師尊，我錯了

當今世界以十萬大山為界，往東是追日望月逐星三國鼎立，向西則是佛道兩宗道統相爭。

無聊得很。

如果不是為了她的手機，孟曉寧願在山裡睡到天長地久。

「你在望月國都待久了，恐怕不太了解別的國家政權是怎麼運作的。」孟曉淡淡地對阿奇說。

「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孟曉看得很清楚，阿奇的問題根本不在於能力上。

當皇帝需要什麼能力啊？皇帝這個位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能力。

就算是個植物人，坐上了皇帝的位子，也不會對這個國家中的平民百姓們造成什麼太大的危害的。

問題在於阿奇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阿奇年紀輕輕，從小就生活在狼群的精心呵護之中，認知中最黑暗的事情估計就是他師尊孟曉的存在了。

他竟然會覺得當皇帝這件事很難。

望月君在閉關，孟曉呆在國都的這段時間，國都安全無憂，她不趁這個時間閉關修鍊，以後恐怕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望月君是阿奇的監護人，她都不發表什麼意見，那其他人的意見就更無關緊要了。

孟曉直接留下一道傳音給狽將軍，就把阿奇給帶到了追日。

總歸目前阿奇只是個傀儡皇帝，消失幾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如果只有孟曉一個人的話，從望月到追日來來回回根本用不了幾天時間，但她帶著阿奇的話，要顧慮到阿奇的安全，就必須注意一下飛行的速度和安全性了。

她可不想阿奇變成一堆碎肉。

「這裡就是追日了。」

阿奇往腳下望去，透過白色的雲層，能看到四四方方規劃有序的建築群中，螞蟻一樣的人披著白布時隱時現。

「他們為什麼都穿白色衣服？」阿奇好奇地問。

孟曉直接掃開神識，很快就搞清楚了狀況。

「在服喪呢。」

阿奇：「嗯？哦……」

追日國君在位幾百年，在朝堂上在田野之中，都廣有聲譽，暫且不說是好的還是壞的，最起碼整個追日的範圍之內，人民都是念著他的。

如今死掉了，哀悼一下確實也是很合理的。

「不對。」阿奇很快反應過來。

「師尊，你不生氣么？」

孟曉反問：「生什麼氣？」

阿奇小心地看了一眼孟曉的臉色，說：「追日君死的罪有應得，他們整個國都皆批素帛為他送葬，難道是不服氣？」

不服氣倒也無所謂。

但世人皆知，追日君死於冒犯師尊。阿奇擔心他們對師尊心有怨憤。

孟曉擺擺手：「隨他們便。」

她這次來是為了給阿奇長長見識，可不是來斬草除根的。怎麼可能斬得盡，除得完嘛。

「追日的制度和望月是不一樣的，這些你都知道吧。」

阿奇當然知道。

他是個廢物不假，可到底他也做瞭望月王朝二十多年的太子殿下，這些信息對他來說屬於常識。

他不僅知道這些。

「追日當今掌權的是宰相劉鳳天。」阿奇給孟曉出主意：「師尊你若現身，他是不敢不盡心儘力做事的。」

孟曉搖頭：「犯不著。」

劉封天這個人物她沒什麼印象，上次她路過追日的時候，還沒有這人呢，估計也只是新冒出來的個小角色。

「不用找他，麻煩。」

孟曉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奉承。她只需要別人不要來煩擾她。

孟曉掃了阿奇一眼，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一個完美的隱形法術就覆蓋上了，這個法術可以讓人聽不到他說話，看不見他動作。

實屬是窺探隱私的好法術。

「走吧，下去。」

孟曉剛才展開神識的功夫，就搞明白了城中一些基本情況，這下直接帶著阿奇就往皇宮去了。

皇宮也是一片縞素。

孟曉領著阿奇穿過正殿，坦然在那些披著素帛的衛士前走過，往偏殿去了。

正殿如今空蕩蕩，早在追日君死前近百年，都不怎麼用了。

挨著前庭正殿的那耳房，才是百年來追日的權力中樞所在。所有法令都出自那裡。

孟曉不知道這個，但她知道那裡人最多，修為最高。

共計九個化神高手聚集在一個地方，總歸不能是為了說閑話。

偏殿的門緊閉著，阿奇仰起頭，看見頭頂是純白無暇的白玉鑄造成的屋頂。玉是所有寶石中對靈氣的兼容性最好的，常用來做銘刻陣法的材料。

也就是說，這裡的防護很嚴密。

「師尊。」阿奇拉了拉孟曉的袖子。

他之前開朝會的地方，可沒這種排名，他禁不住有點兒擔心。

這種法陣應當是追日獨有的珍藏……要小心才是啊。

孟曉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小心。

她還以為阿奇膽子太小害怕了，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帶著他穿牆而過。

鼎沸的人聲立刻就傳到了阿奇耳中。

「這是絕對不行的！老夫家有嬌妻幼子，這種險是絕對不會冒的。」

「你有嬌妻幼子牽挂，我難道就沒有？說什麼屁話，你修為最高，你不上誰上？」

「說起修為來，在座誰不是化神？」

「化神就夠了，高低無所謂的。」

「……」

聽著聽著，阿奇的眼睛慢慢就瞪大了。

他們現在爭執的這件事，難道是之前巡查使報備的——

「師尊，他們在說的人選，是下一任皇帝是不是？」

孟曉嗤笑一聲：「對。」

其實他們說的是入虛名額。

但入虛就是皇帝，所以阿奇的說法沒什麼問題。

追日有秘法能強行灌頂讓化神期突破到入虛，副作用非常非常非常大，所以基本所有人都不願意，他們現在正在做的，就是想辦法讓這個名額別落到自己腦袋上。

「這些人——」孟曉用下巴點了點那群兀自爭執，對她的到來渾然無知的化神們：「你都認識不？」

她沒抱什麼希望，但阿奇居然還真的認識。

「追日所有化神修士，我都認識。有畫像的。」

孟曉點點頭，心裡暗自讚賞。

看來她的想法並沒有錯，阿奇的癥結不在於能力。

他完全有能力做個好皇帝。

他的問題是心態。

「那你覺得，他們當中誰當皇帝最好？」

「那當然是丞相劉鳳天。」阿奇說：「他掌管政務有近百年了，做事情最熟練。」

轉眼他又搖頭：「可這是從追日的立場來說的。如果從望月的立場出發——」

「如果從望月的立場出發，你想要誰來當皇帝呢？」

「如果從望月的立場出發，我希望他們永遠都不要立皇帝。」

阿奇垂著眼，滿臉純真：「九位化神共治，很快就能把追日的國力消耗一空。」

孟曉笑了。她說：「你這不是很明白么？」

阿奇：「啊？」

孟曉說：「你也很清楚追日為什麼需要一個皇帝，為什麼你就不知道望月為什麼需要你呢？」

阿奇愣了愣，很快就反駁說：「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阿奇結結巴巴地說：「人類勾心鬥角，沒有一個領頭的，很快就會陷入內鬥，從而、從而——」

孟曉微笑：「你是覺得，你的狽叔、丘叔、蜂鳥阿姨，一定會齊心協力，絕對不會出現意見上的分歧對么？」

阿奇神色已經呆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聽長輩的話，難道不是好事么？尤其是，他是那樣子的一個廢物？

「所以你誰的話都聽，誰的話都不反駁，安心做一個點頭皇帝？」

「望月有一個點頭皇帝，追日沒有皇帝，你覺得，他們哪個好一代呢？」

阿奇心中苦澀。

他知道答案。

追日總有一天會選出來一個皇帝的，而望月將會延續這個情況直到他死。

或者他改。

他在敵國的殿堂中下跪，這世上最尊貴的黑衣少年郎，抓住孟曉的衣角，仰起臉看著她：「師尊，我錯了。」

「不是什麼大事兒，改了就行。」

孟曉渾身輕鬆。

她聽到了久違的系統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