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
柳紛雲實在是太累了,草草處理了一下臉上的抓傷,眼睛一閉就睡了個踏實。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被白貓公主拍醒,才想起昨晚都沒問人家名喚什麼。
燭煌國以「剎」為國姓,她娶的是七公主剎闌依,但對方原本是妖族,自然有其他名字。
這個世界人、妖兩族各自為界,妖族不會輕易將名字告訴人族,但約莫是昨晚被哄得開心了,大白貓倒不忌諱將本名告訴柳紛云:「我叫蓮衣,便是入藥用的『蓮衣』二字,私下裡,你可以喚我衣衣。」
柳紛雲一直與葯打交道,聞言脫口道:「是個好名字。」
後半句「我喜歡」被她不著痕迹地憋了回去。
「你要起床嗎?」蓮衣問她,「以前你在流織國,侍從是怎麼伺候你的?我去吩咐他們。」
柳紛雲嘆了口氣:「我從小就被送去太醫院學醫了,別說被誰伺候,早上睡懶覺師父都不讓呢!而且我是女扮男裝之人,倒不如獨自行動來得方便。」
蓮衣沉思片刻,道:「那我吩咐他們不要近你身?」
柳紛雲欣然點頭,並沒有注意到蓮衣的唇角揚起了一個弧度。
等她纏上裹布、披好厚實的外袍,蓮衣再吩咐侍女送來洗漱之物,只讓將器物軟布留下就走。
侍女們一走,柳紛雲主動過來端水盆,潤濕軟布為蓮衣洗臉。
潤軟布時,柳紛雲看著蓮衣發間的雪白貓耳抖了抖,頓時呆住,連布也忘記擰乾。
「你盯著我作甚?」蓮衣問。
柳紛雲趕緊擰乾軟布,小心翼翼道:「殿下的貓耳朵又露出來了,我想……揉一揉。」
蓮衣撫了撫貓耳朵,「原來你這麼喜歡我的妖身呀?」
柳紛雲點頭,正當她以為蓮衣會同意她揉,那雙貓耳卻被收了回去。
「親我一口,我再給你揉。」蓮衣彎起眼睛,朝她笑。
柳紛雲一怔,見她不像是在開玩笑,給她擦完臉,半信半疑地湊過去,俯下臉。
她比蓮衣高一些,低下頭正好能吻在蓮衣的眉心。
蜻蜓點水般一印。
蓮衣低唔一聲,並不怎麼滿意,未等柳紛雲離開,她忽將人一把抱住,抬頭吻在唇上,軟物很自然地鑽入內里。
猝不及防,柳紛雲嗆得咳嗽了一下,慌忙掙開她,捂著羞紅的臉別過頭。
她竟忘了,妖族天生就會這種事!
「我、我親了,貓耳朵呢?」臉上的熱度還沒消去,柳紛雲就厚著臉皮問。
蓮衣卻笑道:「不行,你親得太含蓄了,這次不能作數,不含蓄才能給你揉。」
想到她所謂的「不含蓄」,柳紛雲又覺兩頰燒起來。
她親人的時候,可沒法厚著臉皮。
瞧見她的窘態,蓮衣只是抿唇笑笑,吩咐侍女送午飯上來。
二人一覺睡到過了早飯的時辰,索性將兩頓飯一起吃了。
不多時,菜肴熱氣騰騰地擺了滿桌。蓮衣是妖,不喜歡被人伺候,奴僕送完飯菜碗碟勺筷,便退出寢居,關緊門,留下二人用飯。
蓮衣盛甜湯時,柳紛雲看了一遍菜,發現大半桌都是偏甜的,應是這隻貓喜好甜口。
念著油膩與過甜的食物不適合病人多吃,否則容易傷胃,等蓮衣剛拿起筷子,柳紛雲便夾了些清淡咸口的素菜到她碗里。
蓮衣筷子一頓,皺眉道:「我不愛吃這些。」
說罷,又把素菜夾了回去。
柳紛雲見多了不愛忌口的病人,夾起素菜吃完,不緊不慢地問:「殿下每頓都是如此挑食?」
蓮衣將一塊蜜汁烤肉夾到碗里,聞言詫異反問:「那又如何?我們貓族本就不愛吃素。」
「可殿下奪舍了人族,器官已和做妖時不同了,不能只吃肉食。」柳紛雲勸道,「更何況,這位七公主的身體又是病軀,油膩與甜食吃多了,對腸胃很不好。對了,殿下飯後,可會時常覺得胃痛如刀絞?」
蓮衣頓住筷子。
將她神情的變化看在眼裡,柳紛雲趕緊盛了小半碗蔬菜湯,並一碟白切肉一起遞到她面前:「不如殿下先試一試這些?或許腸胃會舒服點。」
許是真的沒怎麼碰過素食,蓮衣吃得很慢,皺著眉咽下去。
這些清淡些的菜,本來是特意給柳紛雲準備的——流織國飲食偏清淡,她怕駙馬不適應燭煌國的重口味菜肴。
柳紛雲陪著她吃這些清淡的菜,偶爾會往她碗里放一兩片烤肉,讓她解饞。
適應需要一個過程,沒有這麼快,也急不得。
過了大婚不可再穿喜服,飯畢,柳紛雲換上了從流織國帶來的衣物。
蓮衣見她穿上石青色的裡衣,墨色綉蝶棉外袍,系一條墨綠髮帶,配一枚白玉青絲腰墜,瞧著還挺清爽,款式也不複雜,只是穿在身上稍微顯得大了些。
為了偽裝女子的身份,柳紛雲斷然不可能在燭煌國找店家量身裁新衣。
即便容貌、聲音扮得再像男人,她到底是個女子。
「夫君這身俊得很。」蓮衣贊了一句,從背後將柳紛雲環住,枕在她背上蹭了蹭,「我喜歡。」
她順勢攜起柳紛雲的手,要與她一同出門去拜見君上。
柳紛雲趕緊拉住她,找了件狐裘披風給她繫上。
「外頭天寒,殿下還是穿暖和些再出去吧!」
此時正是燭煌國的冬月,終日白雪飄飛,即便不下雪,也是冷極。
摸了摸柔軟的狐毛,蓮衣狹長的眼睫撲閃了兩下,瞧著自己的新婚「夫君」,越發覺得有趣了。
起居女官早已在院中的車駕旁靜候多時,蓮衣拉著柳紛雲走入車中,坐在鋪了好幾層墊子的位置上,接過侍女遞來的小暖爐,剛捂在懷中,又咳嗽起來,一咳就沒完沒了。
柳紛雲趕緊放下車簾,擋住寒風,打開錦囊給她取葯。
「等見過君上,我為殿下開些新的葯。」給蓮衣止住咳嗽,柳紛雲道,「每日煎服,調理一陣子,殿下就不會畏寒了。」
誰知蓮衣臉色頓變,搖了搖頭:「我不喝湯藥!」
柳紛雲一愕,「為什麼?」
蓮衣支支吾吾地解釋一番,柳紛雲才知她奪舍病逝的七公主后,最恨的就是喝葯。
葯太苦,不喝。
沒給糖,不喝。
碗太燙,直接摔了,把煎藥人押過來鞭笞一頓。
任性得很。
聽罷,柳紛雲有點兒頭疼。丸藥調理的方子,她也不是沒有,但效果還是湯藥來得快些。
想了想,她試探問:「殿下不肯喝葯,是怕苦吧?」
蓮衣垂下目光,低低地應了聲。
她怕極了苦。
車駕被路上的小石頭顛了一下,窗帘掀開一角,蓮衣毫無防備,低呼一聲,又喝了口寒風,哆嗦著縮起脖子。
「我來為殿下煎藥吧。」柳紛雲扯緊窗帘,坐過去將她摟在懷裡,「我有特殊的煎藥技巧,保管殿下舒舒服服喝葯。」
蓮衣半信半疑地看她。
她有自己的情報來源,早已曉得柳紛雲是流織國太醫院的醫師,卻並沒有聽說過她的醫術如何,聞言不禁好奇起來,順口應道:「你可以試試。」
車駕很快駛入內城,這雖是皇室專用的車駕,可防震效果到底還是不行。即便出發前座位上已被鋪了數層墊子,蓮衣仍舊被顛得難受,丹唇也失了血色。
柳紛雲一看就知道她暈車了,立即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捉過她的手,為她按摩內關穴。
好在內城的道路比外城平坦,蓮衣歇了片刻就緩過來,卻沒有離開柳紛雲,而是環住她的身子,在她後背慢慢畫起圈。
柳紛雲怕癢,忍著笑問:「殿下這是做什麼?」
「每次乘車進內城,我都會畫圈。」蓮衣說話時,已開始畫第三個圈,「每次畫到第十三個圈,就到地方了。」
七公主這副身體今年剛滿十八歲,只比柳紛雲小兩歲,蓮衣又是長壽的妖族,不曉得活了幾十幾百年,這時卻在做孩童取樂的事。
聽了她認真的解釋,柳紛雲不禁揚起唇角,忍住癢,任由她在背上繼續畫。
第十三個圈剛畫成,車駕果然停了,只聽外頭的侍從道:「殿下,到宴殿外了,君上似乎還沒退朝,殿下要不要先回聖女殿歇腳?」
七公主生前的官職是聖女,負責祭祀,燭煌國本容不下妖族,但七公主剎闌依是聖女轉世,依照「轉世繼位制」,即便被妖族奪舍,只要能活下來,不惹是生非,她的身份依然可以是聖女。
蓮衣卻道:「不去了,找個避風的地方等父皇便是。」
柳紛雲此時已打開系統地圖,看了看聖女殿和當前位置之間的距離,換她,她也不想過去。
根據系統提供的地圖,燭煌國以左為尊,負責觀星與禮儀的祭司殿在皇宮左側,為赤紅色,負責祭祀的聖女殿則位於右側,為奶白色。
「一會兒見君上時,你也要喚『父皇』。」吩咐完侍從,蓮衣又轉而吩咐柳紛雲,並教了她幾句寒暄的話。
她們並沒有在外面等太久,便被准許拜見,一起下車走向宴殿,齊齊跪在君上面前請安。
燭煌國的君主身著火紋龍袍,頭戴冕冠,蓄著異族人獨有的微卷長須。
他看向柳紛雲時,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打量這位駙馬一陣,君上才開口:「聖女可還滿意此人?」
蓮衣行了一禮,從容笑道:「女兒滿意。」
柳紛雲也跟著行了一禮。
她始終恭敬地垂著頭,全然沒有注意到,因為蓮衣的這句話,君上眼中暗藏的殺意散了。
「既然如此,他便留在聖女身側侍奉罷。」君上抬手,「賜駙馬印。」
站在他身後的一位女官應下,捧出駙馬印,向柳紛雲走來。
女官身穿一襲火紋素底祭司服,用一方輕紗遮面,亦是一頭微卷的褐色發,雙眼卻並非燭煌國皇室獨有的幽藍眸。
柳紛雲知道此人便是燭煌國的大祭司,名喚絡冰輪,地位僅次於君上,磕頭謝恩畢,忙起身準備接印。
與大祭司四目相對的瞬間,柳紛雲驀地看到對方憐憫的目光。
這種目光……就像是在看一隻即將被獵殺的小獸一樣。
猜到她應是同情自己「娶」了貓妖為妻,恐怕性命不長,柳紛雲不動聲色地接下駙馬印,跪下后,便握了握蓮衣的小手。
她偏要好好地活在這隻貓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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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互攻互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