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
鍾宇還要再說什麼,陳清揚那邊的人就將他叫了過去。
陸斌湊上來小聲道:「霧草,這下可不是簡單的肇事逃逸了,看樣子像是綁架啊,老大,那帥哥跟你認識?」
薄子敬眯了眯眼,盯著鍾宇的背影,刻意強調:「前男友。」
陸斌:「......」
「不是老大,你上個月不是還跟那個叫林什麼的美妝博主在搞地下戀情嗎?微博熱搜上掛了兩天呢!」
誰都知道薄副組長家裡富的流油,因為他爹的身份,不少小明星女網紅都喜歡捆綁他炒作,雖然最後的下場基本上都是被封殺,可也確實有幾個「漏網之魚」火起來的,所以為了搏一搏單車變摩托,這幫女孩子還是很樂意去冒這個風險的。
雖說陸斌這幫人是見過大世面的,平日里也從不相信這些緋聞八卦,可是比起『前男友』這種'噩耗',還是覺得薄子敬這種鋼鐵直男跟女網紅談戀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話音一落,薄子敬果然變了臉:「什麼姓林的?」
他二話不說拿起手機打開微博輸了下自己的名字,下面跟了一串串——
薄子敬林曦曦
薄子敬林曦曦情頭
薄子敬新戀情
最帥警官薄子敬
薄子敬微博
薄子敬工作照
陳潔兒薄子敬
薄子敬表情包
薄子敬真帥
薄子敬李小雨封殺
狙擊達人薄子敬
薄子敬鴨子
......
薄子敬的照片基本上都是背影或者側影,因為身份使然,沒人敢真的將他正面照爆在網上,點開「薄子敬林曦曦」,他隨手拷了兩張照片下來發給WeChat裡面的小梁,陸斌伸著脖子嘖嘖兩聲:「林妹妹還沒高興幾天呢,這又馬上要被封ID了。」
薄子敬收了手機,假正經道:「敢肆意捆綁消費國家副處級幹部,這是犯罪行為,哥這是教她們如何做人。」
陳清揚那邊收了筆錄,走過來朝薄子敬正色道:「薄......副組長,這個事情現在有點麻煩,受害者是工業大學副教授,今天早上去化工實驗基地的時候被那兩個歹徒挾持了,具體原因尚不清楚,回頭只能等我們調取監控立案逮捕偵查,我們目前還懷疑這車是個套牌,追捕嫌疑人期間,我們可能需要受害者隨時配合,不過他說他沒時間,但我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跟你認識,剛報警的就是他,所以回頭還得麻煩你,要是有什麼需要......」
「套話定點嗎?」薄子敬打斷他:「想讓我幫忙?」
陳清揚揚了揚眉,不懷好意道:「那位姓鐘的副教授點名說回頭讓你直接問他。」
薄子敬嘖嘖兩聲,雙手環胸道:「也不是不行,就是這事吧......」
「沒事,不算越界,你審跟我們審沒什麼區別,重案組嘛,比我們外勤組的盤話流程嚴謹多了。」
市局重案組成立於二零一八年十月三日,當時為了破獲九三零跨國特大兇殺案,以新京公安局局長李必直為組長,經偵隊薄子敬支隊長擔任副組長,成立了這支不到十人的新隊伍,只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將兇手唐尼特·坤在紐西蘭抓獲,省廳為了方便今後行動辦事,直接下令今後所有命案直接移交重案組,至於曾經還余留下來的經偵隊人員,一般也就是跟著重案組屁股後面跑跑腿,不起什麼實質性作用。
薄子敬猶豫了兩秒,才笑著往他肩上一拍。
陳清揚吹了個口哨,啪的一聲合上了文本夾,朝他揚眉道:「行,那謝了啊。」
外勤組一幫人收好攝像機和記錄儀,然後打了個電話喊了拖車的過來將那輛破奧拓運回市局,陸斌湊過來說道:「老大,既然沒事了,那我就先跟著外勤組回去,還要跟李局彙報呢。」
薄子敬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趕緊滾,等一幫人差不多走完了,他咧著嘴動了動手臂,剛才被後來那個一棍子悶上來,他用手肘擋了一下,本來也沒覺著疼,這會兒倒是後遺症來了。
警笛聲漸漸遠了,拖車的也走了,薄子敬轉身準備回車裡,才發現鍾宇正站在他車旁吸煙。
薄子敬:「......」
「你怎麼沒跟著一塊回去?」薄子敬走過去問他,時隔半年沒見,他一向沒什麼臉皮的當下竟然有點不太敢去看鐘宇。
把最後一口煙掐了,鍾宇微微抬著下巴,問:「你去哪?」
這個角度正好能將他額頭上的傷看的一清二楚,薄子敬一下子火氣又上來了:「他們還打你了?」
鍾宇不甚在意的岔開話題,繼續問:「是不是去河安?」
薄子敬忽然打開車門鑽進去在箱子里翻了半天,才拿出了一張創可貼遞給他,:「貼上,一會兒回市裡去醫院包紮一下。」
鍾宇將創可貼接過來,剛撕開包裝,頓了一下,又遞迴給他:「我看不見。」
「......」薄子敬兩三下給創可貼扒了皮,等抬起手往鍾宇額角上貼的時候,忽然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他掌心和五指上都有厚厚的槍繭,可饒是在觸碰到鍾宇的那一瞬間,無名指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兩人此刻距離很近,薄子敬比鍾宇高出半頭,鼻尖噴出的熱氣就打在對面之人的額頭上,他清楚的看到鍾宇臉頰兩側泛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忍著尷尬,薄子敬問道:「剛怎麼不跟著他們一塊回去?」
「警車超載。」
「......我要去河安拿個文件,你要是忙的話,我可能載不了你。」
鍾宇看著他:「今天不忙。」
薄子敬有點驚訝,原本調侃的話都冒到嗓子眼了,卻又被壓了回去,帶著點試探性的語氣說道:「那你跟我一塊去一趟河安,回來我送你?」
鍾宇點了點頭鑽進車裡。
可能是密閉空間範圍小,倆人從坐進車裡起就沒說過一句話,尷尬因子在四周緊緊環繞,鍾宇摘了眼鏡靠在椅背上休息,薄子敬一雙眼睛隔著後視鏡時不時就往他臉上看去,今天鍾宇穿著實驗室里的白大褂,裡面是一套休閑夏裝,眼鏡一戴,就顯得非常禁慾系。
其實倆人去年談戀愛的時候,薄子敬都很少見他穿成這樣,偶爾一兩次,還是他去接鍾宇下班時在實驗室里看到的,一般情況下,他去接他下班,都是等在基地門口或者學校門口,而鍾宇,只要出了實驗室,都會脫掉工作服。
鍾宇平時很忙,不,是非常忙。
忙的沒時間談戀愛。
既要在市裡的化工實驗基地替政府搞科研,又要兼顧工業大學副教授一職,從薄子敬去年夏天認識他開始,每天要不是下班那會兒他會強行將鍾宇拉出去約會幾小時,那麼在鍾宇的生活里,就只有工作和睡覺這兩樣,至於吃飯上廁所,那基本上都是在實驗樓里直接就能解決的。
兩側道路景緻快速朝後退去,外面大道上寬闊平坦,車輛很少,鍾宇似乎是睡著了,呼吸漸漸重了起來,薄子敬從鏡子里看了他一眼,伸手關掉了原本聲音就不大的音響。
「開著吧。」鍾宇忽然開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他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重的磁性,這讓薄子敬忍不住緊了緊方向盤。
「沒睡呢?」他問,將聲音調高了兩格。
鍾宇:「不是說開高速要聽點勁爆的么,怎麼換口味了?」
低音炮里放著不知道誰的鋼琴曲,薄子敬順口道:「不是要體諒一下你么?」
鍾宇一愣,才說:「偶爾聽一下能提神。」
薄子敬沒說話,一雙眼睛盯著前方的道路,餘光卻不由自主往右邊瞟去。
又是一串沉默的尷尬。
鍾宇一向就不是多話的人,倆人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薄子敬在說,鍾宇聽著,偶爾笑一笑,回個一兩句,就是他們之間的常態,一般人估計受不了這樣,但薄子敬喜歡,可能因為那個人是鍾宇,所以不論幹什麼,只要他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都會覺得歡喜。
不過此刻卻稍微有點不太自在了。
「剛那兩個為什麼綁你?」薄子敬開口問他,語氣裡帶著點漫不經心:「劫財還是劫色啊?」
鍾宇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伸手掐掉眉心之間的疲憊,一邊在手機上回著信息一邊說道:「不知道。」
薄子敬認真道:「看樣子那倆人不像是簡單的綁匪,尤其是後面出來的那個,以我的經驗判斷,說不定是個職業殺手。」他掀起眼皮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鍾宇,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這一聲『鍾宇』讓鍾宇瞬間有些恍惚了,他直覺性看了一眼薄子敬的側臉:「我能得罪什麼人?除了甩過你以外,我從不跟人結仇。」
薄子敬:「......」
「剛那破奧拓撞我車的時候,是你動的手吧?」
鍾宇將手肘搭在車窗沿上,隔著玻璃看向後視鏡——
雨水將車窗和鏡子打的一片模糊,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勉強看到薄子敬寬大的肩膀和手臂,他朝後挪了挪,試圖想尋找一個合適的角度,可依舊看不見薄子敬那張臉。
他有些不愉的輕皺了下眉頭,『嗯』了一聲。
薄子敬瞥了他一眼,不爽道:「哎,我就奇了怪了,你膽兒怎麼那麼大了,萬一這車是別人的,你撞了之後那人追不上,回頭給那倆狗東西激怒了,報復你怎麼辦?!」
鍾宇說:「不會。」
薄子敬條件反射:「什麼不會?」
「不會是別人的車。」
薄子敬一聽就笑了:「咱倆分手的時候這車我還沒買呢,怎麼,難不成你後來還偷偷去打聽過我的消息,連我新買了車你都知道?」
鍾宇愣了愣,偏過頭去忍不住提了提嘴角,說道:「你撒尿抖腿的毛病下次記得改一改,我百米之外都能看清楚。」
薄子敬:「......」
鍾宇重新躺了下去,這次卻是沒閉眼睛,倆人耳邊都是車輛疾馳擦著空氣而過的呼嘯聲,這讓薄子敬覺得十分不自在,原本刻意慢下來的車速又忍不住跟著提了起來。
前方不到五公里就要拐進匝道,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太陽一出來,周遭一切都顯得水光燦燦的,鍾宇半躺間靜靜的盯著薄子敬的後腦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清揚說你不太願意去警局配合調查。」薄子敬從後視鏡里再次看他,正好撞上鍾宇的目光,四目相對,兩人心裡都是一跳,卻十分默契的裝作不在意似的沒有避開。
鍾宇皺了皺眉,右手食指搓著拇指指腹,說道:「沒空。」
薄子敬不咸不淡的輕嘲道:「是嗎?忙到連被綁架這事都能不在意。」
鍾宇:「警察應該比我更在意。」
這話徹底讓薄子敬接不下去了。
鍾宇眉眼之間一片開闊,卻時常喜歡皺眉,眼皮是淺淺的內雙,三十歲的人了,眸子還清亮亮的彷彿涉世未深的少年,他鼻樑很高,卻不似薄子敬那種從山根處就開始挺起的那種,就顯得整張臉看起來十分柔和,再加上他平時不苟言笑,總給人一種沉穩冷靜不易接近之感。
慢下車速,薄子敬忍不住隔著鏡子開始一點一點細細打量著鍾宇,從額頭到鼻子到嘴巴再到脖子,每一根毛孔里都透著淡淡的疏離。
他沒來由有些煩躁的將油門往下踩了踩,而後不耐煩的扯了把領口,他能感覺到鍾宇現在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後腦勺,那目光專註的險些都能將他腦袋給燙出個火焰山來,他不知道那男人到底幾個意思,竟然能心平氣和的跟他坐在一輛車上一點都不覺得不自在,而且還能說出「除了甩了你之外,我從不跟人結仇」的話來。
這要是換做旁人,薄子敬肯定會罵上幾句『小賤人』或者『老狗比』之類,可惜對方那位,讓他說不出什麼難聽話來。
「怎麼不下去?」鍾宇一開口,薄子敬才發覺自己已經開過了一個路口,一言難盡道:「凈顧著想你,忘了,下個路口出吧。」
他說完也不敢去看鐘宇,鍾宇也沒吭聲,又成了一場僵局。
良久,一聲低低的嘆息從耳邊響起,鍾宇保持著原本半躺的姿勢沒動,漂亮的眼睛看著前方,說道:「薄警官,其實......嘶!」
薄子敬忽然猛的扭了一下方向盤,輪胎擦著地面上的水打滑的厲害,鍾宇勉強抓緊扶手穩住身子,就聽他說:「不好意思,剛晃神了。你繼續說。」
鍾宇:「......」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道歉是不是?」薄子敬隨意道:「沒必要,其實就算你不甩我,我那段時間也談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你這種沒話說的人,而且你還比我大一歲,跟你在一塊也就是圖個新鮮,我其實不喜歡比我大的,等過了那個勁兒,就沒意思了,只是你還沒等我先開口就把我給甩了,我後來生那麼大氣,也是因為覺著沒面子,不存在捨不得之類的。」
他說的雲淡風輕的,手心裡卻是出了滿手的汗,鍾宇一張臉血色盡退,好半天,才恍惚道:「......是么。」
薄子敬緊握方向盤,哼笑一聲:「那可不,你也別太自責,大家各玩各的,我早就沒當回事了。」
鍾宇終於徹底沉默了,薄子敬從鏡子里看他,發現他已經偏過頭望向窗外,下頜綳的很緊。
他在緊張。
尷尬的沉默一直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幾聲急剎忽然從對面高速響起,緊接著,一道黑影在余光中閃了一下,薄子敬一片心思還掛在鍾宇身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回神的時候,黑影已經晃到眼前,『碰』的一聲巨響,車身緊跟著猛的一震,極速中輪胎在猛烈的撞擊下瞬間朝著一旁狠狠歪了個頭,而後以強勢慣性猛的朝著護欄方向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