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06

夏恩沒有想到，事情的反轉會來得這麼快——

不過半個月，他以為遙不可及的某隻蟲，變得唾手可得；他以為會永遠存在的東西，全部潰散崩塌；他以為前途坦蕩、一望即知的命運，竟然撲朔迷離、看不清終點……

最開始，這不過是一次很平常的平叛。

不提洛奧斯特家族軍團多年來主力出擊、或打打邊角數以打計的類似經歷，就是尤里，也早就不是十年前初出茅廬，處處被蟲看輕的新一任軍團統率了。

按理說，這應該和其他平叛一樣，帝國正式軍團未參戰前聲勢浩大、來勢洶洶，帝國正式軍團投入戰鬥后火速結束、毫無懸念。

但它就是發生了。

那日早上，經過十幾日的航行，洛奧斯特軍團的第一、第二艦隊來到了小熊星系第九行星附屬三等星-ASW34的外圍區域，距離小熊星系的邊防駐軍兩個小時軍艦標準航行里程。

之所以不直接去邊防軍駐紮的基地，是因為在他們趕來這段時間內，三等星上的叛軍不知通過什麼手段，完全擊敗且俘虜了駐軍的兩萬兵力並且攻佔了基地。

兩萬不算多，但對戰鬥力強悍的蟲族來說，威懾一個偏遠的採礦星系綽綽有餘了。

這裡的原住民文明不高，留存的蟲族也都是些底層垃圾，因此帝國軍部都沒太當回事，捎帶著例行公事稟報了蟲帝，蟲帝又圖省事地將任務分派給了最近的洛奧斯特軍團分支。

至於又是怎麼從分支轉到了本部，那就是預計航行路線交叉和恰巧換防的鍋了。

「通訊官，呼叫米切爾中將。」

發現不對時，尤里正坐在艦橋指揮席上，對下側左前方的肯說道。

作為旗艦的通訊官，肯工作起來一向高效精確。雖然通訊的請求訊號開始有點問題，後面還是在可接受的等待時間內接通了。

但是對面傳來的畫面卻不是資料里的白髮蒼蒼的同僚，而是一隻完全陌生的雌蟲。

「我等您很久了，洛奧斯特閣下。」

此時，夏恩還在艦艇的某個瞭望角隔著透明的打量這片陌生的星域。

星辰在幽暗的宇宙底色上熠熠生輝，一排排縮小了的戰艦有序地環繞在旗艦附近，呈環衛守護的姿態。身為軍團的大腦，旗艦是軍團的象徵，這座戰艦因為有了尤里的存在而至高無上，也安全無比。

夏恩百無聊賴，觀察了一會也就放棄賞景——除了發現陣型和之前有一些變化外，其它的他一概不知。

他不僅欠缺指揮戰鬥的天賦謀略，也缺少學習研究的興趣。中學的相關課程他都是應付了事，大學更是早早定了藝術類的方向，是帝國普通雄蟲的正常選擇，卻是徹頭徹尾的家族異類。

他在艦艇里晃悠過來晃悠過去，往常還有雌蟲陪他聊天逗趣，此刻卻都消無影蹤。所有雌蟲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職，全身心地警戒著眼前的首次接觸。

叛軍佔領了防軍的基地。一切情形突然就改變了。勞埃德第一時間為自己的失職請罪——偵察分隊是他的所屬，作為上司錯過這般重要戰情，無可推卸。

「威脅了基地司令官嗎……」尤里垂眸而笑，頗有興味，「看來我們的對手可是準備十足。」

不僅說出「久等」這樣的詞語，甚至還知道平叛臨時更換的指揮官是他，再加上一路過來，艦隊與駐防基地的聯絡都很通常。

稍微思索，便能明白是被叛軍擺了一道。至於他們派出的偵察艇，未能發現異常卻是是失誤，於是他看了一眼半跪在地的副官，表情微冷：

「起來，此戰結束后再論獎罰也不遲。」

態度不算友好，在當下卻也算得上一種維護。周圍軍官自不會有異議。軍情變動實屬常態，被下套也不是第一次。

但他們毫無所懼。

有為數不少的高等級雄蟲坐鎮，這星際間還沒有什麼能讓他們未戰先懼。

駐防基地的軍艦停駐在外圍，隱約呈現著包圍的姿態，更別說基地配置的大型武器與炮台，想必也都對準了他們，只待對方指揮官一聲令下吧。

「指揮官閣下，不知您這方有什麼要求？」

通訊兵已打開對外通訊迴路，尤里淡漠的聲音在兩方空間內響起。通訊屏幕上，雄蟲的美貌鋒銳凌厲，像出鞘的冷兵器，讓蟲不寒而慄。

「我知道在你們這些精銳軍團看來，我們這些渣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是在下今天好心提醒一句，太過自傲……可是會吃大虧的。」

叛軍的指揮官樣貌平平無奇，氣勢與口氣卻都不小。他忽然咧嘴而笑，命令下屬傳送了幾張圖像過來。

正是基地原駐紮守軍最高司令官米切爾中將和其他中高級軍官被關押起來的照片。

而最顯眼的，則是綁縛在他們身上的烈性□□和顯示著倒計時的計時器。

「雖說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們被炸飛，估計你們這些帝國的精銳們也不會有什麼難受的……但是您畢竟是洛奧斯特。本來必勝的小事因過大的傷亡而變得不那麼完美，想必您也不會樂意……所以我斗膽，想以這基地所有軍蟲的命，來換您的當面一談……」

隨著他落下的話音，更多的照片被傳送了過來，證實著他話里的威脅不是謊言。

艦橋上的軍雌們瞬間冷了臉面，周身的氣息都變得可怕起來。蟲族看不起弱者，但更見不得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尤其被威脅的蟲是他們最敬愛的長官時。

「元帥，同他廢什麼話！屬下願帶隊作為前鋒碾滅他們！」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格爾特。他是幕僚，但比起正兒八經地提出作戰計劃，他更喜歡沖在最前方，用強大的武力蠻橫地掃蕩敵方。

「魯莽。」回答他的卻不是尤里，而是另一軍艦上的指揮官，另一位洛奧斯特，夏恩的二哥曼森，「對方明顯有布置，元帥還需謹慎。」

通訊迴路里曼森的意見很快贏得了一群雄蟲軍官的贊同。洛奧斯特軍團和其他軍團的最大不同就是這批高級將領和直屬的精英小隊，極強的精神力和不弱於普通軍雌的身體素質，讓他們完全可以一蟲單挑對方一個小隊。

「……格爾特，帶上你的小隊隨我下艦。曼森、雷姆，二十分鐘后，聽我暗號行動！」

尤里霍然起身，大步走下艦橋，長發在空中滑出一道美麗的曲線：

「通訊官，告知全艦隊，我離艦時，最高指揮權轉交勞埃德上將！」

「元帥？！」聽到這個命令，坐在通訊席上的肯驚愕轉頭。

星際航行時代，戰爭早就轉為以宇宙為戰場，以軍艦為最小單位的軍事活動了。雖然蟲族單體戰鬥力很高，但都是在大局已定、局部殲滅或者攻防的情況下才會脫離艦艇進行近地戰的。

尤里畢竟是軍團最高統率，還是只雄蟲，如此冒然進入敵方領域，變數實在太多……

理智上明白自己要執行上級命令，私蟲物感情上，肯卻沒那麼輕易的接收將自己心儀的雄蟲丟到如此危險境地的假設……

聽到他的遲疑，尤里停步回頭，輕掃了一眼黑髮的雌蟲，那眼神通透犀利，更是威嚴無比。肯頓時冷汗直流，僵著身子楞了兩三秒，才強迫自己大聲應道：「是，元帥！」

夏恩倒在床鋪之上，盯著光腦屏幕上雌蟲的照片，愣愣地發獃。

兩軍交涉，很有可能隨時都打起來。即使平常再怎麼不靠譜，夏恩也知道這個時候乖乖待在房內，就是對他哥最大的支持。

房間非常安靜，因此夏恩完全可以盯著屏幕上的雌蟲，發獃的同時回想起以前的那麼點往事。

光腦上的蟲他非常熟悉，軍艦里的其他蟲對此也很熟悉，這正是他們軍團的副長，勞埃德將軍。

不過這張照片和往常的勞埃德有點不同。

不似他幾乎所有照片上的面無表情，這張照片的勞埃德神情放鬆，眼睛半睜，銀灰的頭髮略有些長，凌亂地落在脖頸上，和那雙灰綠的眼眸互相映襯。

他微厚的嘴唇微張，隱約可見裡面的牙齒與舌尖。一向扣得嚴嚴實實的領子敞開著，露出修長麥色的脖頸，和若隱若現的胸肌線條。

——這竟是一張勞埃德半睡半醒間的照片。

看著看著，夏恩就覺得身下異動。他將照片放大，按下按鈕，將圖像轉成立體投影。一瞬間，數據構成的勞埃德出現在床鋪上，看上去十分真實且誘蟲。

夏恩覺得一陣發暈，身體也瞬間火熱起來。他在床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熟練地對著勞埃德的全息投影干起活來。

放著一堆招招手就會送上來的雌蟲不抱，反而對著一個虛擬影像自我愉悅。這是從三年前夏恩第一次夢遺開始，就獨屬於他一隻蟲的秘密。

這就是初戀的魔力。

夏恩相信是個男人都會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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