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五十六章:攜美出洋
說完了這些秦禝就招呼這眾人,去一旁的偏廳用飯,酒桌上。
「這兩天,請各位都忙起來,我也把衙門裡的公事,能交的就先交到遠初兄那一邊。」秦禝舉起了酒杯,「後天到我的欽差行轅來,開軍務會議。」
一頓粗茶淡飯吃完,廳里的自鳴鐘已經打過了九下。秦禝親自把他們送上轎子,這才吁一口氣,回到後院來看白沐箐。
一路奔波,又忙了整整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真是有點累了,不過見到後院里燈火通明的廂房,還是精神一振。
白沐箐和楊心柔果然都沒有睡,大約是已經遠遠聽見了院外親兵行禮的聲音,此刻都站在正廂房的門口等著他。
「老爺,」白沐箐當然早已得知他要出海遠航的消息,但面上並沒有流露出特別的憂慮和傷心,面上含笑給他行了禮,溫柔地說知府,「你回來啦。」
「嗯,這兩個月,辛苦你了。」秦禝躬一躬身子,算是還了禮,看看她身上那件絳紅色的單襖,襯著她白凈的臉龐,一時心動,笑著說知府:「你今天,可真漂亮。」
白沐箐莞爾一笑,將臉微微一側,意思是楊心柔還在這裡,不要胡亂說些風言風語。
心柔跟在她的身後,卻是穿了一身純白色的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腰身收細,裙擺寬大,卻仍舊掩蓋不住身體的曲線,配上她那張秀麗絕倫的瓜子臉,更顯得華貴已極,仿若是哪一國的公主,忽然跑到這個「欽差行轅」的後院里來了。
秦禝呆了一呆,心說這妹妹這樣的打扮,倒把姐姐的風頭給搶走了。
「老爺。」心柔也跟姐姐一樣,垂下目光,盈盈一福。
「嚯!這可真是稀奇了。」秦禝搖了搖頭,笑著說知府,「我們家裡,怎麼出來一個這樣漂亮的姑娘?」
「瞧你說的。」白沐箐笑知府,「心柔是我妹子,穿幾身漂亮衣裳,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了?」
他看見正廳的案子上,大包小包的放著不少東西,都是自己在京城替她們帶回來的,想必剛才她們姐妹倆正在拿出來看,於是問知府:「心柔,有什麼喜歡的沒有?」
「樣樣都新奇,京里的東西,跟咱們這邊,又不一樣。」
兩個月沒見,心柔似乎又長大了,而且大約是習慣了這裡的環境,雖然還有一絲拘束,但比起當初,已是活潑開朗了許多。
「是不一樣,」秦禝打趣知府,「好比你穿了這一身衣裳,到京城裡去一站,包管大街小巷都要轟動了。」
「是姐姐帶我去置辦的。」心柔羞澀地微笑著說,「姐姐說,老爺見了一定喜歡。」
秦禝瞥了微笑不語的白沐箐一眼,心裡有點犯嘀咕。我喜歡,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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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武軍,一軍團的第一師,是駐紮在南橋附近,第二師則是駐紮在青浦附近。到了預定會議的前一天,各團各營的主官便已紛紛趕到申城,來參加第二天早上的軍務會議。
軍團長梁熄,是最先到達欽差行轅的,跟著第一師的團官,第二師的團官,還有幾十名營官,也都陸續到達。而軍團之外的人,是龍武軍水師統領鍾禹廷和龍武軍總糧台沈繼軒三個。
將近三個月沒碰面,這些武官看見秦禝,都覺親熱,於馬刺聲亂響之中,紛紛請安問好。而到了會議開始,氣氛就變得肅靜起來,沒有人再敢亂說話了。
「梁熄,」秦禝微笑著看著梁熄,「還是由你來說吧。」
「是!」
梁熄應了一聲,站起身來,照他的習慣,先將軍容略做整理,這才將公文拿出來,朗聲宣讀。
「軍團全體,既定於本月十五日始,在申城港口登船,十七日開拔。」
「編入軍團的騎軍兩千五百人,准帶軍馬三千匹。」
「第一師從各團編選十營人馬。記五千一百人。」
「第二師也編選十營人馬,記五千一百人。」
「軍團全體,兩師加騎軍和近衛團,計一萬五千二百人!」
到這裡讀完了,行了軍禮。秦禝點點頭,請他坐下,自己看了看大家。開口了,語氣卻和緩得很。
「這一次打仗,想必大家都心裡有數,不同以往。不同的地方,有三處。」他先看坐著的張曠,「第一個,是要坐海船。」
聽到這裡,張曠略略發窘。他是真的不習水性,上回不過坐了幾天的船已經讓他有些受不了了,何況這會在海上待的時間還不短,但還是小聲嘀咕了一句:「也沒什麼厲害。大家都坐得,我自然也坐得。」
他這句話。讓大家都小聲笑了起來,方才各人心中那一份緊張的情緒,便緩解了不少。
「這話不錯,說到點子上了!第一個就是要精選熟悉水性的士兵,」秦禝讚許地一笑,「第二點,這一回,咱們是去屬國幫人家扶桑打仗,你們都要給我注意軍容風紀」
「第三個,就不是玩笑話了。」秦禝的臉色,轉為嚴肅,「離家萬里,人生地不熟,底下的兵士,心裡不能沒有畏懼。有了這份畏懼,怎麼辦?」
穆埕見他拿眼光掃視著大家,站起來答知府:「侯爺說的是,我的團里,固然有不少躍躍欲試的,卻也真有天天晚上躲在軍帳里哭,怕這輩子再也回不來的。」
「故土難離啊。」秦禝感慨地點點頭,示意穆埕坐,「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事,而是人之常情!別說他們,就連你們,就連我,敢說不曾想過?」
底下的幾十名團官營官,肅然無聲。
「我原來說過,上陣要靠親兄弟,因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打不散。到了扶桑國,不靠兄弟,你還能指望誰?因此人人都是親兄弟!」說完這句,秦禝轉向梁熄,沉聲說知府:「軍團,要在原來龍武軍的軍規裡頭,再加一條——不拋下一個兄弟!你活著,我跟你並肩作戰,你死了,我答應你,一定會把你的屍骨帶回來!」
這是最能提振士氣的一條!人人都激動地彼此相視,張曠忍不住就想開口說話。
「我還沒有說完,」秦禝微笑知府,「若是我死了,也要拜託你們,把我的屍骨帶回來。」
龍武軍之中,夏國士兵對於航海的恐懼,以及對於那個陌生國度的恐懼。
而原來這最普遍存在的一條——對客死他鄉,不能魂歸故里的恐懼,因為秦侯爺新頒布的軍規,也大大減輕了,這樣的軍規定下來,可以做很好的宣講,讓跨海遠航、異國作戰這兩項事情,應該不會對士氣造成太大的影響。。
士兵們很淳樸,只要確信當官的不會扔下他們,做兄弟的不會扔下他們,便可以得到足夠的安慰。
秦禝所說的三條,都是不好的地方,不過也有好的。
當初在準備赴扶桑的軍令下達的同時,一條小知府消息,便不脛而走,如野火一般燒遍了整個軍營——咱們要去的那個地方,有金礦!
不光是有金礦,而且還是整塊整塊的狗頭金,誰若是運氣好,單是去營外撒泡尿的時分,就能踢著兩塊!
去的時候一塊,回來的時候一塊。
於是,對那塊神奇土地的憧憬,化作興奮和激動,似乎過去跟扶桑開仗,也變得沒什麼可怕了。
另有一樁新奇的事情,是他們在開拔之前,就預先領到了一個半月的軍餉。
這個軍餉,不是銀子,而是一堆圓形的金屬。
「大帥,這個是他們扶桑國人的錢。」沈繼軒拿著快硬幣,向秦禝解釋知府,「這是九月和十月的軍餉,都發的是這個」
夏國的士兵,一向認為銀子才是實打實的東西,但龍武軍因為是發端於要去扶桑的緣故,對這個錢也是願意接受的,更有人覺得扶桑國的錢很難得,因此格外珍惜。
「扶桑使臣說了,在扶桑國,他們一個兵的軍餉,摺合銀兩是十兩,咱們去,是十五兩」沈繼軒得意地說。
也就是說,龍武軍的士兵,相當於每月至少能多拿到五兩銀子,這就比現在他們的軍餉,要高上四成五成。因此大家都興奮得很,也難怪沈繼軒要得意。
不過這其實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替你打仗,軍餉不高一點,誰肯?
在這些好事的刺激下,軍團的士氣相當高漲,秦禝連日視察下來,心裡也極為滿意。
他心想,造出「扶桑國遍地黃金」這種謠言,這話望梅止渴的行為,偶一為之,倒也不妨,只是不能以之為長久之計就是了。
還是要打勝仗,才是硬道理!只要一個勝仗打下來,許多事情,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該怎樣把這兩萬多人以及軍馬,送到遠隔海洋的彼岸,是一個問題,需要一個龐大的船隊。
要組成這樣的船隊,當然只有從各處徵調船隻或者直接從百姓的手裡租船。
停泊在申城幾個港口之中的船,自然以南越的船為最多,因此按照道理來說,這一支運兵的船隊,該以南越的船為主。至於租金,當然要由扶桑國人來支付。
不過當京中的稟帖得到准許的消息傳回申城之後,發生了一件想不到的事情。
南越商會的會長立刻正式約見了申城知府楊秣。
「楊知府,很遺憾,我們不得不知會你,所有南越的船,將一律不會運送你們的軍隊到扶桑國去。」
「為什麼?」楊秣大聲抗議,「據我所知,南越對於扶桑國國內的戰爭,是持有嚴守中立的態度。」
「我只能說,我們剛才所說的話,就代表我們的立場。」那會長聳了聳肩膀。其實他也很無奈這但是他只是個商人,加上南越商會很多的權利並不是他一個掛著會長名義的的人說了算。
南越的反應,事實上反映出了南越在對待扶桑國內戰這個問題上,一種尷尬的處境——在明面上,是保持中立,但在感情上和外交實務上。都是希望扶桑的叛亂能在長久一些。因為扶桑也是南越海上貿易的強力競爭對手
然而尷尬之處在於,扶桑國王上,立刻將北方與南方區隔開來,佔據了道義上的制高點。使得南越不好明著站出來支持扶桑的叛軍。
但是以中立的名義,禁止本國的商船運送夏國軍隊,給扶桑人添一點麻煩,這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事實上在申城,南越的海船不僅多,而且大,除非龍武軍用武力強征南越的商船。否則龍武軍想在申城找到足夠的船隻來組成船隊,就變作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奇怪的是。這位楊知府也沒有繼續爭下去。
「哦,原來是這樣。」楊秣的態度,平靜下來,點點頭說道,「我想我能夠理解。同時希望這件事情,不會妨礙到我們之間的深厚友誼。」
能夠理解?那會長不免狐疑,彼此相視,不知這個老狐狸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而秦禝回到申城的第二天,就下帖子請南越商會的會長吃飯。到了開完軍務會議的當天下午,這會長便如約來赴欽差的宴請了。
大概還是要說船的事情吧,這會長這樣想。對於秦禝,他個人覺得這兩年在申城,大家相處得不錯,開始辦新政以後,對他就更有好感。因為就新政本是而言,海運就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環節,而南越在海運上頗有一番實力,紅利不少,加上這樣一個在官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他自然不願意因為這一樁事情,影響到彼此之間的交往,甚至影響到未來的利益。
有了這樣的想法,一見面,就要先做一番解釋。
「秦侯爺,為了不產生什麼誤會,對於商船的這件事,我想我需要再向你澄清一下……」
「哎——」秦禝漫不在乎地擺擺手,用跟楊秣一樣的語氣說知府,「南越商會先生,你不必再說,我完全能夠理解!」
這倒是讓這會長愕然,這也太好說話了。這位秦侯爺,官做得越來越大,脾氣倒是越來越小,跟他當初做申城縣令的時候,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既然拋去了這個讓人略覺難堪的話題,氣氛也就自如多了。便問道:「那麼秦侯爺今天請我來,是為了……」
「不瞞你說,我想跟你請教一下,貴國最近又造了什麼好船。」
一聽這話,南越商會登時雙眼放光,「有,有,」他忙不迭地說,「有很多很多!」
在船舶製造在這個領域之中,目前聲名遠揚的,是南越。幾百家大大小小的船,讓南越的造船水平,仍然領先於諸國。
這樣興奮的原因,當然別有所圖,他已經有所耳聞,更何況還隱隱聽說,大夏朝廷有意在申城引入一家大型船廠。
如果只有一家的話,那麼該給我們南越人,還是給扶桑佬呢?作為國內某人權貴在大夏的搖錢樹,為這些人賺錢,這可是份內的職責。
「秦侯爺,不論你是有意購買,還是其他,你都一定能在南越,找到最好的目標。」
「那麼,現在仗已經打完了。」秦禝笑道,「我正要讓鍾禹廷跑一趟扶桑,考察一下船廠的狀況。」
「呃呃……何必去扶桑?」南越商會會長急忙說知府,「我們南越的船廠,造船的技術自然比扶桑好多了,而且我保證鍾將軍去我們南越會受到最熱烈的歡迎。」
「當真?」秦禝端正了臉色,「鍾禹廷可不是一個人去,總得帶上一兩百個隨員的,做為他的助手。」
看來傳聞不假!這會長心想,一去就是兩百人,這樣煞有介事,一定事出有因。
「我願以我的名譽來擔保。」他鄭重地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秦禝的目的就算達到了。派鍾禹廷出去學習考察船廠的事,在京的時候就已經跟齊王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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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這頓飯,心情舒暢,想一想,這兩天一直忙得打轉,今天該回房去抱抱沐箐,好好休息一下了。
誰才走進後院,在明亮的月色之下,便見到一個嬌俏玲瓏的身影,正在翻跟斗,衣袂帶風,利索極了。
「心柔,你這是……演的哪一出?」秦禝看得眼花繚亂,又是吃驚,又是好笑。
「老爺!」心柔攸的收住了勢,把身子一翻,已是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透了口氣,不好意思地一笑,「這是我家裡的戲曲,我……我揀起來練練。」
秦禝微笑著打量著她,面色緋紅,胸膛起伏。香汗淋漓的嬌艷模樣,難免有些心猿意馬。
便不敢再盯著她看,移開了目光,一邊打著哈哈往裡走,一邊笑道:「好好的怎麼又練起功夫來了,難不成還要去唱戲?」
「才不是。」身後心柔的聲音,清脆玲瓏,「現在練一練,坐船的時候就不會暈。」
「坐船?」秦禝疑心大起,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問她,「坐什麼船?」
心柔彷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臉窘迫的樣子,咬著嘴唇,眼光望向地下,不吱聲了。
「老爺,你回來啦?」白沐箐聽見他們外面說話的聲音,走了出來。
「回來了。」見到白沐箐臉上的朦朧笑意,秦禝心說,不知這位美妾在搗什麼鬼?
於是先不提心柔的事情,牽了白沐箐的手,笑嘻嘻地說知府:「來來,進去有話跟你說。」
院子里的心柔,已經是初通人事,知道每次老爺露出這樣的笑容,把姐姐牽著到房裡去,多半就不是好事,羞得趕緊跑回東廂,把門緊緊關上了。
然而,待得秦禝把沐箐擁進了內廂,卻沒幹什麼「壞事」,而是拉著她,坐在床邊。
「沐箐,我現在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可不許跟我說假話。」
「你不用問了,方才我都聽見了。」白沐箐微笑著搖搖頭,「心柔這丫頭,其實機靈得很,不過每次在你面前,就變笨了。」
「你是說……」
「這一次去扶桑國,我讓心柔跟了你去,好不好?」
「那怎麼行!」雖然從心柔的話里,已猜了個大半,但聽見白沐箐親口說出來,秦禝不免還是要大吃一驚,「這不是胡鬧么?」
「怎麼是胡鬧?」白沐箐平靜地說,「韓水你不肯帶,說讓他在行轅衙門看家。那你出去。有誰來照顧?」
「我有吳椋和親兵跟著。又不是身邊沒人了。」
「你……還是不懂我們女人的心。」白沐箐幽幽說知府。「你在京里,有嫂子照顧,到了申城,有我照顧。現在要過海去別國,到千裡外的地方兒,倒反而沒有一個的人在你身邊,你讓我們怎麼放心得下?若是有個頭疼腦熱,親兵們粗手粗腳的。做得甚麼?就算想吃一兩樣可口的小菜,誰給你做?」
「我……不行,我不答應!」
「若不是我怕給你添累贅,我恨不得自己跟了你去!」
「大軍出征,不得隨帶內眷,這是有明例的。」
「喔,心柔是你的妻呢,還是你的妾呢?內眷兩個字,從哪裡說起?」白沐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
秦禝語塞,辯解知府:「她是你……」
「老爺,我是專門請教了沈大人的。」白沐箐說道「她是我認的妹妹,我也當她是親妹妹。不過到底不是血親。哪怕算是你的丫頭,律條也不禁!再說,上諭裡面說得明白,你秦侯爺這次是出使外國,可不是帶兵去打仗。」
一大段話說下來,秦禝發現,自己竟是駁她不倒。
「這算個什麼事!」秦禝說道,「大軍裡頭都是男人,混進去一個女兒算什麼事,不行不行!」
「老爺,你小看了我這個妹妹。」白沐箐輕輕嘆一口氣,「她跟我說過,他們楊家的家訓,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一回,你替她葬了爺爺,又把她從兵荒馬亂之中解救出來。現在你對她這麼好,你知不知道,她自覺欠了你這份恩德,一直心有不安?」
原來還有這份報恩的意思在裡面,秦禝一時無語。
「你以為是我說動她去的么?老爺,你大約再也猜不到,是她自己要去的。」
秦禝愣住了:「她自己要去的?」
「我就是提了一句,說要是你身邊有個能照顧你的人就好了。」白沐箐坦然說知府,「心柔聽了,一下就接上了話,她說她照顧爺爺兩年多,什麼苦都能吃,什麼活都會幹。」
「也不儘是吃苦。到了扶桑國,人生地不熟,又要打仗,到時候,不知道是她照顧我,還是我照顧她了。」
「你不知道,心柔的心思細得很,」白沐箐微微搖頭,「你說的這些,人家早就想好了一套說法。」
心柔的這個說法,有兩條:一個是身上有功夫,能自己護著自己,,第二個是遭過幾年隋匪,見慣了打仗的事,早就不害怕了。」
秦禝心想,聽上去,似乎也言之成理。
「再有,我聽說扶桑國的女子都是既風騷,又漂亮。」白沐箐似笑非笑地瞧著他,「你到了那邊,說實在的,我也不怎麼信得過。心柔也是大人了,有她替我看著你,我多少要放心一點。」
「你可別瞎說,你還不知道我?」說了這句話,秦禝自己亦覺心虛,覷了一眼她的面色,「我是那樣的人么?」
「你是那樣兒的人么!」白沐箐掩了嘴,失聲而笑,「跟了你這麼久,我倒要請教,你是哪樣的人?」
「我那是跟你。」秦禝琢磨著她話里的意思,尷尬一笑,連忙換一個話題。
「再說了,我走了,心柔也走了,那剩下你一個,怎麼好呢?」
「梁熄也走了,他媳婦也是一個人。還有我那個姐姐,胡夫人,現在胡老爺也是在杭州。平常我要是悶了,就跟她們多走動。」
看來她們姐倆,一切都打算好了。看來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動了。
想起漫漫征途,能有這個嬌俏可人的心柔在自己身邊,秦禝心中其實頗覺喜樂。不過江南女兒,每多心機,這件事不能光聽白沐箐說,非得親口問一問心柔不可。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心柔的神態便不大自在,一邊低了頭吃飯,一邊卻要時不時地偷偷看看姐姐,再看看秦禝。
秦禝見她這樣,心裡對白沐箐的話,又多信幾分。不過卻不肯說破,若無其事地跟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到吃完飯,才站起身來。
「我今天要去趟碼頭,看船。」他笑著說,「心柔,你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好!」心柔的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
於是,一頂大轎,一頂小轎,由近衛團的騎兵夾護著,一路從清雅街,抬向吳淞口。
到了碼頭,卻已經有一堆人在等著了。梁熄、沈繼軒等人和使臣都在其內。大家跟秦禝見了禮,便都去看欽差大人身後的那位少女,心中不由喝一聲彩:好個出色的小姑娘。
「這是我一位前輩的女兒。」秦禝淡淡地說,「心柔,給各位大人行禮。」
心柔竟不怯場,利索地行了蹲禮不說,居然還用眾人問了好,沈繼軒心中有數,卻只裝作一切不知道的樣子。
時值清晨,港口仍有薄霧飄蕩。秦禝不再說話,背了手,靜靜向對開的海面凝望。碼頭上的一群官員,都像秦禝一樣,不言不語地向遠處引頸張望。
只有心柔,心中奇怪極了——說要看船,碼頭上有的是,怎麼反而看著空蕩蕩的海面呢?
這個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沒過多久,便聽遠處傳來號聲,再過一會,終於有一隻船影,依稀出現在薄霧之中。
心柔心想,原來老爺是在等這隻船。
誰知不是一隻。很快,第二隻船便又進入了眾人的視野,繼而是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待到數十艘各式各樣的船隻組成的龐大船隊盡入眼帘,緩緩向港口駛來時,心柔已經看得呆住了,秦禝的臉上,卻終於露出了笑意。
他已經看清楚了,每一隻船上,都懸挂著扶桑國的旗子。
他知道,這是來自於扶桑國的船隊——為了把夏國的軍隊接過去,國內每一隻扶桑國商船,只要適合於載人,都已經加入到這支船隊之中,趕赴申城,準備將出征的龍武軍,運送到扶桑國本土。
「武田使臣,」秦禝伸出了手,「我要說,這件事你們,幹得不壞。」
「我們自己的事,自己來做。」武田稻三滿臉笑容地說,「就讓南越人去哭吧。」
等到船隊進港,幾個人都趕了過去,秦禝沒有再說什麼,把碼頭上的事務,拜託給沈繼軒,自己要先回城了。
上轎之前,他把心柔叫到身邊來。
「心柔,你都知道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坐這些船,到扶桑去。」他看著心柔那雙大眼睛,平靜地問知府,「你跟你姐姐一起,待在家裡等我回來,好不好呢?」
一直都很聽話的心柔,這一回還是低著頭,輕聲但卻堅決地說了一句。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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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五日,一切準備就緒,龍武軍已經開始登船船了。
秦禝用最後的時間,和趙定國、徐青岩等人,專門到申城外郊,好好轉了一大圈。
這裡是規劃在新政中建設的「自貿區」和「工業園」的地方。
地塊已經劃出來了,駐防的龍武軍也已經到位,昔日荒涼的土地上,新募集的民伕們已經開始了勞作,而新廠房,已經有了雛形。整個地方看上去,有熱火朝天的感覺。
「遠初兄,」他笑容滿面地對趙定國說,「這裡辦事的人,真是得力。」
「既是大帥的吩咐,自然要大力趕辦。」趙定國笑著說,「何況一等大帥赴扶桑歸來,請旨辦理,那麼這地方還要大興土木的,不能不把功夫預先做好了。」
現在每個人都已經明白了,當初秦禝為什麼說要一年後再請旨辦理——只要在扶桑國得勝歸來,那麼日後新政上的事情,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鍾禹廷。」
「標下在!」
「你到南越去考察船廠和學習的事情,我已經出奏了。你要切實用心,不拘一年兩年,你跟你水師里的這些手下,一定用心,一定要把真東西學回來。」
「是。這些天,我挑的那些人,也都在加緊準備,」鍾禹廷躬身知府,「就是有的人認字不多,南越話也還學得不太好。」
「大帥,說到認字。徐青岩倒有過一個提議,我覺得挺有意思。」趙定國指了指旁邊的徐青岩,笑著說知府。
「哦?」秦禝轉頭來看徐青岩,極感興趣地說,「聽聽你的高見。」
「大帥,我這個不是專指水師衙門,也不敢說是高見,只是國家若想富強,如果沒有更多的百姓能夠識字,那是做不到的事情。」徐青岩說道,「現在江蘇的新政有了一點樣子,立刻就覺得缺人,那些大字不識的人,哪怕是手藝再精到,學起東西來,也都是倍覺吃力。我是想,可不可以,在江蘇辦上幾個學府,讓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認字……」
「嗯,是個好辦法,而且是遲早的事情。」秦禝先讚許了一句,才接著往下說,「只是遲和早之間,卻大有講究。」
「請教大帥,都有哪些講究?」
「無非是怎樣給人家一條出路的事——」
秦禝知道,徐青岩說得很對,然而時機的把握,尤為關鍵。這個時期的夏國,識字率很低,但就算在這樣低的識字水平之下,人才卻已經出現了相對過剩。
過剩的原因,在於夏國的傳統教育,不是富國利民的教育,而是製造官員的教育。讀書人的出路,全在於一年幾考,拼的是學而優則仕,涉足其中的人,一旦做不了官,就什麼都做不了,也不願再做了!
再有一個,教育也是有成本的,且不說窮苦人家供養一個讀書人要多少錢,就算不要錢,那也是犧牲了一個壯勞力,一旦學無所成,或是當不上官,則對於一個家庭來說,無異於是一場巨大的失敗。這樣的事情,誰不要三思後行?
「大帥,你的意思是說,等到這邊的新政辦起來了……」
「不錯!」秦禝點頭知府,「也不是說要都辦好,不過總是要有個大致的模樣,讓別人看得見,摸得著。到了那時,你說的那幾所學府,才好大張旗鼓的去辦,老百姓也才肯把自己的孩子,送來讀書。」
然而他不答應徐青岩的原因,其實還不止於此,只是這個原因,不願意明說——他這一走,便把江蘇交在了趙定國的手裡。現在江蘇開辦的新政已經很多,如果他們別出心裁,橫生枝節,在朝廷那裡弄出什麼意外來的話,他遠在扶桑國,未必照顧得到,那就會有大麻煩。
「遠初兄,我把江蘇交在你手裡了。」他鄭重地對趙定國說,「軍務上政務上,有沈繼軒和你參謀,新政上,有楊秣和青岩跟你一起辦,再加上有你總攬全局,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有一句話,還請遠初兄留意。」
「是,請大帥吩咐。」
「一切總以安靜為先。」
在申城港口,人和軍械的登船和裝卸,一共花了兩天。到了十七日,這支出征的龍武軍,終於要正式開拔了。
其中最大的一艘船,拿來做欽差大臣的座艦。二層甲板的套艙,他住在裡面一間,心柔住在外間給僕人居住的小套房。而吳椋的整個近衛團,亦都塞進了這隻大船。
碼頭上,自然擠滿了送行的官員和人群。隨著一聲號角長鳴,秦禝所在的旗艦緩緩駛離了吳淞港,宣告了整個船隊的啟航。
秦禝站在船頭,望著身後龐大的船隊,和那些站在甲板上,興高采烈的官兵,思緒萬千。
到底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他感慨地想。
這兩萬多夏國的官兵,即將踏上一條完全陌生的旅途,面對未知的恐懼,他們不僅彼此之間會更加親密,而且更會格外需要自己的精神領袖。
從開船的那一刻起,他們所有的生命和忠誠,便都已交託在自己的手上。
第一天風平浪靜,第二天海上卻起了風,雖然浪還不算大,但大多數第一次出海的兵士,還是出現了暈船的現象。
秦禝居然也未能倖免。他正跟梁熄張曠兩個,在甲板上談軍務上的事,只覺得心頭煩惡,一口一口地咽著唾沫,不免分神。
「侯爺,我瞧您的臉色,有點不大對頭。」張曠假惺惺地問道,「坐海船,當真不易,您要是難受,就別硬撐著了,該吐就吐吧。」
「滾你的……」
一句話沒說完,秦禝已經衝到舷邊,大吐特吐起來。
Gou日的,他倒沒事。秦禝看著幸災樂禍的張曠,心裡恨恨地想。這憨貨不是也不習水性的嗎。怎麼這一回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
這一下,甲板上不敢待了,回到自己艙中,無精打采地躺在鋪上。
暈船這東西,不是說抗就能抗得住的,俞是強壯的人,往往犯得俞是厲害。於是不僅吃飯全無胃口,而且時不時便又要吐上一陣。此時就看出有心柔在身邊的好處了,不但替他把贓物清理出去,而且每隔一會,便擰一條熱毛巾來給他擦臉,又坐在他腳邊的床上,替他打扇子,照顧得無微不至。
雖然心柔不是外人,但自己一個大男人,還不如一個小姑娘,這多少讓秦禝有些難堪。看了看心柔行動自如的樣子,忍不住便問知府:「心柔,你就一點沒覺得暈?」
「這算什麼呀,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小丫頭。」心柔抿嘴一笑,「我能在線繩上一連打六個跟斗,下來也不是沒事一樣?」
弱不禁風的秦大人,不說話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七天,終於覺得精神好些了。正琢磨著是不是可以起來活動活動了,忽然聽見外面傳來陣陣歡呼,跟著便見到心柔跑了進來。
「老爺,見到岸了!」
秦禝精神一振,起身帶了心柔來到甲板上,舉頭望去,果然隱隱可見鬱鬱蔥蔥的陸地,龐大的船隊,正在向那裡駛去。
「老爺,咱們這就到扶桑國了嗎?」心柔驚喜地問,「原來也不遠!」
秦禝看了看心柔臉上燦爛的笑容,不禁也被她的開心感染了:「是到了,這裡是扶桑的長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