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五十八章:扶桑第一戰

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五十八章:扶桑第一戰

等到吳椋收拾好了殘局,秦禝也回到了自己房中,轉頭看了看身後臉色蒼白的楊心柔,心下略覺歉然。

「心柔。」

「老爺。」心柔低了頭,小聲答道。

「你一個女孩子,今天這一出,大約是讓你受了驚嚇,對不住得很。」秦禝柔聲說道,「不過你要明白,我的、這次出門,不是來吟風弄月的,你既然跟了我出來,日後這樣的事情,還會有。早些見識了,沒有壞處。」

「老爺,那三個人,是壞人么?」心柔抬起頭來,清澈的目光,看在秦禝臉上。

「不是壞人,他們都是很聰明或者說是很有本事的人!」秦禝耐心地說,「但就好比兩軍打仗,成千上萬的殺傷,哪能說對面的都是壞人呢?這樣的時候,沒有好壞,只有敵我。本事越大的敵人,就越不能手下容情。」

心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老爺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

第二天,碼頭上仍是一片忙碌,都在替這支龐大的船隊作補充,並沒有人來交涉有扶桑人失蹤的事情。

秦禝心想,來交涉也不怕。他們坐了一隻小船出海,誰能說就是到自己的船隊中來了?自己在哪裡翻了船,也說不定。

「韓先生,」他把韓煒霖叫過來,做最後的交代,「這一回去扶桑的京都,我該交待的都交待了。一句話,扶桑方方面面的事情,還都要仰望你。」

「侯爺言重了,請侯爺放心,」韓煒霖躬身答道,「在下一定照足侯爺的吩咐去辦。」

到了第三天清晨,一切妥當,船隊終於駛出了長崎港,向著扶桑的京都駛去。

秦禝的暈船病又犯了。不過這一次,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便自覺已經無事,心中歡喜,知道自己到底把這一關過去了。

於是照著坐船的老習慣,綽了一把椅子,擺在船頭的方向,去看墨斗沉沉的大海。清冷的海風吹在身上,更覺神清氣爽。

「老爺,」心柔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艙中行了過來,將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細心地替他把身子包了起來,「外面風涼,您當心凍著了。」

「這倒生受你了。」秦禝微笑著,在她溫暖的手上一握,表示感激。

「海上的風好大,」心柔靠在他身後站著,痴痴地看著大海,輕聲問道:「咱們是在往哪邊走呢?」

「咱們自然是往東走。」

「我在家鄉,就沒見過大海,也沒見過這許多星星。」秦禝舉頭仰望,果然見到星空浩淼,銀河璀璨。心柔說得不錯,他心想,前方的征途,正是星辰與大海。

天氣已開始轉冷。船隊終於駛進扶桑的京都港口當陸地在海面上浮現出來的時候,官兵們湧上甲板,歡呼雀躍。

幾乎每一個人的瞳孔都放大了,站在甲板前處的秦禝心中略覺慚愧:你們高興的太早了。

命令很快下來了,除了事先挑選出來的一班個高體剽的沿船舷站班外,其他的,統統回到船艙里去。

船隊入港,一直到外面的各種迎接儀式噼里啪啦地鬧騰完了,官兵們才被准許自由活動。

但是,只限於在船上,不許上岸。

失望之情是有的,有人私下免不了嘟嘟囔囔,帶隊的管帶聽見了,一巴掌扇了過去:「仗打贏了,地方隨你玩金銀隨你搬!仗打輸了,就算真給你一座金山,你娘的有命花?!」

到達了京都,龍武軍受到的歡迎的熱烈程度遠遠超出他們自己的意料。

京都碼頭的場面算得上萬人空巷。京都和周邊城市民眾騎馬坐車乘船走路,四面八方地趕了過來。官紳商賈,腳夫苦力,黃髮垂髻。

也是,還沒打仗呢。扶桑王上已經派人上船來「勞軍」,而在扶桑的夏人也自發組織人來船上慰問。倒也小小熱鬧了一輪。

那一班當地夏人,個個激動不已,好多人當場就哭了起來——又是久不見故國衣冠,又是夏國兵威加於海外,我們就是現在死了,也是瞑目的……呃。這是海外鄉親為弟兄們集的一點壯行之資。請侯爺代為放賞。如此種種。弄得自秦禝以下人人都好生感動,官兵們的心裡酸酸熱熱的,進而豪氣萌生,和狗頭金暫時失之交臂的遺憾也沖淡了許多。

而秦禝也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下了船有一個人要見他,他也正想見一見這個人。

此人正是現在扶桑的王上,豐田拓真

雖然他對認識扶桑的王上也很有興趣,但這次會面卻是對方在雙方正式會面前主動提出來的私下會面,而且使用了這麼一個形容詞:「無論如何」。

到了目的地。秦禝下了馬車。隨行的扶桑官員在旁伸手。以示引路。負責關防的衛兵向他們行禮。秦禝微笑致意,但是——

這……是扶桑的皇宮?

秦禝事先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扶桑的王宮那肯定比不上大夏的皇宮,比他預備著實物比想象中的還要「小」的多。

穿過算不上高大的城門,他被徑直引到和大門南北遙遙相對的一間橢圓形的房子里。

這間房子的天花和牆壁是白色,顯得富麗堂皇。外面腳步聲響,侍者高聲唱名:「王上到!」

秦禝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寬闊的前額,長而削瘦的臉龐,深凹的眼眶,上唇颳得乾乾淨淨,

秦禝站了起來,微微躬身。

豐田拓真並沒有講究什麼禮儀,反而向秦禝伸出手:「文儉,很高興見到你。」

秦禝一怔,豐田拓真說的這兩個字發音有點彆扭,但他沒聽錯,不是「秦侯爺」,是「文儉」。

信息量好大,一個有意思的開始。

他隨即轉過一個念頭:扶桑人真是做足了功課。

「這是一次難得的見面,我非常感激貴國的兩位太后,也感謝你和你的士兵,不遠萬里來到扶桑。」豐田拓真微笑著說「秦侯爺,我們去吃晚飯。」

秦禝事先並未想到會受邀和豐田拓真共進晚餐。這位王上怎麼都不按套路出牌啊,一點禮制都不講。毫無已過王上的架子。

內戰開打,雙方已是生死相搏,王宮周邊更加草木皆兵;而扶桑王上宵旰勤勞,夙興夜寐,對於他來說,這樣好整以暇地招待貴賓的機會就更少了。

當然,秦禝的正式身份是大夏的欽使,扶桑王上設宴招待,誠是殊榮,但也不算太過分。雖然名義上這位欽差大臣的工作是「出使扶桑,聯絡感情」,並不負明確的外交任務。

只是軍情急如星火。秦禝原打算見過豐田拓真,連夜回去部署軍力,而扶桑這邊也是知道這個安排的。現在加了一道晚宴的程序,莫不成扶桑人有什麼更重要的話要談?

豐田拓真,秦禝,主客等人坐定,便開上菜來。秦禝心裡說道,這個筵席早就準備好了,不是臨時起意加進來的。

很快第一道菜就端上來了,魚白的盤子中放著一隻碩大的龍蝦。

「秦侯爺,這種龍蝦平時是吃不到的。」豐田拓真笑著說道,「味道好極了,產量卻很低,甚是稀少,你嘗一嘗。」

秦禝心想,穿越以來,皇宮侯府鐘鳴鼎食,巡撫衙門美廚娘私家珍饈,倒是一直沒用過這麼大的龍蝦,看來這一趟公差,出的還是值得的。

扶桑正打得如火如荼的這場內戰當然也是話題之一,但不知道是出於禮貌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主客談的更多的還是夏國的事情。豐田拓真讚佩秦侯爺順應歷史潮流、敢為天下先的勇氣。

秦禝也談到了夏國剛剛大致平定了的叛亂。都覺得這場叛亂起於南方,也是一個北南對峙的局面,和扶桑的內戰頗有相似之處。

如此談談說說,這頓飯便吃的非常盡興。

席罷已是華燈初上的天色了,,而扶桑王上對秦禝,顯然還沒有送客的意思。

豐田拓真說道:「文儉,我請你去我的書房坐坐,有一樣東西要請你看一看。」

秦禝好奇心大起。

豐田拓真頓了一頓,又說道:「今天晚上就請你宿在王宮,明天一早再回去好了。」

這一下倒是直接把秦禝給震驚到了。但是豐田拓真微笑著說道:「放心,不會耽誤你的軍務。」這就是搶先一步把秦禝的話頭給堵死了。

扶桑王上親自在前引路,後有一名內侍跟隨,一路來到了王宮的一處小樓前豐田拓真推開房門,向秦禝示意,然後自己先走了進去。

內侍進來送上茶水,退了出去。

豐田拓真請秦禝坐下,然後拿起桌上的一個大大的紙袋,抽出一張墨水味道很重的紙張,遞給他:「文儉,請你看看。」

秦禝心中嘀咕,一目十行,他的眼睛很快睜大了——這是一份對扶桑內戰局勢的分析和提出的相應的對策的計劃書,算是一份「戰略規劃書」。

扶桑內戰初起時,雙方都很樂觀,都認為自己會取得勝利並且很快就會取得勝利。對戰爭持續時間的最悲觀的估算是六個月。

然而,仗愈打愈大,愈打愈久。三個月。六個月。一年。兩年……到第三年,雙方你來我往,進入了最血腥、最殘酷的階段,雙方互相絞在一起,無數士兵的血肉被磨成齏粉,隨隨便便一場戰役,死傷動輒上萬甚至數以萬計。

扶桑這邊以絕對的人力物力優勢,卻始終拿叛軍不下。壓力愈來愈大。和談的調門更是一天比一天高。而議和,不消說,就是允許叛亂的幾個藩獨立,就是意味著扶桑的永久性分裂。

秦禝認為。道理當然是有的,但也並不盡然。

內戰之前,扶桑的正規軍只有區區五萬六千人,以扶桑幅員之遼闊,基本上就是放馬南山的狀態,就算但是維持國內治安,這點兵馬那裡夠用?

所以囿於兵力的數量質量,這場仗沒辦法一開始就「大打出手」,其規模一定是一個逐步升級、擴大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雙方都是從小到大,甚至從無到有,一步步建設、發展自己的軍隊。所以,戰爭從預計的三個月、六個月打到一年、兩年……根本原因並非哪一方決策失誤,而是既然是這麼一個過程,那就一定需要相當的時間。

扶桑雖然推尊扶桑現在的王上,在個國內各個藩邦的勢力依舊很大,就跟一個個諸侯國一樣。會津藩的領主早生反心,扯旗放炮,擴軍備戰。但是扶桑王上卻也毫無辦法。

秦禝抬起頭來,微笑道:「我才剛到扶桑,王上就把這樣的東西交給我,不怕我泄密嗎?」

豐田拓真哈哈大笑起來,過了一會豐田拓真收了笑聲,鄭重地說道:「以我對秦侯爺的耳聞,秦侯爺總不會做個小人吧。」

隨和秦禝和扶桑王上,在房子里密談了一個時辰才結束

離別前豐田拓真很誠懇地說:「秦侯爺,這一次的見面安排的太倉促了,」

「我理解你們的規矩,」豐田拓真微微一笑,「我聽說有一位美麗的姑娘,陪在你的身邊。」

秦禝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這時把把心柔當成了自己的侍妾。

豐田拓真繼續笑道:「當然,我也給你準備了」

這倒是真的把秦禝嚇了一大跳,這位王上還真就沒有一點王上的自覺了,這要是在夏國,讓宮女侍寢,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連忙出言回絕豐田拓真的好意,而見到秦禝再三堅持。豐田拓真也就沒有在強求了。

窗外曙色微熹。起床后洗漱完畢,用過早點,告別了扶桑王,秦禝踏上歸程。,迎著清冷的晨風和東升的太陽,秦禝心中感慨萬千。

自己遠渡重洋,萬里赴戎機,所為何來?

當然是要練出一支效忠自己的軍隊,更是因為扶桑是自己新政的一個重要節點,要確保自己對於扶桑的控制。

至於豐田拓真,秦禝承認,自己對他很有好感。

和豐田拓真握手的時候,豐田拓真只是保持著一個禮貌的力度,但秦禝能夠感覺到這個高大削瘦的男人的力量。這種力量既來源於他確實筋骨強健——青少年歲月長期的體力勞動給了豐田拓真一副強悍的體魄;更源於這個人內在的堅強、自信。

龍武軍已經接到了秦禝的命令,各個營團在整隊之後,有序下船,來到一處臨時騰出來的小鎮,這時扶桑專門給龍武軍騰出來的駐地,事前已經下了嚴令,不許破壞鎮內的物品草木,走前需打掃收拾乾淨,斷不可留給人家一地狼藉。

到了鎮子上,每個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好好洗一個澡。

這個要求是秦禝加上去的。當時行軍作戰,一年半載不洗澡是家常便飯,但秦禝明令不但要洗,還得洗乾淨,要用刷馬的刷子互相刷洗,洗完了長官要檢查,若有敷衍了事的,抓到了要重罰。

於是澡堂里便蔚為奇觀,幾百個男人擠在一起,霧氣瀰漫,歡聲笑語,自然也有此起彼伏的慘叫,那是刷得太狠了——刷馬的刷子哦。

澡堂外大排長龍,按建制一撥一撥來,一撥刷洗完了,再輪到下一撥。

這個命令大家都覺得有趣,但……連梁熄都覺得有點過分。

秦禝沒有時間跟他們細細解釋,再說也未必講的明白,對於在軍營講求衛生的重要性的理解,這個時代最好的醫生也比不上秦禝這個來自現代穿越而來的非醫學專業人士。

而全軍洗熱水澡這樣的條件,今後相當一段時間內是不會有的了。所以,必須抓緊。秦禝等人進入鎮子的時候。大部分的部隊已經洗漱完畢,正在園內各處所在集隊整訓,滿眼的奔跑身影,口令聲此起彼伏,一隊隊精神抖擻,意氣昂揚,秦禝和武官們都覺得耳目大開——以前竟似從來沒看見過這些大頭兵們如此神氣!一個個不由得笑容滿面。

秦禝的住所,設在一棟三層的小樓,也是做為欽差的駐節之地,附近則駐紮的近衛團的兵卒,一、二樓辦公,三樓專給大帥歇息,大門口已下了關防。

秦禝走上三樓,剛剛轉進走廊,對面一個嬌俏的身影迎了上來。

「老爺。」欣喜而嬌柔的聲音。

這是心柔?

一身剪裁合體的軍服緊緊裹住剛剛發育成熟的身體,雖然穿著一件輕甲,但胸部豐盈而挺拔的曲線還是被完美地勾勒了出來,正微微起伏;扎著寬皮帶,纖腰一束;腿上是高筒過膝的馬靴。英姿玉立。

秦禝目瞪口呆——這是制服誘惑啊。

「老爺,我這麼穿……可以嗎?」

小小的瓜子臉暈紅一片,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濕潤。

「好看……可你怎麼換了這一身」秦禝艱澀地吐出了兩個字。

他注意到,心柔的黑而油亮的長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頭上,顯然洗過澡不久,當然,是在本樓層的浴室里洗的。

一種不可抑止的慾望升騰起來,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在發生變化,腦子中開始混亂。

心柔見老爺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頭上,面色一紅,便羞澀的低下了頭。

秦禝聽見自己在心中呻吟了一聲。

「老爺……」

忍不下去了。

「老爺,你不舒服嗎?」

忍無可忍,那就無需再忍——秦禝下定了決心。

轉身,下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出征儀式就在鎮子里舉行,龍武軍的兵卒如一根根筆直的釘子般,釘滿了鎮子的每一個角落。

儀式後龍武軍開拔,

這兩天,做為扶桑軍前線統帥的憂輝陸斗將軍比較鬱悶。

原因是那支幾天前過來增援的夏國軍隊。得到增援當然不是一件壞事,問題是他不認為自己需要增援。

自己麾下的軍隊共有五萬五千人,在不遠處集結的叛軍人數大約四萬出頭,自己是有一定的兵力優勢的。

何況,叛軍的主帥、雄大智也,還是自己的手下敗將。這個時候王上派一支外國的軍隊過來,是什麼意思呢?

所以如何在接下來的戰役中安置這支軍隊,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情。

秦禝並不知道憂輝陸斗正為自己頭疼,秦禝現下下忙著呢。

擺在首位的當然是督促士兵們儘快熟悉扶桑的水土,這自有各軍事主官負責,秦禝並不需要費太多心。

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兩件事上。

第一件事,頒布更加嚴格的衛生條例。並親自主抓執行。重點兩個:一個不許隨地便溺,一個不許亂扔垃圾。

軍團營地周邊挖了許多茅坑,上面搭了帳篷,周圍灑了石灰,嚴令:大小解尤其是大解只能在此解決。茅坑的規格尺寸蹲位數量居然由秦帥手定,建好後秦侯爺還親自蒞臨檢視,弄得大夥面面相覷。

另指定了幾個專門的地點為「垃圾場」,周圍也灑了石灰,軍營內的垃圾不可隨意拋棄,由專人收集后運往該所。

武官們其實也並不怎麼了解秦大帥的苦心,只是每天按照同一套說辭訓斥士兵:「叛軍的箭矢,一箭過來才能讓一個兄弟受傷,得了癘疫,一個好放倒幾十個幾百個兄弟!」

「不講衛生」的處分重得離譜,最重的竟然是死刑。

三軍肅然。

第二件事,巡查地形敵情。

秦禝每天都帶了一哨騎兵,了解水文地形敵情。探馬斥侯當然也放出去許多,但秦禝以為必須掌握第一手資料,這是為將者應有之義。再說,歷史書上得來終覺淺啊。

確實頗有收穫,有一次還救了一個被一幫叛軍追殺的夏國人。

在前線這個地方能遇到夏國人,大出秦禝意外。這個叫做葉厲的年輕人請求加入龍武軍,願為大帥鞍前馬後、入死出生。但秦禝對他卻另有計劃。

只是這個得等到打完這一仗再著手進行。

戰雲愈密。

雙方的騎兵已經開始小規模的接觸,互有死傷俘獲。城裡城外的氣氛愈來愈緊張,所有的人都知道:大戰即將爆發。

秦禝正在帳中和梁熄張曠等會議,衛兵進帳報告,扶桑那邊來人。

快請。

來人通知秦侯爺參加戰前軍事會議。

這是秦禝第一次被邀請參加正式的軍事會議,沒有怠慢,帶了數名衛兵,便直接去了

進了扶桑軍營的營門,便見到憂輝陸斗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著實寒暄了幾句。

秦禝見屋內扶桑軍的三個副將都在。三人分別叫伊織南,圭吾三郎,隼斗裕太,三人身材不高,但神情彪悍。這位秦禝是第一次見面,幾個人都打過了招呼,然後圍到一張巨大的地圖前,憂輝陸斗開始講解。

「叛軍主力已經運動到川越和水戶一線,我判斷他們的目的是有兩個,一個是自北奪取高地,取得對我軍居高臨下的優勢;一個是從上游渡過河,切斷我軍來自北方和西方的補給線。不論那一種情況發生,都會對我軍造成嚴重威脅,因此我決定儘快展開攻擊,爭取擊潰叛軍。」

秦禝微微皺起了眉頭,這裡地方地形複雜,草木茂密,敵人如果已在此地布陣,對於進攻方來說,真不算什麼太好的選擇。

「我軍兵分三路,」憂輝陸斗一邊繼續說,一邊用馬鞭柄指著沙盤,「伊織南走左路,隼斗裕太軍走中路,圭吾三郎軍留一旅守城,余部由我自領,走右路。」

說完抬起頭來。

扶桑軍的三個副將都默不作聲。

秦禝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將軍,恕我直言,這一帶的山勢都是由東北向西南狹長走向,我軍選擇的這三條路都在兩山之間,難以互相照顧,如果遇襲,會非常被動。」

憂輝陸斗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說:「敵人兵力有限,如果分兵阻擊,是擋不住我軍的。」

秦禝心想:「何以見得敵人一定『分兵阻擊』?敵軍總兵力雖不及我軍,但如合兵一處,比我軍任何一路都多。」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如果敵人合兵……」

憂輝陸斗臉色不豫,打斷了他的話:「叛軍的戰線很長,不可能合併一處的。」

秦禝微微漲紅了臉,那是怒容,不是羞色。

他已經習慣了一言九鼎甚至生殺予奪,在國內,太后和議政王對他言聽計從;到了夏國,豐田拓真禮以國賓,待以國士,不知道多久沒被這樣不客氣地對待過了?

但現在是在軍中。

秦禝平靜下來,可話不能不說:「將軍,所謂敵軍戰線頗長,是我軍的情報顯示此地至彼地都發現了敵蹤,未必可以作為敵軍的戰線由此地而延伸至彼地的證據,需防敵軍暗布疑兵。」

一旁的隼斗裕太開口了:「將軍,我認為秦侯爺的意見是有道理的……」

憂輝陸斗微笑:「隼斗裕太將軍,我為你申請去秦侯爺的麾下好不好?」

語驚四座。秦禝幾乎就要發作,隼斗裕太臉上青紅不定,胸膛起伏。

另外兩人慌了,克圭吾三郎出來打圓場:「哎,這個,將軍在開玩笑呢……」

憂輝陸斗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分,也有點著慌,換了語氣:「抱歉,我的玩笑總是這樣蹩腳。」一陣難堪的沉默。

還是秦禝打破了僵局:「將軍,關於敵軍的數量,我有一個小小的擔心。現在西線並無大的戰事,叛軍兵力雖不充裕。但應該還是有能力集中兵力的;還有。東線暫時都不會有大的動作,需防叛軍從東線調兵增援西線。」

憂輝陸斗搖了搖頭:「沒有這方面的情報。」

那就真沒什麼可談的了。

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先開口的是憂輝陸斗自己:「如果沒有更多的意見,就照此執行,明天凌晨六點行動。」

將軍們紛紛告辭,秦禝剛想離開,突然想起:氣的糊塗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沒問。

「請問將軍,我軍的任務是什麼?」

憂輝陸斗皮笑肉不笑:「請秦侯爺擔任這次行動的後備軍。」

後備軍?!

秦禝瞠目半晌。嘴唇動了動,沒再說什麼,轉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扶桑軍按時出發了。

從早上起床,秦禝就鐵青著臉,呆在帳中沒有出來過。

他一直坐在桌旁,腰挺得筆直,但一言不發。

早餐沒吃,也沒人敢勸,包括心柔。

午餐還不吃。心柔忍不住了,端了飯。怯怯地放在了他的身旁,然後站住,不肯離開,美麗的大眼睛中淚珠兒滾來滾去。

秦禝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端起來,慢慢地把飯扒了。

整個龍武軍營地都瀰漫著一股難耐的壓抑。

下午兩點鐘左右,帳外突然喧嘩起來,人鳴馬嘶,聽得衛兵大聲報名:「梁將軍到!」

話音未落,帳簾摔起,梁熄大踏步地沖了進來,面色通紅,大聲道:「傳令兵來了……扶桑軍打輸了!」

秦禝霍地站了起來。

接著兩個衛兵一左一右攙著一個傳令兵進來,秦禝嚇了一跳,這個兵渾身泥漿血污,煙火熏得滿面烏黑,嘴唇乾裂,已全然辨不出模樣。

秦禝:「給他水喝!」

心柔趕忙取了水壺遞過,那個兵一口氣灌下了大半壺,才有聲氣講述。

原來憂輝陸帶領的右路軍剛出發,便遭數倍於己的敵軍阻擊,急令中路的隼斗裕太、左路的伊織南向自己靠攏,但中、左兩路軍路險難行,半路又被敵軍分兵阻擊。終於憂輝陸斗支持不住,等不到中路軍、左路軍便潰敗下來,開始撤退,同時下了全線撤退的命令。

秦禝飛速地轉著念頭:憂輝陸斗的右路在三路大軍中人數最多,約二萬人,敵軍數倍之,還有力量有效阻擊中路軍和左路軍,那加起來得有多少兵馬?

秦禝問:「誰負責斷後?給龍武軍的命令是什麼?」

傳令兵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沒有人斷後,給所有部隊的命令都是撤退。」

「砰!」

秦禝一拳砸在桌子上,力量是如此之大,桌子幾乎砸翻過去,上面的筆墨紙張文件撒了一地。

他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混蛋!這麼干,要全軍覆沒的!」

撤退有撤退的路數,誰第一個走誰第二個走,誰負責斷後,講究不比進攻少。最忌全然沒有章法,一潰而散。那樣敵軍乘勢掩殺,你就變成了黃羊、白兔,就不是撤退,而是屠殺了。

敵軍隨著敗兵,一路追殺過來,江戶城必不保。

最糟糕的是,此去江戶,只有扶桑軍行軍的那三條路,撤退的時候,肯定哪條路去哪條路回,每條路上必都塞滿潮水般潰向江戶的敗兵,就算龍武軍意圖救援,也無路可行,反會被裹成一團,無法施展,從而一起成為追兵的獵物。

真的已成死局。

秦禝的眼睛血紅。

梁熄問:「怎麼辦?我們撤不撤?」

秦禝沉聲道:「等一等……等我們自己的探馬。」

接下來的每一分鐘都像一年。

終於一個小時之後,探馬回報:左路、右路已經潰退,但中路隼斗裕太拒絕接受命令,死戰不退。

那麼說……中路還空著。

秦禝眼前一亮。

他大聲命令:「傳我的令,全軍集合!」

華爾試探著問道:「我們是撤,還是……」

秦禝一字一頓:「我們不撤,我們頂上去!」

校場上,龍武軍整隊完畢。藍鴉鴉地一個又一個方陣,齊齊整整地擺滿了整個校場。

秦禝登上了閱兵台,風掀起他藍色的大氅。

「弟兄們!」

「見真章的時候到了!」

秦禝目光炯炯:「咱們漂洋來此,為的就是這一天!咱們打贏這一仗,夏國人的腰板就能挺直了!咱們夏國就能在諸國裡面頭頂天,腳立地!」

士兵們覺得血開始發熱。

「弟兄們!打贏這一仗,活著,我保你們升官發財;死了,我也替你把骨頭背回去!」

士兵們的血湧上臉面。

「軍士中最勇猛的,死了,家裡有老母寡妻孤兒的,我替你養起來!要向朝廷請旨,替她們請一個一輩子不納錢糧的恩典!」

士兵們的眼睛都睜大了!龍武軍的士兵大都是普通窮苦的農民,完糧納稅是夏國農民對王朝最大的義務,也是一生最大的負擔,單為這一條,就值得賣一條命了!

「我要向朝廷請旨,單為咱們龍武軍立一個祠,你死了,供起來,年年月月祭祀,血食不替——要讓你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

士兵們人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秦禝繼續:「可是要有人慫包下軟蛋,當逃兵,就算你逃得軍法無情,也得爛在異國他鄉,死了也沒人替你撿骨頭,魂魄永遠隔著一個大洋,回不得家!」

他沉默片刻,大喝道:「弟兄們,打不打得贏這一仗?!」

山呼海嘯:「打得贏!」

秦禝大笑道:「好!我先替你們開個洋葷,來,祭旗!」

六個扶桑叛軍被五華大綁地押了出來,個個形容恐懼,其中一個鬚髮火紅,一個嘴角有一道可怕的缺口,尤其引人注目。

秦禝獰笑道:「這六個是叛軍的細作,判處死刑!給我掛起來!」

六個扶桑人被撮弄到絞架台上,索扣往脖子上一套,有人上前一腳踢開活門,人犯身子一沉,立時就飄飄蕩蕩地掛在了絞架上。

最後那一張窗戶紙捅破了。秦禝一擺手,陣列前,一面大大的「秦」字旗展了開來。

「跟著這面旗子,開拔!」

秦禝的部署是:

他自已和張曠帶騎軍和近衛團騎兵隊為第一梯隊;

第一師為第二梯隊;

第二師為第三梯隊;

梁熄帶其餘人馬為第四梯隊。

道路狹窄,時間緊迫,不可能所有人一起行動,必須分批出發。

第一梯隊全部是騎兵,本來騎兵的長處是奔襲,而非強攻,秦禝如此布置其實是兵家大忌,但他要用騎兵的速度爭取時間,趕在隼斗裕太支持不住之前趕到戰場,所依仗的,只能是多少出其不意的效果

對第二梯隊的要求是最大強度的急行軍。這種強度的行軍下,哪怕是最強壯的士兵,也會有累癱在半途的情形發生,但希望大部分按計劃趕到目的地,以期在第一梯隊攻擊不力的情況下及時投入,不使部隊潰敗或覆沒。

待到第三梯隊趕到,龍武軍大半並且是最具戰鬥力的部隊便已到場,應該有能力發動實質性的攻擊了。

待第四梯隊趕到,全軍即發動總攻,扭轉戰局。

當然,所謂扭轉戰局,最好的情況也只是救下隼斗裕太,保護敗退的扶桑軍全身撤回江戶,以保住這隻部隊。進而保住江戶。以圖日後反攻。增援部隊到來之前,敵攻我守的局面不可能改變。

所有的高級軍官都激烈反對秦禝親自帶領第一梯隊,這是最危險、也幾乎肯定是傷亡最大的一批——天底下哪有讓主帥去第一個打衝鋒的?

但秦禝對所有的苦諫都一律不納。

他是這支部隊的定海神針,他要確保,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下,這支部隊不會崩潰。

即便全部戰死,傷口也必須開在身體的前面。

戰前祭旗,他做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講訓。許的那些賞恤,根本目的,擺在第一位的,還不是「打贏」,而是「不崩潰」。

還有,歷史發生的時候,我要在現場。

第一梯隊銜枚急進,到下午五點鐘左右,隱隱的廝殺聲傳了過來——已經接近戰場了。

這時探馬來報,前方發現一支數千人的敵軍。正向我軍移動。

秦禝心裡一沉:已經被發現了,敵人的主將很會用兵!

北軍已大半潰退。但叛軍在全力攻擊隼斗裕太的同時,沒有忘記照顧查塔努加方向。

「出其不意」已經不存在了,但是也有好處:這第一仗變成了遭遇戰,而非強攻了。

他吸了一口氣,輕輕呼出,然後傳令騎兵下馬。

這個時代的騎兵,本質上是騎馬步兵,馬匹本質上是步兵的快速移動的交通工具,那種兩撥騎兵絞在一起、掄著馬刀對砍的場面,其實是很少見的。??

??????基本戰術是,達到戰場之後,四分之一的士兵留下照看馬匹,四分之三的士兵構築防線或發動攻擊。??????敵人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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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斷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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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五十八章:扶桑第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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