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六十五章:掃平羌亂

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六十五章:掃平羌亂

稍稍停了片刻,李念凝說道:「你自個總要保重。」

秦禝說道:「臣謝兩宮太后眷念。」

君臣之間,小小地沉默了一下,李念凝又問道:「聽齊王說,你和扶桑國王談了一筆生意?」

秦禝說道:「回太后的話,這件事倒是臣自作主張,望太后恕罪!不過臣以為扶桑與我夏國而言,頗有益處,臣這才和扶桑國王商議了一些事,比如我夏國的商人也可在扶桑購買土地,這樣扶桑的土地很大一部分就會納入我夏國的掌控之中。這樣也彰顯了我夏國的國威!為諸國之首!」

這番話極其動聽,兩宮愈聽眼睛愈亮。

秦禝在扶桑打的這場仗,剛剛說的這番話,卻實實在在畫出了一幅「領袖萬國」的圖景。

而且,這副圖景,似乎觸手可及。

兩宮的心跳,都快了起來。

李念凝說道:「你這麼說,我們姐倆,就放心了。嗯,和扶桑的諸般事宜,我們姐倆是贊成的,這件事,下去之後,你和六爺他們,好好研議一番。」

秦禝暗暗舒了一口氣,說道:「臣領旨。」

李念凝還有許多話想問。但這一「起」已經「叫」了好久,下面還有「早朝」。於是其他的話。只能放在日後再說了。

李念凝微微一笑,說道:「好啦,如果沒有什麼別的要回奏的,你就跪安吧,咱們一會兒再見。」

「一會兒再見」,是說:「叫」完秦禝這一「起」后,待一會兒,中樞全班「叫起」。即所謂「早朝」,秦禝既已入直中樞,當然要和其他的中樞大臣一起入覲。

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參政中央機樞。

秦禝到了中樞處,齊王、賈旭、彭睿孞幾個都在。秦禝既進中樞,賈旭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順勢便上折致仕,朝廷錫賜金銀寶器几杖,算是榮休了。這是他最後一次以中樞大臣的身份參政。

秦禝先給齊王請了安,齊王攜著他的手,覷了半響,嘆道:「黑了。瘦了,可也精壯了!」

秦禝又和旁邊幾人相互見禮道敘,亂鬨哄地鬧了好一陣子。

養心殿的太監過來「叫起」,這時,為了中樞大臣的「順位」。發生了爭執。

彭睿孞請秦禝居己之前,秦禝堅決不幹。一定要排在最後一位。兩個人你來我往,最後秦禝說道:「彭大人,你如果一定要這麼謙退,我只好上折,辭掉這個中樞了。」

彭睿孞只好作罷。

齊王幾個包括秦禝,都以為彭睿孞只是做一個題中應有的謙讓的姿態,然而他們不知道,彭睿孞是真心實意的。

彭睿孞的心中,已隱然生憂。

朝會上,議的還是剿滅馬匪還是勘平羌亂,也就是說,議的還是龍武軍的事情。

上奏此事,秦禝表面上是把重點放在「練兵」上,但他的根本目的,是藉此為龍武軍的特殊的著裝、儀注,請一個御賜的「金鐘罩」。這個李念凝和別的中樞誰也沒留意,留意了也不甚了了。龍武軍自己擬定了新的軍法,以此「練兵」,但是戰績卓越,自然通通照準。

接下來,主要議論如何為龍武軍籌備糧台。

新軍的糧台,是曾繼堯在辦,這個朝廷是絕對放心的;龍武軍的糧台,是劉秉言在辦,實話實說,朝廷就不能百分之百放心,這才有「齊王抓總」的說法。

在扶桑打仗,根本上後勤的事情秦禝是不需要怎麼操心的,都是扶桑那邊派人一手操辦,他作為前線指揮官,只是負責提要求而已。

回到國內,這一套可行不通了。國庫里沒有錢,彼時作戰,主要依靠地方支持,所謂「協餉」。而能不能解足「協餉」,幾乎全靠統兵大將和督撫們個人的交情,朝廷都插不上什麼話。常常是吃著上頓就得找下頓;動不動就會斷頓。軍隊的戰力因此大打折扣。

以前龍武軍剿隋匪,是靠海關和江蘇的財政養著,而這兩塊秦禝都抓在了自己的手裡,因此運用指揮,稱心如意;餉源糧路不絕,仗就打得好。

現在龍武軍北上,秦禝「督辦軍務」的五省,沒有一塊是他自己的「地頭」,倉促之間,糧草輜重都要「別人」替他辦。餉倒沒有問題,海關和江蘇原支應龍武軍的預算已攢了一年,雖然龍武軍擴了一倍的軍,但單是這筆錢也足以給龍武軍發半年的餉了。

問題是軍隊的後勤絕不僅僅是一個「餉」字,後勤支援複雜繁難。軍械糧秣,醫療運輸等等。都是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這是朝廷給他加了個「大將軍」銜頭的重要原因之一。頭頂著這個銜頭,秦禝在他「督辦軍務」的地區,權威幾乎趕得上皇帝:覺得誰辦差不力,即便位高權重如督撫,一個摺子就能參倒;品級較低的官員將領,甚至可以請王命旗牌,先斬後奏。

以此來威懾沒人敢怠慢軍務,保證作戰部隊的後勤無虞。

但這個措施的副作用太大。「大將軍」可以指揮督撫,不但大大分了中樞的權力,甚至還侵佔了皇權,如果有人生不臣之心,可以釀成彌天大患。

因此「大將軍」只能作為「特例」,不能作為「制度」。

秦禝能夠成為「大將軍」,除了軍情緊急,龍武軍戰力強悍,更重要的因為兩宮對他有超乎尋常的信任,這叫「異數」。

秦禝心想,夏國軍隊的作戰、後勤制度,必須做徹底的改革,不然,不論士兵操得多好、武器如何先進,也只能對付隋匪、捻、回這種層次的敵人,是打不了大規模的近代化戰爭的。

在這種制度下,龍武軍的戰力也會大打折扣,假入現在已經處於僵持階段的胡蠻再次大舉來攻,恐怕一樣應付不來。

正在痛定思痛,李念凝又發話了:「秦禝。」

秦禝趕忙收攝心神,道:「臣在。」

李念凝說道:「有一件事,劉秉言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龍武軍的人手,夠不夠分出一支,駐守京畿?」

秦禝做出略略思索的樣子,然後說道:「回太后,龍武軍各部現下都已派了出去,不過,等陝西的軍務告一段落,臣抽調兩個團,駐防京畿。」

慈安、李念凝都很高興,不約而同說了一個「好」字。

但李念凝轉念想起一事,沉吟道:「那你打算以誰為將,京師寢陵重地,這個……」

秦禝說道:「是,臣失慮了。那麼請旨,就讓方英勛來帶這支兵好了。」

「方英勛」這個名字好熟。李念凝微一凝神,想了起來,問道:「這個方英勛,是否就是始終立於營壘之上指揮作戰、身負重傷的那一位?」

秦禝說道:「回太后,正是他。」

李念凝歡然道:「好,這個方英勛好,這支兵就由他帶好了。」

在李念凝心目中,這個方英勛不但極為忠勇,而且還是一員「福將」:那麼多箭矢沒有打中要害,受了那麼重的傷沒有喪命,可不是福將嗎?

這樣的人帶兵,放在身邊,既安心,「彩頭」又好。

秦禝下朝,午門外邊,已經遠遠地圍了許多人,都是來「瞻仰打平隋匪和扶桑的大英雄的風采」的。

先前秦公爺在賢良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是天沒亮就進宮上朝,誰也沒瞅見秦公爺的人影。現在天光日白,跑不掉了吧?

大伙兒都盯著秦公爺那頂綠呢大轎,指指點點。

齊王和諸位中樞大臣都下了朝,上轎的上轎,坐車的坐車,各自打道回府。

咦,怎麼還不見秦公爺啊?

秦公爺的大轎終於抬起來了——可是,這是一頂空轎子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從早上盯到中午,不可能把人漏掉的!

難道秦公爺被兩宮留在宮裡邊了?這是什麼規矩?

無數唾沫星子就這麼飛了出來,滿京城城都在傳:這是「亘古不遇的隆恩」,真真是「異數」!

從這個時候開始,市井之中,生出了一種永遠不會到達天聽的流言:咱們那兩位年輕的皇太后,和秦公爺,嘿嘿,你懂得的……

實情是這樣的:宮裡邊曉得了宮外面的熱鬧,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秦禝是從紫禁城東側的東華門出來的。一輛后檔馬車已經提前等在宮門外,秦禝上了車,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秦家大宅。

秦家大宅都已下了關防,無關人等一律不許入內,為的也是怕熱情的京城人民騷擾到征途疲憊的秦公爺。衚衕口自然有許多探頭探腦的,可誰想的到這輛平平無奇的馬車裡面,坐著的就是督辦五省軍務的大將軍呢?

府裡面老早就開始做各種準備了。粉刷裝裱。除舊添新。到處打掃得纖塵不染,比太后臨幸那一次還要上心。今兒一大早,天還沒亮,闔府人眾便都起了身,一個個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除了沒有張燈結綵,臉上飛揚興奮的神情,嘴裡收不住的歡聲笑語。真和過年無異。

韓氏也細心妝扮妥了,在自己的房中坐著,靜靜等著。

大喜的時候,她美好的眉目中,卻透出一股淡淡的憂愁。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他給盼了回來;然而除了晉了一級爵位和中樞大臣,他又加了一個「督辦五省軍務欽差大臣」的銜頭。陞官固然是好,可韓氏明白。這個銜頭的意思是,朝廷要他繼續打仗。

都明白。他在家裡呆不了幾天的。

這個仗就打不完嗎?

刀劍無情,總在戰場中出出入入,誰知道會不會……他當然吉人天相,百神呵佑,可是,可是……

不過幾年前,還是幾個月吃不上一頓肉,見天兒地被人呼喝,看人家的白眼。四年後,成了一品夫人,成了王妃的妹妹;以前給自己臉色看的那些人,見到自己都要磕頭;被當做貴客接進皇宮;在自個家裡,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待太后……這日子,就像做夢一樣,就像變戲法一樣。

有時候,真的很怕一覺醒來,煙花散去,什麼都不剩下了。

除非他在身邊。

這些個夢一般的日子,是他給的;他是這個家的天,也是她的天。

這個天,永遠都要好好的呀。

秦禝在府前下車,公爵府早已大門洞開,吳椋先導,高聲道:「欽差大人回府了!」

吳伯帶著一班長隨跪在門口,秦禝上前攙起老人,含笑道:「吳伯,身子骨還好吧?」

吳伯眼泛淚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托爺的福……」哽咽了一下,卻說不下去,轉頭偷偷抹了把眼淚,然後前面帶路。

進了二門,院子里已經烏壓壓跪了一片人,當中一個,遠遠瞅著便覺明艷照人,正是韓氏。

嫂子,我魂牽夢繞的嫂子。

秦禝快步上前,張開雙臂,將韓妙卿,輕輕地扶了起來,未及開聲,淚水已經從嬌美的面龐上滑落下來。

秦禝柔聲道:「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咱們都是好好的。」

韓氏的眼淚沒有停下來,臉上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秦禝揚聲說道:「都起來吧。」

周圍人等一片聲地「謝老爺」,然後都歡歡喜喜地站了起來。

韓氏旁邊,一個穿淡綠衫子的少女婷婷玉立,秦禝眼睛一亮,卻是喜兒。這丫頭,和上一次秦禝進京相比,愈發顯得窈窕豐潤。這原也是一個美人底子,這幾年日子愈過愈滋潤,終於如鮮花般綻放了。

喜兒望著秦禝,紅暈上面,秦禝心中一動:這丫頭,莫不是對我……

秦禝偏轉頭,對一旁的吳伯說:「吳伯,吳椋爭氣,現在也是四品的武職了,外放出去,也是統領一州兵馬的將軍」

他向邊上讓開一步,說道:「吳椋,給你爹磕頭!」

身後的吳椋滿臉通紅,跨上一步,在吳伯面前噗通跪倒,摘下大帽子,一個頭重重磕到地上,大聲道:「爹!」

吳伯扶著兒子的肩膀,終於老淚縱橫。

秦禝想了起來:「咦,韻兒呢?」

韓氏用手絹抹了抹紅紅的眼睛,從身後拉了一個小女孩出來:「快,四哥叫你呢。」

韻兒和一年前相比,長高了好多,白雪可愛,靦靦腆腆地叫了一聲:「四哥。」

上一次可不是這樣啊,小女孩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秦禝心中感慨,彎下腰,抱了抱韻兒,摸摸她的頭,說道:「四哥給你帶了好多好玩的,一會兒都拿給你。」

於是攜了韻兒的手,由嫂子陪著,來到了正廳,坐了下來。

公爺既已回府,存在賢良寺的行李便流水價般運了過來,這些自有吳伯和吳椋和府里的下人們打點處理,也不必細表。

廚房生起火來,很快,五六樣精緻的菜肴傳了上來,秦禝在外邊這一年多時間吃的都是應付過去,連蔬菜也是極少見的。這一頓飯大快朵頤,幾乎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了下去。

韓氏,坐在一旁,看著他狼吞虎咽,一邊笑,一邊擦眼淚。

秦禝自覺肚子已經鼓了起來,同時眼皮也愈來愈沉重,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了筷子,微笑道:「晚飯不要等我。告訴門上,所有訪客一律擋駕。唔,且讓我睡他一覺。」

倒在西廂房他自己的大床上,幾乎頭一沾枕就睡了過去,最後一個朦朦朧朧的念頭是:「嗯,還是家裡好啊……」

這一覺無夢,醒來的時候,天已黑得透了。秦禝自己摸黑下床,點亮了燈,

西廂房的燈一亮,韓氏和喜兒都趕了過來。先叫廚房燒了熱水,送到房裡。秦禝在澡盆里痛痛快快地泡了一個熱水澡。出浴后擦乾淨身子,穿上小衣,韓氏和喜兒又進來幫他更衣梳頭。一切料理妥當了,一同來到正廳。

幾樣宵夜已經擺好,秦禝一邊慢慢吃著,一邊將在扶桑時候有趣的事情,一件件講給她們聽。兩個女人聽得入神,不時發出驚嘆的聲音,又不時笑出了聲來。

吃完飯,和嫂子回到西廂房,韓氏和秦禝對望一眼,低下頭,輕輕揉弄著自己的衣角,不出聲了。

燈花「噼啪」爆了一個,秦禝站起身來,笑道:「良宵苦短,再不趕緊的,嘿嘿嘿」

韓氏羞紅了臉,又慌慌張張對望了一眼,卻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希翼甚至渴望的神情。

燈吹滅了,大床上窸窸窣窣的,嬌柔而努力壓抑的呻吟在西廂房內悠悠蕩蕩。

直到半夜,斷雲零雨之聲才完全平息,秦禝躺在床上,大被之下,韓妙卿如同,小貓一般蜷在他的懷裡。

秦禝緩緩地舒了一口長氣。心滿意足。

半響,韓氏輕聲說道:「小稷。」

「唔?」

「你在家裡呆不了多久,有一件事,要先請你的示下。」

「什麼事兒啊?」

「是喜兒的事情。」

喜兒?難道要把喜兒給我?嫂子居然這麼大方賢惠的?

秦禝想到喜兒那個窈窕聘婷的身段,下體某個已經安靜下去的物件又蠢蠢欲動了。

真是南有白沐箐、北有韓妙卿啊,我的命咋就這麼好呢?

韓氏沒有發現他的「騷動」,繼續說道:「喜兒年紀不小了,我不能再把她擱在身邊。耽誤她的終身了。」

嗯?口風不對呀。

韓氏輕輕一笑:「喜兒自個已經有了中意的人了。」

秦禝大轉念頭:不是我吧?問出來的是:「誰呀?」

韓氏說道:「爺你猜。」話音一落不由又一齊「撲哧」一笑。

我猜?不是我的話,我哪猜得著啊……

秦禝突然福至心靈,說道:「莫不成是吳椋?」

韓氏有說道:「爺聖明!」說完,韓妙卿「咯咯」地笑了起來。

秦禝回想見面的情形,喜兒的滿面紅暈,原來不是為了秦公爺,而是為了秦公爺身後的吳將軍啊。

秦禝不由哈哈大笑,說道:「好,好。不知道吳椋對喜兒怎麼樣?」

韓氏一笑,明氏搶著說道:「那還用說?他們倆個。但凡對上眼兒,兩張小臉,立即紅到一塊兒。在喜兒前面,吳椋這個正四品的將軍,結結巴巴,整話都說不完一句。」

秦禝再次回想剛進家門時吳椋的形狀,還真是這麼回事。

他笑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好,明兒一早,就把他們倆這門親事給定下來!」

說是「一早」,只是韓氏「一早」,秦禝還是起晚了。一年來,他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吳椋早早地就過來站規矩了。

洗漱完畢,用完早點,秦禝和韓氏在正廳坐著,叫吳椋去請吳伯過來。

吳伯來了,給秦禝請了安。秦禝微笑著說道:「吳伯你坐。」

吳伯一愣,說道:「爺的面前,仆下哪能坐著?沒有這個規矩。」

秦禝溫言道:「今兒我要說的話,你一定得坐著才能夠聽的。」

吳伯只好在右側最外邊一張椅子上斜簽著身子坐下了。

秦禝慢吞吞地說道:「吳椋跟了我這些年,年紀也不小了,我想,他也到時候該娶親,給吳家傳繼香火,給吳伯你抱孫子啦。」

吳伯、吳椋一起愕然,韓氏身旁的喜兒,臉兒「唰」得變得雪白。

秦禝不管他們,自顧自說道:「太太身邊的喜兒,」他故意頓了頓,待相關人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才繼續說下去:「也到了該嫁人的年齡。太太和我,有心給這兩個年輕人做一個媒,不知道吳伯你意下如何?」

喜兒和吳椋的臉一下子都漲得通紅。吳椋滯了一滯,突然雙膝跪倒,大聲道:「謝爺成全!」然後重重一個頭,磕到地上。

秦禝哈哈大笑:「你倒心急。然則吳伯怎麼說呢?」

吳伯又驚又喜,說道:「吳椋的一切,都是爺給的,爺怎麼說怎麼好。只是,不知道喜兒姑娘願不願意?」

他還不知道兒子和喜兒的「私情」。

秦禝轉頭,笑著問喜兒:「喜兒,你願不願意啊?」

喜兒的臉已經紅得像一個熟透的蘋果,她用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我是太太和爺的人,太太和爺怎麼說,我就怎麼……」

秦禝笑道:「那就是願意了。好,吳椋明兒要跟我出兵放馬,等打完了仗,過年的時候,太太和我,給他們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吳椋和喜兒喜心翻倒,不必細表。

毅勇公府的門房已經受命,今天來訪一律擋駕,說是「我們老爺明兒一早就要出兵放馬,今兒一整天都得忙著籌劃軍務,不能見客,各位大人見諒」。

秦禝確實是忙。比如,大白天的忙著在韓氏身上反反覆復地「籌劃軍務」;但也有另外一個原因:有些人現在見並不合適。

但秦禝並非什麼人都不見,天色向晚的時候,他在府里先後見了三、四個人,這幾個人都從角門進府,沒有一個是朝廷官員。

這些事都料理妥當了,晚上秦禝放過了韓氏,早早上床就寢。畢竟,白天里已經和嫂子「籌劃」了足夠多的「軍務」;而且,明兒他得起個大早。

第二天天沒亮,秦禝就起身洗漱,然後換上了新制軍服。

吃完早飯,在韓氏、吳伯、喜兒等人的淚眼朦朧中,秦禝翻身上馬,帶著吳椋和一眾近衛官兵,打馬卷地而去。

出得城來,馳到騎兵團和近衛團駐紮的軍營。龍武軍將士早已扎束停當,大帥一到,立即上馬,鐵騎滾滾,西南而下,向陝西奔去。

一路曉行夜宿,終於在山西境內的雲津縣,

雲津古稱絳州龍門,位於山西西南,黃水、汾水在此交匯。雲津和陝西的曠城隔黃河相望;曠城距南邊的同州已不算遠,現並無羌人騷擾。

稍事休整,秦禝下令渡河。

事前,已傳令雲津地方收集船隻器材,只不過船隻的主要用途並不為載人馬過河,而是為了搭建浮橋使用。

時已近初冬,黃河的水很淺,浮橋很快便搭好了,大隊的人馬、輜重,源源不絕地開過河去。

山西的官員士紳、民夫百姓,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

秦禝感嘆,在冷兵器時代,「過河」,哪怕只是過一條不算寬的河,都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許多戰役乃至戰爭的勝負手就在於此。但在近代化戰爭體系中,「過河」二字,已經不值一提了。

過了黃河,大軍自曠城南下,偃旗息鼓,到達同州以北的預設陣地時,羌人還一無所知。

羌人肆虐同州,眼睛只盯著渭河以南、黃河以東的官軍,哪裡想得到打北邊從天上掉下來這麼一支大軍?

事先秦禝已派人通知渭河南岸的李磊、李爾,命他們先向河北發動佯攻,吸引羌人注意。

李磊、李爾得知龍武軍來援,秦大帥親自統軍,士氣大振,結果把佯攻打成了真正的進攻。

於是龍武軍在羌人背後發動攻擊。

人的堡寨的土牆根本龍武軍的進攻,紛紛倒塌。寨中房塌屋陷,人鳴馬嘶,火光四起,亂成一團。多有人不明白這敵軍從何而降,哭泣喊叫。

待龍武軍發起衝鋒,士兵越過倒塌的土牆,呼嘯而入,羌人紛紛駭呼:「官軍殺進來了!」就此大潰。

秦禝這一拳「拊敵之背」,當真把羌人砸得粉碎。從頭至尾,羌人沒做過任何像樣的抵抗,便全軍向西潰去,同州之圍。一戰而解。

李磊、李爾過渭河來見秦禝,兩位將軍都是鬚髮蓬亂。形容憔悴,跪在秦禝面前的時候,都流下了眼淚。

秦禝好生撫慰了幾句,問明敵情,對部署略作調整,下令追擊。

追擊以龍武軍為主,李磊、李爾部太過疲憊,主要負責後路。保護輜重。

騎兵團先行,他們的任務不是正面向羌人發動攻擊,而是咬住羌人,不斷襲擾,使羌人沒有足夠的時間築圩立寨。

西北地勢開闊。沒有堅固工事的保護,羌人完全就是的血肉靶子;等到龍武軍步兵發動衝鋒的時候,羌人已經沒有任何還手的力氣,任由屠戮了。

羌人起反,都是整條村子、整個地區的羌人加入進去,因此拖家攜口。運動的速度無法加快,也就無法擺脫龍武軍的追擊。

在龍武軍的這種戰法的打擊下,羌人像砧板上的魚肉,被一錘一錘地砸將下來,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終於在抵達西安附近時。陝西東路的最後一股羌人完全平滅。

陝西西路的羌人聞訊,拚命向西退去,蝟集在鳳翔一帶。西安周邊的匪情自然消解。

秦禝進入西安,署理陝甘總督馮瑞林、趕忙過來參見。他坐困愁城,盼秦禝如大旱之望雲霓。果真龍武軍一到,羌人立即土崩瓦解!於是笑逐顏開,諛辭潮湧,把秦大帥吹捧到天上去了。

在秦禝眼裡,這人卻是個笨蛋。陝甘糜爛至此,他除了向朝廷報急之外,一無所為。不過他好在多少有自知之明,至少胡柏草督陝的時候,「胡帥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添亂。因此也敷衍了幾句。

秦禝在西安多待了兩天。

一來,是因為龍武軍推進速度過快,他得等後面的輜重跟上來,全靠馬拉人馱的大量輜重的移動速度,就是這樣子了。

二來,現在將羌人趕出陝西並不為難,但秦禝想的,是要給陝西西路的羌人以殲滅性的打擊。最好,能生擒或擊斃羌人的大頭目雷木虎,那樣,省了以後多少麻煩!

因此要適當重新調整部署。

想聚殲這股羌人,第一,不能把他們嚇跑;第二,要切斷他們向西逃入甘肅的道路。

決定派遣一個團,先行和羌人接觸。一個團的兵力應該嚇不跑羌人,這算「示敵以弱」。待後續部隊和羌人黏上了,羌人想脫離接觸也沒那麼容易了。這時後面跟著的大軍發起總攻。

近衛團都是騎兵,秦禝只在身邊留下一個營,其餘和騎兵團合在一起,組成龍武軍龍武軍的騎兵支隊,兜到鳳翔以西,切斷羌人西潰的道路。

西安城內,有陝西各地逃難來的人士,秦禝在裡邊找了幾個陝西土著做騎兵支隊的嚮導,都是熟稔鳳翔以西直至陝甘邊界地理的人。

鳳翔北部地勢較高,也較複雜,不利騎兵運動,騎兵支隊只能從鳳翔南部的平原地區通過,這是有可能被羌人發現的。所以步、騎搭配要好,必須等先頭部隊黏上了羌人,大部隊即將現身的時候,騎兵支隊快速通過鳳翔南部,繞到鳳翔以西。

秦禝估計,羌人倉促之間,未必能夠準確判斷這支騎兵的真實意圖。等他們醒過神來,已經晚了。

部署準備完畢,輜重到齊,龍武軍沿渭河一路向西。

沿途村莊,十室九空。殘垣斷壁,白骨曝露,野草沒頂,狼犬出入。

秦禝愈走臉色愈是凝重。

先頭團到了鳳翔,並不急於發動攻擊,而是在羌人據守的堡寨前,挖掘戰壕,修築工事。

羌人見這支官軍,驚疑不定;又見官軍只有二千餘人,於是內部先起了激烈的爭論。

由於陝西東路羌人全滅,陝西西路的羌人缺乏這個對手的準確情報,雖然知道敵人戰力強悍,但畢竟沒有直接吃過苦頭,敵人人數又少,終於,「留下來一戰」的主張佔據了上風。

羌人大開寨門,蜂擁而出,分成幾路,向先頭團的陣地吶喊著沖了過來。

官軍陣上聲息不聞,羌人們正在詫異,站在堡寨土牆后的人眼前一花,無數的弩箭就射了過來。

羌人丟下一地屍體,敗回堡寨。

匪首們覺得,情形有點不對了。

這時探馬來報,一支騎兵打鳳翔南邊經過,向西去了。

這是一支官軍的騎兵不消說了,問題是:他們想幹什麼?

不論他們想幹什麼,肯定是不懷好意的。

匪首們再次激烈地爭論起來。主張撤向甘肅的人變多了,但主張原地堅守,或者在陝西轉戰的人還是不少。畢竟,放棄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基業」,這個決心不容易下。

最後決定,再等兩天看看。不過,做好撤退的準備。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亮,匪首們便被氣急敗壞的部下叫醒了。奔上土牆,目瞪口呆:數萬的官軍已經列陣齊整,準備發起進攻了!

匪首們聲嘶力竭地大吼:「撤!」

已經來不及了。羌人也無法擺脫龍武軍的追擊。看情形不妙,匪首們下令,拋棄輜重和老幼婦孺,不然,誰也走不脫!

這一招很管用,羌人的輕壯甩脫了「包袱」,逃跑的速度馬上加快了;反而龍武軍要處理他們扔下來的「包袱」,被他們愈甩愈遠。

幾個羌人的匪首正自以為得計,探馬來報,前路發現官軍!

這支官軍哪裡冒出來的?仔細一想,明白了:就是那支騎兵,兜到我們退路上來了!

問:有多少人?答:不好說,大致二、三千人吧。

匪首們急急合計了一番。官軍人數不多,咱們甩開「包袱」的時候,帶走了全部馬匹,現在大半的弟兄都有馬——於是做出決議:一咬牙,衝過去,再走不多遠就是山,鑽進大山,官軍就拿咱們沒辦法了!

前面的山叫做七盤山,西北、東南走向,陝西、甘肅交界的地方是隴山的南段。

好,整頓隊伍,沖!

但羌人一次又一次的衝鋒,都被龍武軍用勁弩擋了回來,羌人沒法突圍了了。因為道路上死傷枕籍,死人死馬,重重疊疊,縱馬疾馳,很容易絆個大大的筋斗,人仰馬翻。

匪首們正在絕望,龍武軍的追兵趕到了。

龍武軍前後夾擊,羌人乃徹底崩潰。這伙羌人終於被完全碾成了齏粉。

從陝西逃入甘肅的羌人。十不存一,陝西全境廓清。

龍武軍入陝不過半月。肆虐陝西三年之久的羌亂便被徹底平定,陝西人三年地獄般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陝西各地,處處鞭炮聲聲,家家燃香祝禱,

秦禝卻並不如何高興,因為沒有找到雷木虎。不知道這個大魔頭是死在亂軍之中了,還是僥倖逃逸。

秦禝嘆了口氣,以後,還是有的麻煩。

班師的時候,龍武軍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從風陵渡過黃河入山西。河對面是浦州,秦禝要在浦州辦一件事。

龍武軍勘平羌亂大捷,駐防浦州的何三國是知道的,但他並不知道龍武軍回軍的路線。不過,即便他知道了,心思也不會放在這些事情上面。這些日子。他滿腦子想的,是怎麼「對付」從沈浼手中搶過來的那位呂侍妾。

煞是作怪!

何三國自問也算體壯如牛,近年來雖然酒色虛淘了身子,也不至於「上陣就敗」,甚至還沒有「入港」便「繳槍」?可在這個林氏面前自己就是不中用!可惜的是,愈急愈不成!

那種感覺,就像一道鮮美無比的佳肴擺在面前,卻只能幹咽唾沫,吃不到嘴裡,能把人急死!

何三國的一個幕僚,曾經很含蓄地向他提起沈浼和秦禝的關係。何三國愣了愣,問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幕僚苦笑一下,不再說什麼了!

何三國倒是把這個幕僚的話又在腦子中過了一遍。他想:沈浼下獄,又不是我害的,拿辦他的也不是我,秦禝怎麼也不會怪到我頭上來吧?

不管那麼多,現在最緊要是解決「下半身的問題」。為此花了五十兩銀子,在一位據說頗通「養生之道」的道士那兒弄了一瓶藥酒。公事也不管了,回到內院,脫下朝服,咕咚咕咚灌了半瓶,靜待片刻,下面果真熱烘烘地大起動靜。

大喜,正待奔向後罩房,忽聽外面人聲嘈雜,腳步紛沓,何三國皺起眉頭,喝道:「外面起反了嗎?」

一個家人連滾帶爬地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大人,那個,欽差,秦大帥……到了!」

何三國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眼睛瞪大了:秦禝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進,進到我的後院里來了?

一個念頭沒有轉完,門房忽的被人推開,門外有人大喝:「督辦五省軍務欽差大臣到!」

何三國慌忙跪下,門外邊呼啦一下湧進一群人來,軍靴鏗鏘,佩劍晃動。

接著,一個翎頂輝煌的大員踱了進來。

何三國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威勢壓迫過來,他又往下伏了伏身子。

秦禝開口了,語氣冰冷:「你就是何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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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斷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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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官海風雨 第六十五章:掃平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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