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種淚,七尺別離淚,孟婆傷心淚……」站在奈何橋邊的小丫頭百無聊賴的吆喝著,招呼著寥寥無幾的幾個魂魄,「要投胎的快來啊!再不來就下班了。」「曼珠姐,別喊了,他們都去冥使者那裡了,」沙華嘟著小嘴,滿臉的不高興,「自從冥使者在咱們這裡設了分站,咱們的生意就越來越差了。」「那有什麼辦法,」曼珠聳聳肩,別的也還好,最誇張的就是奈何橋不遠處建起的那座宮殿,竟然比閻羅殿還要奢華。她曾開玩笑的問起閻王這件事,閻王只是無奈的指指上面,這是上面有人的意思,「餓了嗎?」「不餓,」沙華嘆了口氣,坐在橋頭的地上,「上次我去那個浮華殿里拜訪了,美味的靈魂都堆滿了,現在的人就為了那麼一點執念,竟然連投胎都不投了,真是想不明白。」「反正我們惹不起,」曼珠將孟婆湯收了起來,「回去吧,阿婆最近都不用那麼頻繁的熬湯了,每天的都賣不完。」「哎,又要吃阿婆的手藝了,」沙華苦著一張臉,「那些失去理智的靈魂好難吃,又酸又臭,倒胃口。」
「之前你不是吃的挺歡快的么?」曼珠好笑的看著這個妹妹,只有無欲無求的靈魂才會美味,越純凈的靈魂越美味,只有冥使者才有消除執念的工作,不過,跟別的冥使者比起來,浮華殿的那位的確是有點誇張了。別人都是一間屋子就算了,他居然弄了一座宮殿,居然有人把建好的宮殿整個放進空間神器裡面的。想當初他把宮殿拿出來的時候多少人都驚掉了下巴,原本還都等著閻王去管不管,這也算是違建啊!誰知道閻王愣是當做沒看見,平時走道還要繞著走。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沙華有氣無力的抬著孟婆湯,每天都望著浮華殿下飯,個中酸楚,誰吃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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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今日又閑了?」談夜將一個粉紅色的罐子拿下來,那裡面是用靈魂做的果醬,抹在麵包上十分的合適。
「我來給你送東西,」孟婆其實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氣息有些陰鬱,不知道是不是長期靠怨靈為食的緣故,「陰陽草一百棵。」
「小九,」談夜切開麵包,放了一塊進口中,「已經是用餐時間了,要一起用一點嗎?」
一隻黑貓從柜子頂端跳下來,接過孟婆手裡的籃子,叼著就跳回柜子上,繼續他的冬眠大業。
「好,」孟婆沒有絲毫的猶豫,她趕著飯點兒來為的就是這個,純凈的靈魂不是孟婆可以碰的,之前看不到也就算了,現在冥使者就在眼前,怎麼能不去爭取一下,「分站那麼多冥使者,就你這裡的靈魂味道最好。」
談夜笑而不語,嗯,下回打個氣泡水來喝吧,上次收的那個小孩子的靈魂就挺合適做飲料的。
「來客人了,」談夜抬了抬眼皮,門口的風鈴一陣叮叮噹噹,小九支棱起兩隻耳朵,仔細的盯著門口。
一個瘦弱的男孩邁著小心的步子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校服,「你好,哦,對不起,我又走錯了。」
「沒有,」談夜站起身,來到了書桌的後面,小九跳下柜子站在書桌上,「如果你的心愿中沒有傳宗接代這一項,那麼你就沒有找錯地方。」談夜對待客戶是很挑剔的,他根本就不缺口糧。
「哦不,沒有,」那個少年愣了一下,趕緊搖頭,拘謹的看了孟婆一眼,顯然他剛才誤會孟婆才是冥使者,剛剛他已經被一位女性冥使者客氣的請了出來,「沒有傳宗接代。」說到傳宗接代,他還不好意思的臉紅了。
「說說吧,」不願意去投胎的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執念,為了這個執念,他們願意放棄投胎輪迴的機會,其實想想也對,過奈何橋就要喝下孟婆湯,消除這一世的記憶,下輩子的事情,誰還管得了那麼多呢!
「我叫夏樂,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異,我跟著母親生活,日子過得很清苦,倒也和樂。直到我母親再婚,」這個少年突然打了一個寒顫,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嫁給了她的老闆廖和東,一個喪偶的帶著孩子的有錢男人,他的兒子廖曉峰跟我一般大。」夏樂握緊了拳頭,「之前還好,我們四個人一起生活,廖曉峰雖然不好相處,但是也沒有太過分。後來,廖家老夫人以我母親照顧不好廖曉峰為由,把廖曉峰接了回去,還要求我跟和母親一起住到廖家的老宅。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房子,那麼大,還有樓梯,還有傭人,有花園,這簡直就跟在做夢一樣。可我很快就發現,這個家並不歡迎我的到來,我姓夏,他們姓廖,永遠都不會是一家人。母親讓我乖乖的聽話,沒事不要出房間,不要跟爺爺奶奶頂嘴,不要跟廖曉峰起衝突。我逐漸的沉默寡言,學會忍,學會無視,學會把自己當透明人。後來,廖叔叔給我轉學到了一家貴族學校,跟廖曉峰一個班級,我就知道事情要糟。我不想轉學,不想離開學校的老師同學,可是我做不了主,母親還罵我不知好歹,貴族學校是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的。我個性陰沉懦弱,班裡的同學看不起我,尤其是廖曉峰的朋友,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垃圾一樣,還時常拿我出氣,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要打我一頓,開心的時候也要打我來慶祝。同宿舍的同學沒有人跟我說話,我晾的衣服都被取下來丟在地上,要不就是嚷嚷誰的衛生紙少了,誰的洗髮水空了,然後室友總是若有似無的往我的方向看,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夏樂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不是他心眼小,那段經歷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報告了老師,可是沒有用,比起廖曉峰,我這個拖油瓶顯然沒有討好的價值。」夏樂想要擦眼淚,卻發現眼角乾乾的,靈體是沒有眼淚的,即便他再怎麼悲傷,都不會有眼淚掉下來,他苦笑一聲,「我已經連流眼淚的資格都沒有了。」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一定要強大起來,讓他們都不敢再欺負我。」夏樂拉開自己身上的校服,心臟的部位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像是利刃造成的,「直到有一天,我忍無可忍的隨身帶了一把水果刀,捅傷了廖曉峰,在爭奪刀子的過程中,意外發生了。」他的人生還沒有展開就結束了,這讓他怎麼甘心。
「所以呢?你的願望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小九揮舞著爪子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我們可以讓欺負過你的人全下地獄哦!」
「不,」夏樂的有些羞赧的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轉學,我希望我能當一回學霸,我想,我想念大學。」夏樂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雖然我很同情你,但是願望你只能許一個,」談夜毫不留情的說,「我完成你的心愿,你的靈魂歸我,我沒有完成,你去投胎,下輩子一生無憂。」雖然只能許一個願望,其實也是有空子可以鑽的,不過談夜不打算提示,契約對他的約束自然是越少越好。
「那……」夏樂斟酌了一番,「我想要念名牌大學。」
談夜挑挑眉,很聰明的小鬼,「其實你可以選擇出人頭地也不錯。」大學什麼的,一點都不好玩。
「我原本跟廖家就不應該有交集,我想要平淡和美的過我的日子,廖曉峰的成績一般,最後應該會是出國鍍金,我們就再無交集了。」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讓母親為難,父親婚內出軌,母親為了他的撫養權選擇凈身出戶,他比廖曉峰優秀又怎樣,在廖家人眼裡廖曉峰永遠都是最好的,而母親的日子可能就會不好過。而且,夏樂難得的聰明了一回,如果廖曉峰依舊處處跟冥使者作對的話,想必冥使者是不會忍氣吞聲的。
「好,我答應了。」談夜勾勾唇,狡猾的小子,的確,那個叫什麼峰的,最好別來惹他。
「簽字!」小九將契約拍在夏樂的腦門上,氣死了都,為什麼就沒有一個邏輯正常的,大學夢就大學夢唄,那麼一大堆鋪墊是什麼鬼,害得他都誤會了,剛剛還同情他來的,敢情這丫的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把他的眼淚還回來!
夏樂也不生氣,可能是性格使然吧,他很好奇的看著小九,會說話的貓,很稀奇啊,不過也比不過他的經歷稀奇。他本來是個唯物主義者,結果在他死了之後真的有一黑一白兩個人要帶他走,害他還以為只是在做夢。他以為接下來要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然後去投胎,結果一到這裡就被塞了一張廣告單,說是什麼用靈魂來許願。他去的第一個地方還被一個大美女趕了出來,幸虧他有勇氣又進了一間房,恰好是對的地方,否則的話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去推第三間房。像他這般多餘的人,投不投胎的,已經無所謂了。
「契成!」
隨著夏樂的簽字,整張紙泛起了幽幽的金光,漂浮在空中不斷的旋轉,嗖的一聲將夏樂吸入契約,然後化作一個金色的鈴鐺,掛在了小九項圈上,那可不是普通的項圈,深淵魔銀鑲嵌了一圈魔能水晶,這是談夜親手煉製的,具有防護罩,傳送,隱身三種功能,以保證小九在任何位面都能放心的四處遊盪。
「恭喜啊,這個孩子的靈魂看起來很美味,」孟婆看完這一切,不由自主的舔舔嘴唇,冥使者真是個好差事。
「頂多是個粉色的罷了,」談夜搖搖頭,「普通的位面,縱然心思單純,也已經有了傷人的念頭,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可惜了。」魂體的顏色越淺,越美味,一般人的魂體都是紅色的,最差的就是黑色,「最美味的,還是要屬透明的魂體,那滋味,真的是回味無窮。」
「你吃過透明的魂體?!」孟婆只是聽說過,從來沒有嘗過,光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嗯,我的珍藏,」談夜擺在屋裡的,都是他認為普通的魂體,從淺紅到瑩白依次排開,看起來也很壯觀,真正的美味都被他放在空間里好好的珍藏呢!
「慢走不送了,阿婆!」談夜披上外套,將門窗緊閉,微笑的沖已經被送出門的孟婆揮手告別。
孟婆只覺得身子一輕,就已經到了門口,不由得搖頭失笑,慢悠悠的往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