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還有人51
同一平面的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
常識這樣告訴我們。
但如果空間發生了變化,平面變成了曲面。
那麼這兩條平行線,是可以相交於某點的。
……
四十多年前,
薛小雲和周瀟同年出生。
薛小雲是HS市周邊茂村人,周瀟是同省青縣人。
兩人原本沒有什麼交集。
後來,薛家開始以貓雜技為噱頭賺錢,但之後因為封建迷信被禁止表演。
薛小雲的母親因病去世,薛小雲的父親酗酒,在冬天被薛小雲從樓上推下,然後用工具將其砸死。
薛小雲的哥哥和姐姐只想要拿到遺產,對父親的死亡真相併不關心,薛小雲被趕出家門,只帶走了一隻貓。
除了貓,還有她被父親逼迫練出的假聲和模仿能力。
薛小雲四處流浪,後來來到LS市,和因為未婚先育離開家的周瀟成了合租的室友。
1996年的房子租金不算貴,但對於薛小雲來說也不便宜,她恨自己的出身,卻喜歡音樂一類她所認為高於這個骯髒世界的東西。
這讓她的經濟狀況更差。
而她的室友周瀟性格暴虐,有暴力傾向,尤其是孩子的父親拋棄她之後,她變的更加易怒,所有的氣都灑在薛小雲身上,孩子出生后,兩人又要打工,周瀟又要帶孩子,壓力極大。
薛小雲從小就被父親打罵,周瀟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但她始終沒有離開這裡,因為周瀟願意替她出房租錢,同時,薛小雲也是個報復心極強的人,所有欺負她的人必然要付出代價。
她的性格在一天天的忍受之中逐漸變得更加扭曲,直到有一天,她殺死了那隻一直跟著自己的貓,體會到了另一種虐殺發泄的快感。
於是,她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欺負自己的室友——周瀟。
那個晚上,當她將熱水壺砸在周瀟頭上時,周瀟還在對她破口大罵。
然而一向唯唯諾諾的薛小雲,在那一天晚上顯得格外冷靜,她先是打的周瀟失去行動能力,然後將她從床上拖下來,一路拖到院子里,像以往周瀟對自己那樣,狠狠地虐打她。
女孩的慘叫聲很快便消失了。
但沒有人報警,因為鄰居聽慣了這樣的虐打和慘叫聲,全然想不到,那一晚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角色發生了互換。
身份互換,
——多麼有趣的詞語。
周瀟還有父母和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孩子,她死了,就算她那些家人不找她,那個孩子也會被人發現,屍體就會被人發現,她作為兇手,也會被人發現。
於是,是薛小雲將周瀟的衣服和自己的對換,把自己的身份證也扔進了屍體的衣兜里,埋在菜地深處。
起初她還很小心翼翼,很少和周圍的人來往,每天都穿周瀟的衣服,她們的體型和發色都差不多,沒人認出來。
鄰居問她另一個女孩去了哪裡,
她很自然地回答:「她啊,搬走了。」
「是嗎,」
鄰居沒說什麼,但她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很多信息——那個女孩被打成那樣,終於知道搬走了。
呵呵,她比他們想的還要厲害。
搬走有什麼用,殺了那個人,才能解她的恨。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幾個月,直到房東來收第二年的房租。
她沒有續租,而是帶著周瀟的孩子宋星星離開了LS市,到HS市的雲柏小學找了份老師的工作。
周瀟好歹是高中畢業的學歷,和她從沒有上學的經歷比起來,好太多了,她可以做很多之前都不要她的工作。
她也很好學,如果自己能生在一個好的家庭,現在的自己一定不是這個模樣,她不比任何一個差。
可惜的是,雲柏小學里也沒幾個好人。
校長總是找各種理由扣她的工資,辦公室的人對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因為她不是正科老師,從來都沒正眼看過她。
就連那些幾歲十幾歲的孩子,也根本不尊重她。
「如果我是校長,我是學校的投資人,他們還敢這麼對我嗎?」
久久得不到回答,她看向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跪在客廳里的宋星星:「你也看不起我?」
「沒有……」女孩的聲音在顫抖,身上全都是潰爛的皮膚。
「我只是很冷,」
「冷嗎?」
她忽然笑了一聲,走到廚房,提著一壺快步走到宋星星面前,一隻手掐住她的喉嚨,往裡面灌入開水。
宋星星慘叫,求饒,但她都不為所動。
「既然你這麼冷,那就多喝點熱水吧——」
「今天李老師和我說,要我好好對你,要是孩子生病了,應該送去醫院——」
她一邊灌水,一邊喃喃自語:「她懂什麼?我的孩子還需要她來教怎麼管?是不是你和她說了什麼?!」
她掐著宋星星的脖子狠狠甩到地板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是你和她告狀了?」
宋星星疼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直流眼淚。
「說話!」
她朝著她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腳。
「不,沒……」
她終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下次有人在問到,你就說是自己弄的,聽到沒有?」
她理了理衣服,冷冷道:「一會把家務做了,垃圾堆了一天不扔,是想要留著自己吃嗎?」
宋星星在她的威脅下從來不敢反抗,薛小雲體會到了報復的快感,還有支配奴役他人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在外面,她沒有任何的地位,得不到別人的尊重——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
在家裡,她卻是宋星星要費盡心思討好的存在。
宋星星就像她的那隻貓一樣,隨便被她打罵,發泄。
原本這件事並沒有任何人過問,但云柏那個多管閑事的人,竟然說要帶宋星星去做精神鑒定。
如果讓醫生介入,那她之前編織的「宋星星有自虐傾向」,自己作為母親才是那個受害者的謊言豈不是要被戳穿?
好在學校正在面臨升級改造的事情,也放了寒假,她說自己會儘力先照顧宋星星,從而穩住校長。
她還知道宋星星上學的時候會躲在學校的醫務室里,因為宋星星怕被人看見自己的模樣,所以她給她餵了安眠藥,然後將她關在醫務室里。
果然,那不負責任的保安和她想的一樣,一整個寒假都沒有發現宋星星,這個麻煩終於從世界上消失了,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六年級四班那群孩子和老師,還有雲柏這個多管閑事的校長。
她遲遲沒有下手,是因為知道2009年不比1997年,如果沒有給自己找好退路,事情敗露,很容易被抓,所以她物色了另一個對象——
按照那個小說家的說法,從貓變成貧窮的小兒子並不夠,她想要的是新的身份,以及富麗堂皇的宮殿。
對於那個時候的小城來說,年輕的心理醫生、國外的家庭背景,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存在。
但對於薛小雲來說不是。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去任何地方,成為任何人,只要有身份,只要沒人追究,沒人發現——
顧玲玲馬上就要出國,等她弄死六年級四班的那些人和顧玲玲,她就能取代顧玲玲,離開這裡,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
她接近了沒有警惕性的顧玲玲,用宋星星的故事得到了顧玲玲的同情,並且約好了免費看診的時間,就在春遊之後——
世界,也開始從這裡分裂出兩條通往不同未來的鐵軌。
在A世界的薛小雲的請假被批准了,但B世界的薛小雲被校長罵了一頓,依然上了春遊的車。
B世界,也就是這個副本後期所有發生的事情所在的現時空。
在這個時空,倉海沒死,假周瀟住在501病房,出院后她殺死了倉子安、曲池和劉青,既是為了發泄,也是為了滅口。
難為滄海從春遊開始,就進入了B時空的世界,並且一直留在這裡。
A世界,則是玩家蘇席和玩家九曲風濤開頭只呆了1月1日一天的原時空,在這個時空,假周瀟沒有參加春遊,501病房住的是其他病人,倉子安、曲池還有雲柏父母都被薛小雲提前幾年殺死。
兩條平行線永遠平行,但當平面變成曲面之後,它們之間出現了相交點,一切詭異的變化都是從2018年1月2日早上,玩家蘇席和玩家九曲風濤在和諧小區內醒過來之後發生的。
這一刻,兩個不同世界的時間和空間發生了交疊。
春遊,是一個世界分裂出兩個不同AB時空的重要節點。
B時空的薛小雲計劃的很好,只要自己到時候找個理由在校車抵達撒了釘子的路面之前下車,就能沒事。
可誰知道車禍提前發生,等她醒來之後已經是九年後。
2018年,她一無所有,當年的車禍倖存下來了四個人——司機、雙腿因此殘疾的雲吞、劉青還有倉子安。
她物色好的顧玲玲,可能早就在國外逍遙去了!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出院之後,她又被告知最近有個心理醫生為他們免費做心裡治療,因為院方念及她是當初重大校車事故的倖存者,病床上躺了這麼多年,想要融入社會恐怕有些困難,便問她是否需要心理輔導。
心理醫生的名字,就叫顧玲玲!
當然要去,多年前沒做完的事,現在送上門來了,她怎麼會放過?
她接近顧玲玲,給顧玲玲注射了過量的藥物,然後故意放跑她,驚慌失措、神志不清的顧玲玲衝上公路想要攔車,卻被車輛撞死。
她自己不能出面去處理屍體,所以她提前將調查出的周灑的手機號碼放在顧玲玲的口袋裡,替她換好衣服,讓她代替自己,用「周瀟」的身份去死。
這樣即便是以前宋星星和校車的事情被人發現,他們也不會去追究一個死人的責任。
這很冒險,也很刺激,如果周灑發現這不是他姐姐,她只需要把周灑殺掉就行了。
果然,周灑和她想的一樣。
只要有錢拿,哪怕那個人不是他的姐姐,他也不會多說半句。
可笑的是,親弟弟沒有認出自己的姐姐的屍體,反而是倉子安,這個小時候她的「學生」,認出了她。
那就只有把他殺了。
倉子安之後是雲吞,他來自己這裡看診的時候,總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夢中,但是我總能看見另一個自己,我和他,誰才是真正的雲吞」。
他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自己不是真正的顧玲玲。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兩個自己,自己只有一個,其他都是假的。
但他是怎麼發現的,是認出了自己,還是他的父母給他留下了什麼線索?
12月7日雲吞來看診的時候,她便在他的水杯里下藥,趁機配了鑰匙,隨後潛入他的家中,沒找到什麼東西,卻讓她有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她利用他的電腦發了一個招募父母的帖子,並且在12月14日雲吞來看診的時候,再次用指紋解鎖和支付從他的銀行卡里支出了一筆定金。
只要計劃順利進行,很快就會有兩個欠了高利貸的人被「雲吞」自行招募進他的家中,她要求對方在12月28日過去,無論是雲吞將人趕走,還是因為她平時偷偷下在他屋內的水中的藥物而神志不清誤以為自己的父母回來了都好。
到時候,她殺了雲吞,最大的嫌疑犯就是這兩個欠了高利貸的背鍋俠,即便是警察查下去,也只能查到雲吞自己身上,因為帖子是用他的電腦發的,錢也是他轉的。
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但事情有點奇怪。
通過雲吞床頭的貓攝像頭她可以看見他的家裡的情況,那兩個人一直沒有出現,她利用QQ詢問對方,得知他們因為事情耽誤,只能在2號抵達和諧小區。
這樣也好,元旦的晚上,屋內只有雲吞一個人,她不必花時間去給其他兩人下藥,等另外兩人抵達的時候,雲吞已經死了,而他們的到來會讓他們成為最佳的嫌疑人。
之所以要在這天動手,是她聽見雲吞在卧室內和編輯打電話——
他要在自己的小說中穿插一個童話故事作為每章開頭的引子,而這本新書的故事就發生在雲柏小學!以往年的校車事故為原型!
他堅持要保留這段童話故事,聽完這個簡單故事的薛小雲意識到,如果之前還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那這本書稿的內容,必然說明雲吞已經發現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但他還需要兩天的時間來修改最後的結局。
這本書一旦發給編輯,出版出來,那麼一切都完了!
所以,她又來到了和諧小區。
凌晨,天快亮了,這個時候雲吞一般還在睡覺。
她用鑰匙開門進去,在小區監控的死角處穿上了人偶裝,這屋子的隔音很好,她要多謝這一點。
雲吞只是個殘疾,坐在輪椅上,今晚為了趕稿他並沒有睡覺,而是寫了通宵。
他的反抗出乎她的意料。
兩人在卧室打鬥,裝著監視器的陶瓷貓被撞到了床底,她捅了雲吞幾刀,兩人從卧室到了客廳,最後他還是死了,血流了一地。
薛小雲回到卧室,電腦屏幕亮著,屋內很安靜。
電腦上開著一個網頁和幾個文檔。
大多都是1月即將來臨的天文異象,還有一些關於地月引力的論文,以及和諧小區的一些歷史傳聞,這些薛小雲都不感興趣,她更關心《屋內還有人》這本書。
書稿的確是開頭寫了童話,但故事的內容更像是一個脫離現實的恐怖幻想小說,小說里的反派只有鬼魂和穿靴子的貓,即便是看了這裡面的童話內容,只要小說里沒有提她替代周瀟身份的事情,根本不會有人看的出來這個童話和小說有任何關係。
屋內還有人——指的也只是宋星星被關在屋內的事情,如果有人知道當時的醫務室內還有人,就不會有悲劇的發生。
薛小雲笑了。
這樣有趣的故事,何不讓它出現在市面上,讓所有人都來閱讀她的故事,但是,卻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從這個故事當中想到她。
很危險,但是也很刺激。
她沒有刪掉文檔,直接離開了和諧小區,天快亮了,再有幾個小時就是中午,那兩人很快就會來發現屍體。
而他們很大可能是不敢報警的。
因為他們自己就要逃債,不敢泄露自己的行蹤,這樣一來,這兩人的嫌疑會更大。
沒有人會想到她一個心理醫生會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她沒有殺雲吞的動機,雲吞沒有親人,也不會有人深入追究,兩個背鍋的也提前安排好了。
一切都很完美。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離開之後,坐在輪椅上氣息虛弱的雲吞,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2018年1月2日,
早上十點二十四分。
超級滿月——
整個世界都開始震動和搖晃。
洗漱間的門后出現了一個人影。
坐在輪椅上,渾身血污的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打開了那道洗漱間的門。
在門後面,有另一個他。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屋內見到其他人,也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另一個自己。
越接近這一天,屋內的異樣越多,兩個時空已經開始了交疊,在超級滿月出現的時候,這種交疊會達到頂峰。
他打開的水龍頭會自己關上,打開的衣櫃門也會自己關上。
屋內的東西時而發生移位。
甚至有時候,他能在昏迷之中見到另一個自己——
那個自己和他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卻有著更加健康的身體。
他相信另一個『他自己』,可以將兇手抓住。
所以他將洗漱間里因為時空交疊的能量而昏迷的自己,極其費力地拖到了門外的客廳地板上。
他快死了,而他所在的這個世界不能出現兩個自己。
只要這個世界的自己沒有死,另一個自己就可以繼續調查。
他回到洗漱間內,關上了門。
躺在血色的輪椅上,死在了另一個世界。
假顧玲玲當初說的醫學奇迹,除了指他雙腿能夠正常行走以外,還有另一層意思——
你居然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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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喬:破案了,是你自己乾的。
蘇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