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一個陸宴之還不夠,還要賠上一個陸萱萱?!
這一家子人全都是瘋子嗎?!陸嘉塵為什麼不攔著陸萱萱?!
眼看著陸萱萱越來越近,從他們身旁擦過,陸宴之鬆了刀,緊跟著去追陸萱萱——
阮輕想都沒想,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手臂像斷了般地痛。
「放開我!」陸宴之沖她喊道,「讓我去救萱萱!」
救救救,你救個屁的救!
阮輕咬緊牙關,全力用在陸宴之身上,拽著他衣襟的手指關節發白,血從肩膀處順著手臂流下來,「啪嗒啪嗒」滴到了他白凈的衣裳上。
再這麼下去,她手臂快廢了。
阮輕死活不願意鬆手,席月生在下面,陸萱萱不會有礙,可陸宴之再跳下去,就是白白送死了。
「你別下去!她不會有事!」阮輕剛鬆開牙關,身子被陸宴之往下帶了帶,支著他們的樹枝快要撐不住了!
陸宴之紅著眼瞪著她,二話不說,開始撬開她的手指,將她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扳開。
阮輕快撐不住了,幾乎是懇求地說:「陸宴之,你聽我一回,行不行?」
陸宴之扳開了她食指和中指,血染了他一身,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阮輕整條臂膀都快失去知覺了,再欲開口,喉嚨一陣腥甜,她將血咽回肚子,咬牙說:「陸、宴、之……」
「之」字落下,陸宴之強行將阮輕的手扳開,整個人重重地往崖底落去——
他都不願意聽她解釋,陸萱萱的性命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
阮輕醒過來時,人還在熟悉的房間里。
身上的傷口被粗糙地包紮了一下,床邊有一碗早已經放涼了的葯,除此之外,屋內半個丫鬟都沒有。
阮輕坐起身,喝了那碗涼葯,盤腿調息,等陸萱萱那邊的消息。
到傍晚時,席月生過來,沖她搖了搖頭,一臉凝重。
阮輕偏頭一笑,淡然道:「陸萱萱怎麼樣了?」
席月生奇道:「你怎麼不問陸宴之?」
「陸宴之死活與我無關,」阮輕舔了舔嘴唇,「我只想知道陸萱萱死了沒。」
很好,這很阮輕。
席月生在她床邊坐下,道:「陸萱萱摔下懸崖時,為師看的清清楚楚,她身上有一道神符護著。」
阮輕挑眉,「你沒救她?」
「她有神符,我為何要救她?」席月生大喇喇地抬起二郎腿,支著下巴看她,「神符這種東西不可多得,恐怕連你娘親宋長老身上都不一定有,至少,宴之身上就沒有。」
阮輕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陸家一直以來都把她當寶貝寵著,她有神符,也不算奇怪。」
席月生看著她,蛾眉下面,一雙月牙似的眼睛彎了彎,笑意淡淡。
阮輕繼續問她:「所以,你救了陸宴之?」
席月生淡笑道:「我誰都沒救,宴之墜地之前用了符篆,他們都有自保之法,只有你沒有。」
阮輕莞爾,抱著席月生的胳膊,聲音糯糯的,拖著尾音,「師父,你不就是我的保命之法嗎?」
席月生翻了個白眼,「好好說話,別發嗲。」
阮輕:「哦!」
席月生笑了下,露出皓白的牙齒,道:「只是陸萱萱掉下山崖后,驚動了附近的焱霧獸,陸宴之追上來的時候,她身上被焱霧獸所傷,中了火毒。」
阮輕眼睛亮了亮,「還有這種好事?」
席月生摸了摸鼻子,她是看著陸萱萱受的傷,全程無動於衷,現在想想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道:「如果掉下來的是你,為師絕不會讓焱霧獸傷你半分,只是……」
「當然!我相信師父!」阮輕沖她眨眨眼睛,「師父若是因救她而暴露了自己,那徒弟我要愧疚死了。」
席月生:「嗯。」
「說起來,這兩兄妹一個比一個坑,」阮輕身體後仰,小臂墊在腦後,靠在床頭,緩緩地說,「要不是這兩人橫插一腳,我現在已經離開這裡了。」
席月生搖搖頭,眼裡現出一絲不舍,道:「你先留著那葯,下次再尋機會。」
阮輕答應,謝過席月生。
起身時,席月生猶豫著問她:「我屋裡有兩支金叉子,是你送我的嗎?」
「那是步搖,」阮輕糾正說,「師父喜歡嗎?」
席月生眯著眼道:「能當暗器嗎?」
阮輕嘴角抽了抽,道:「能讓師父看上去更漂亮。」
席月生臉頰微微一紅,說了句「無聊!」轉身快步離開了她房間。
阮輕靠在床頭,肩膀的傷痛得她齜牙咧嘴。
一夜睡不安穩。
次日一大早,陸宴之過來看望她,敲了兩聲門,道:「妹妹,是我。」
屋裡連個方便差遣的侍女都沒有,阮輕只得自己下床,走到屋門前,將門后的木插銷栓上,接著回床睡覺。
陸宴之:「……」
他聽到裡面有動靜,也聽到阮輕上插銷的聲音了,知道她還在氣頭上,在門口等了一會,留下幾瓶上好的治傷靈藥,這才離開了。
到第三日,陸嘉塵過來看望她,她才下了床,換上常服,還將油頭洗了一遍。
陸嘉塵看她氣色不好,令她卧床休息,難得地關心了她幾句,接著開始問她那天晚上的情況。
阮輕靠在床頭,撩了下眼皮,懶懶地說:「那日爹不是全都看到了嗎?怎麼還來問我?」
陸嘉塵看著她,面上分不清悲喜,許久嘆了口氣,道:「萱萱跳崖之前,當眾發誓,稱她不曾害你,我想這其中應該有什麼誤會。」
阮輕想象著那番情景——
她才跳下去沒多久,陸萱萱為了自證,仗著自己有神符,當眾發誓,喊著陸宴之的名字跳崖。想必,還沒被阮輕跳崖刺激到的陸嘉塵,當時被陸萱萱刺激得不輕。
她眼神黯淡下去,病懨懨的,冷聲道:「爹既然願意相信她,就不必再來問我了,我累了,想再睡一會,爹請回吧。」
陸嘉塵並未走開,雙手負在身後,垂眸看她,良久,道:「輕兒,你還在為靈根的事生氣?」
阮輕不答,緩緩闔上眼,朝他擺了下手,示意她不想聽。
陸嘉塵並未理會,在她床前坐下來,打量著她,半響,溫聲說道:「宋笙丞傷你靈根,星照門已經對他做出了處罰,此事與萱萱無關,你別再為此事記恨她。」
阮輕心裡好生納悶,她爹何一口一口給陸萱萱開脫?
陸萱萱是什麼樣的人,她難道還不清楚?
來星照門這一年的時間,她捫心自問,她日日刻苦修鍊,從未去招誰惹誰,跟那宋笙丞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日里撞見了也基本是繞道走,而他卻狠心毀了自己的靈根。
宋笙丞傾慕陸萱萱已久,此事整個星照門都知道。若不是為了陸萱萱,他會平白無故來傷阮輕?
「萱萱性情驕縱了些,但終歸是你姐妹,你何必為了之前的事,一直耿耿於懷?」陸嘉塵溫聲道。
阮輕氣笑了,掀開被子,瞪著陸嘉塵,冷聲道:「掌門,陸萱萱是您寶貝女兒,我只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我哪裡敢記恨她?我配嗎?您是不是有點多慮了?」
陸嘉塵面上一陣難看,攥緊拳頭,將要開口的話說不出來,嘆了聲:「輕兒……」
阮輕忍住性子,道:「掌門還是請回吧,我的傷我會自行料理。」
「……」
主屋,宋如意對燈垂淚,看到陸嘉塵進屋,立刻仰起臉,滿臉期待,起身迎過去,道:「怎麼樣?她怎麼說?」
陸嘉塵搖頭嘆息。
「她不同意嗎?」宋如意語調突然提高,期待化作失望,拳頭握緊,眼中現出恨意,「她憑什麼不同意?!」
陸嘉塵看她一眼,手在宋如意手背上拍了拍,道:「我沒跟她開口……」
宋如意詫異地瞥向他,道:「為什麼?」
陸嘉塵又是一聲嘆息。
宋如意焦急地甩開陸嘉塵的手,怒道:「東海林家的人願意出面,這是救萱萱的唯一的機會,這事有什麼好商量的,直接告訴她結果不就行嗎?!」
陸嘉塵按了按眉心,道:「你容我想一想。」
「想?還想什麼想?」宋如意憤然,「若不是因為那妮子,萱萱怎麼會墜崖?其他人墜崖都沒事,就可憐了我們萱萱,我現在恨不得,恨不得……」說著,她整個人顫抖著,以手掩面哭了起來。
陸嘉塵伸手將她抱在懷裡,拍了拍她肩膀,目光暗沉,道:「回頭,再讓宴之跟她說,宴之的話,她一定會聽……」
「我看根本不必跟她說!」宋如意轉過身看他,咬牙切齒地說,「自古婚事只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沒有道理不同意!」
「別說了。」陸嘉塵閉上眼,搖了搖頭。
「……」
送走了陸嘉塵,阮輕接著睡了一覺,屋外雨聲斷斷續續,迷迷糊糊之中,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屋外門廊上,侍女沉香杵著掃帚,看著院牆角落裡那棵盛開的紅海棠,輕輕嘆息。
小陶抱著柴火從院門口路過,好奇道:「沉香,發什麼呆呢?」
「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了,我在想前兩天那位公子,」沉香遺憾地說,「他今天怕是不會來了。」
「你發什麼春呢,哪裡有公子了?」小陶嗤笑著,道,「真有漂亮公子,也守著二小姐那去了,來我們這幹什麼?」
沉香很不服氣,嘟噥說:「有的!」
她前兩天都見到了,俊俏無雙的黃衣少年,坐在樹梢擦拭寶劍,時不時地朝他們院子里投來一瞥。
「好好好,你說有就有,」小陶嬉皮笑臉,「我不就是嗎?」
沉香氣惱地拿掃帚追著他打,笑罵聲漸漸消散在春雨中。
雨下了一整夜,阮輕房中窗戶沒關,早上又聽到有人在談論——
「哎你聽說了嗎?前些日子到訪的那位貴客,是東海蓬萊閣的人!」
「蓬萊閣?那是哪兒?」
「嘖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蓬萊閣鎮守東海,天下第一劍就鎮在蓬萊閣!」
「哦哦,然後呢?」
「蓬萊閣的人過來,說是來我們星照門提親的!」
「哦——是來求娶二小姐的對不對?」
「二小姐都快病死了,這還能嫁出去嗎?」
「誰知道呢,你可別亂說啊,二小姐可是掌門夫婦的心肝肉呢!」
阮輕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
她聽到了一句關鍵話:陸萱萱快病死了?
那她是不是該放鞭炮慶祝一下?
難怪昨天陸掌門過來跟她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原來那焱霧獸的火毒竟是如此厲害?
阮輕挑了件淺紫色的外衫換上,打算出去散散心,順道去看望她師父。
雨打芭蕉,枝頭海棠開的越發鮮亮,阮輕執著傘出門,才走出屋門口,一朵重瓣海棠花旋轉著朝她飛來,不偏不倚落在她肩頭。
她揚起臉看過去,見一黃衣少年坐在牆頭,映在海棠花中,一條腿屈著,一手支著下巴,少年清澈的眸子里盛著笑意。
對上阮輕雙眸的一瞬,那抹笑意毫無徵兆地消失了。
少年扶著腰間的劍,招呼不打,輕身一躍,翻.牆走了。
是他?
阮輕好奇地想著,前腳剛剛邁出門,陸宴之後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