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室友
荒弭掀開床簾,窗外一片黑,看來是過了晚飯時間。
沈會軟趴在書桌上等剛訂的外賣,手指虛指,哀嚎:「荒弭,你怎麼能夠忘了你親愛的室友我,還沒吃飯幫孟簡帶飯就算了,他還把它送到夢裡,硬是不塞進我嘴裡。」
「是誰睡得像頭豬?白天當成黑夜很有趣嗎?」背對荒弭的羅剎黑眼圈極重,卻仍緊盯屏幕,雙指噼里啪啦敲打鍵盤,小人直吐鮮血。
沈會轉而回懟,「第一,我寧願做吃飽飯的豬,也不願做餓著肚子的蘇格拉底。第二,白夜行他不香嗎?還有,昨晚是哪個弱鬼哭著鬧著要加入周六大解壓的翻臉不認人的魂兒。」
荒弭插不上話,而且有預感兩人馬上開始相愛相殺,默默走到陽台擰開水龍頭。
「我知道,你的夢想是當一隻獨立特行的豬。」羅剎嘲諷,「還有,再強調一遍,我是專門吃你這種肥肉的惡鬼。」
羅剎說完,心情大好,開始切換頁面到音樂平台,魔性歌聲起:「(小瞿生活過呢個好?豬么豬沒有養,人么人病重)三十年前找工作//今天找著了//今天找著了小姑娘(小阿妹)//不是我的喲……」
「我現在非常願意切換到小瞿模式,飼料次,養了你這頭廢豬。」
沈會仍然焉成爛黃瓜:「弱鬼,你這種行為就好像我們一群豬在豬圈裡開心地吃菜葉子,你非要裝清高蹲牆角看哲學。是吧?荒弭。」
「……」,荒弭走到書桌前,抬眼就是自己書架上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和黑塞的《在輪下》。
「哲學又怎麼了,你高中不也裝過清高,斯文敗類。荒弭看的哲學是你那張只會吃的嘴隨便詆毀的嗎?」羅剎同時被兩人犀利眼神殺了個遍體鱗傷。
他竟然把戰火引到自己身上,荒弭得發表看法:「我更想當一頭吃得飽的豬。」
歌曲旁白適時響起,「只要你使用本公司的產品,你將擺脫困境迎接新的人生!謝謝!」看來,豬飼料是好的。
其實,就算不是兩人問他這個問題,荒弭還是會回答:要做一頭能吃飽飯的豬。因為他挨不了餓。這壞毛病也是因為高中被嚴加看管,課堂沒膽小睡,課間見縫插針趴下不夠,只能犧牲早餐時間。大課間肚子癟,有時還咕嚕叫,女同桌羞澀遞過幾袋麵包,尷尬接下。
但他仍舊死不悔改,繼續把自己餓上一周,成功察覺自己有胃病的跡象后,慫得再也不敢少吃一頓。當然,也多吃不下,超了量肚子會脹痛。所以,以今天去手語園為借口,推了另三位室友的周六解壓邀約。
「還需要我效勞嗎?」荒弭拿起桌上的飯卡,晃了晃。
「外賣小哥親切地給我發了條簡訊,『客人,抱歉,剛堵車,您的外賣十分鐘后抵達』。」餓得不像樣的沈會真想一頭撞死,但怕成餓死鬼,打不過弱鬼。
羅剎手指又飛快敲擊,「我的外賣顯示,還需三分鐘。對了,好心提醒,千萬別去六食堂蹭狗糧。」
單身荒弭意會,走進夜色中。
閩北大學分為南北校區,北區有東北內味,住著理科類學生,什麼計科系、經濟系等。而南區就供新聞系、英語系這類。平時也沒什麼交集,就是各系舉辦活動會互相捧個場,實則是來為自己物色個對象。
雖說,自古文理不分家,但總會憑空出現陰盛陽衰和陽盛陰衰兩種奇特現象。
作為高中理科生的荒弭,初次處在陰盛陽衰的環境,實在是不適應。一進階梯教室,總感覺女生們在悄悄指著自己議論什麼。
相比於自己內心的一驚一乍,一直文科生的羅簡就混得如魚得水。加上軍訓也才短短三周,羅簡就泡上了系花周時。沈會得知意中人被搶,直嚎:「同是文科生,相煎何太急啊!」
「同學,今天的賣完了,明天早點來啊。」五食堂賣蛋包飯的店面阿姨邊抹檯子,邊對看著菜譜的荒弭笑說,看來今天生意不錯。
荒弭點頭轉向左側幾家店面,又轉身走上樓梯,往六樓走。
這個時間點,學校開辦的食堂早已熄燈,只能來四、五、六食堂吃外來人員租的學校店面。
四食堂以麵食類為主,主餐時間荒弭迫不得已不會去。五食堂和六食堂菜譜清一色拌飯、干鍋、火鍋,左側各類粥、湯,右側奶茶店。大家戲稱其為情侶約會場所,六食堂尤為嚴重,是單身人士的重災區,一般宿舍熄燈時間才打烊,老闆們腰包鼓得很快,直樂呵。
荒弭來到六食堂,直走點了一杯糊米酒湯圓,甜味小粒湯圓吸入嘴,荒弭覺得很是愜意,平時等砂鍋飯度日如年,當下心裡直贊老闆好手速。
端起砂鍋飯來到靠窗位置,隔點餐窗口五十米遠,四周人少,周日情侶怕是更願意外出。透過紗窗,食堂前的小廣場沒有人影走動,樹影好生熱鬧。晚風習習,時間劃得很緩,適合慢慢磨。
「哎呀……別在這……嗯……」嬌嗲女聲傳來,荒弭手中的勺停在半空,抬眼。
自己是坐著圓桌,可隔著前面一桌之後,其他的就是包廂式座椅,高高的椅背擋住視線,且前面一片區域的燈是熄滅的,中間的暖光散過去一點,氛圍很是曖昧。
一大口飯落在口中,荒弭嚼嚼嚼,決定如果再聽到污穢聲響,就浪費一下糧食,懲罰自己先餓著。
「哎,你慢點,我拿一下包。」
女生被男生拉著走出座椅,往左側樓道下去。那兩抹身影,孟簡周時荒弭嘴角略抽搐。
自己見過周時幾次,大課堂上的發言小能手,毫不誇張地說,課堂上的平時發言分都被她搶了去。可整個人是正經且高冷的,用沈會的話說,就是一朵冷艷的玫瑰,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剛剛那嗲聲嗲氣,荒弭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至於孟簡,更不用說了,偶像劇高冷校草型,兩塊冰融在一塊,郎才女貌,旁人也就惋惜自己沒那緣分。雖相處時間不長,但羅簡給自己的印象是理智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能讓人番窠倒臼?
荒弭視線朝下,孟簡摟著周時往小廣場右側走,那邊有個南二門,南二門對面並排幾個大型商城,在裡面玩累了可住十樓以上的賓館。
正對荒弭的就有一座類似商城,外側玻璃不停閃著紫光,彰顯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反襯閩北的楚楚可憐。
和往常一樣,荒弭沒趕上晚飯時間總會趁著夜色到南區足球場坐坐。足球場沒有燈,斜對面的燈也觸不到,一片朦朦朧朧。這時夜跑的人還不多,在足球場上卿卿我我的倒不在少數。
荒弭坐在觀眾席上,隱在一片黑暗中,足球場邊上幾株銀杏挨著柵欄,擋住對面小店投來的光。柵欄外是校外馬路,不時傳來汽笛聲,閉上眼,風不停撩撥。
他人以為他是□□在夜色中的孤獨者,殊不知那是獨有的享受,又或者說,這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孤獨的極處是快樂。
「荒弭,你說你的恆心怎麼能這麼不爭氣呢?玩個遊戲都能半途而廢。」羅剎對著剛淋浴完畢的荒弭抱怨。
荒弭吃完飯回到宿舍,羅剎的大戰三百回合是真無絕期,被拉上打下手。誰知荒弭才殺了幾個小人,就說要去夜跑。
沈會從影片中掙離,轉向羅剎,「恆心被套用成玩心,我真是長見識了。」
「請燴豬肉先生,先把你豬圈上的外賣扔到門外垃圾分類箱中,謝謝!」羅剎佯裝捂口鼻,畢竟是螺螄粉獨韻。
「我贊成。」荒弭早想說了,只是門窗一直大開,又是六樓,通風不錯。除了剛跨進寢室那一瞬,熏得上天,待個幾分鐘后,抱歉,螺螄粉是什麼?
感官一習慣,思想也就被慣出了毛病。
沈會飛速關門,交疊雙腳坐在椅子上。羅剎也訕訕關了電腦,面趴在椅背。荒弭靠椅面對兩人,是要理論一番的架勢。
「請燴豬肉先生先關掉你那扭曲歷史的影片,謝謝。」那是2000年上映的《Gladiator》。
沈會邊按暫停鍵邊疑惑,「弱鬼先生,影片是藝術,謝謝。」
「兩位先生,我們直奔正題好嗎?謝謝。」兩人沒完沒了地鬥嘴,荒弭看不下去了。
「完全歐克。」羅剎直問,「孟簡去哪了?」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和我曾經的女神在一起約會唄。」
「嗯。」
「嗯,嗯?你怎麼知道,你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兩目只看眼前路嗎?」羅剎驚呼,「每次女生一靠近,你就想方設法躲,我還以為你是活在無欲世代的人。」
「……沒躲,是個人都有慾望。」
「荒弭作為我們宿舍的冷臉門面,哪來的躲,都是別人倒貼得太熱情難以招架。而且啊,說起慾望,孟簡最近那方面慾望肯定強。」沈會分析得還挺在理。
「只要別性暴力。」荒弭這樣認為。
「贊成。」沈會伸出拳頭,向荒弭虛碰,「所以說,我的愛情到底在哪裡?」
「墳墓。不是說,愛情是普度眾生情的墳墓嗎?你想舍大我,然後帶上願意參觀你豬圈的另一半獨自快活」
「就現在的課程,我連自己都普度不了,讓眾生另尋良人吧。」
新聞系的大一課程全是理論類,什麼《新聞學概論》、《傳播學概論》等,聽得人直犯困。整個系除荒弭幾個男生外的幾十個男生,課堂上不是擠在最後一排打遊戲,就是找周公聊天。講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擾亂課堂秩序就好,講得那是慷慨激昂、唾沫橫飛。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教學體系吐槽了個遍,最後自信滿滿地給自己的無聊劃上句號,因為他們決定找兼職。
「明天七點半還要打卡,睡了兄弟們。」羅剎洗漱好后,爬上床。
沈會也躺上對面的窩,從深色床簾探出個腦袋,「荒弭,你也早點睡啊!弱鬼晚安。」羅剎回了一句燴豬肉就沒聲了。
荒弭把燈關了,坐在書桌前打開自己的檯燈,將今早教的手語回想並實操了一遍。卡頓時總會想起那雙強有力且修長的手。
二十分鐘后,摘下耳機,看了眼時間,23:40,還可以再看二十分鐘的書,伸手拿下書架上的《在輪下》,視線停留在封面。
「千萬不可鬆懈下來,否則會掉到車輪底下去的。」
凌晨三點,刷門卡的嘀嘀聲,東碰西撞的咚咚聲,倒下后不久就傳來的沉睡聲,原來,有個酩酊大醉的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