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玫瑰
「第一條:國民會議宣布阿黛爾·羅蘭可恥地竊取了不屬於她的權力,以異端之身禍及帝國。」
「第二條:國民議會宣布將阿黛爾·羅蘭判處死刑。」
書記官宣讀最後的判決書,法官和陪審員身著黑衣群鴉般立著,四下寂靜。
坐在椅上的受審者阿黛爾站起來,轉身巡視衛兵和群眾。光自側高窗投進教堂,落在女王銀色的捲髮上,她優雅微笑,為自己做了最後的辯護:
「身為女人頭戴王冠,就是我的原罪。[1]」
1557年8月28日。
羅蘭帝國第一位女王在叛/亂中被送上了斷頭台。
…………
阿黛爾以為自己下地獄了。
上一秒她結束自己的生命,下一秒她重回兵變的這一夜。
靠在雕花的椅背上,阿黛爾帶著象徵王權寶戒的手緊緊抓住扶手,不知從何而來的信息湧現在她的腦海里:
——那是她死後,帝國的百年歷史。
她被推翻之後,王位之爭使帝國陷入長達三十年的混亂。其他國家的干涉,國內貴族與平民的矛盾,新神教派與舊神教派的爭端……一切種種,使曾經強大輝煌的帝國走向末路。而史書對她的描述是「她是位有為之君,可惜難抵命運」。
「叛軍將至,」侍女長拉攏窗帘,快步走到女王面前哀求道,「從暗道走吧,女王陛下。」
為了在特殊時刻保證宮殿主人的安全,羅蘭帝國的王室寢宮中往往建有緊急撤退的密室和許多小型暗道。喧嘩聲逼近庭院,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火把的光,侍女長只能寄希望於這些密道能夠救她的女主人一命。
「不要做沒有用的事,凱麗。」
阿黛爾親昵地稱呼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長。
她的語氣不同尋常,凱麗夫人腦海中立刻掠過極其不詳的猜測,臉刷的白了。她跪倒在女王椅前的軟墊上,緊緊地握住了女王的手,顫著聲:「陛下……」
阿黛爾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她們根本沒辦法逃出去。
理論上,女王身邊除了十二位榮譽警衛官外,還應該有一支國民侍衛隊和士紳衛隊提供貼身保護。然而,阿黛爾清楚,由精英貴族組成的士紳衛隊此刻已經背叛了。他們將密道的出口圍得水泄不漏,就等著她自投羅網。
外面的喧嘩漸漸近了。
其他侍女不像凱麗夫人這般鎮定,忍不住啜泣起來。當沉重的腳步聲穿過樞密室,抵達內殿門外,她們的神情就如世界末日。
不過好在,腳步聲停了下來,對方似乎沒有讓幾十名士兵同時湧進女王房間的打算。
凱麗夫人迅速擦掉眼角的淚,神情嚴肅地站到女王椅側,就像即將破門而入的不是叛軍而是平時謁見的官員。
長靴底部的金屬馬刺敲擊岩石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黛爾坐直身,看著走進來的軍官。
來人很年輕,如果他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現身,恐怕在宮廷侍女中會大受歡迎。他有著深黑色捲髮,鼻樑高挺,顯得有些冷酷的下垂眼,穿著較為幹練的窄腰上衣,馬褲搭配長靴,外面罩著的黑斗篷上如時下貴族流行的那樣,綴滿珍珠和寶石。斗篷下,掛著一柄危險的燧/發槍。
「您失禮了,先生。」
凱麗夫人勇敢地指責,軍官已經越過宮廷禮儀的界線,踏上了御椅前的那塊地毯。
阿黛爾一個手勢制止侍女長在這種情況下觸怒軍官:「無需介懷,道爾頓先生有不得已之處。是這樣的,對嗎?」
她點出了來人的身份。
羅伯特·道爾頓,羅蘭帝國高級軍官。他是個新神派教徒,藉助五年前帝國的教會變革躋身高層。那次的冒險為他帶來了豐厚的回報,因此他再次毫不猶豫地加入了眼下的這場叛變。
前世,阿黛爾從密道離開,落到了士紳衛隊手中,直到後來國民議會對她召開審判才在法庭上見過他。
令阿黛爾對他印象深刻的是,他是帝國末期歷史的重要人物。道爾頓野心勃勃,是三十年混亂的新神教派軍事領導者。另一方面他性格極度扭曲,為人畏懼,史書多有抨擊。
阿黛爾留下來,不是為了等死,而是為了有可能出現在道爾頓身上的那絲轉機。
——他出身平民。
事實上,在看到女王端坐在房間中的一剎那,道爾頓第一次實心實意地感謝新神的庇佑——假如他們真存在的話。現在,他趕在那群貴族蠢驢面前獲得了這場暴/動最重要的棋子。
道爾頓走近前仔細打量他的「棋子」。
一瞬間,他意識到再沒有比這更耀眼的棋子了。
年輕的女王坐在邊緣鑲綴寶石的御椅上,絲鍛般的銀色捲髮垂在貝殼狀的披肩上。她今天穿著開襟外衣,緊身中袖裙花瓣般裹著她曼妙的身軀,直到纖細的腰肢下一層層鋪展開。被稱為「帝國之心」的紅寶石躺在她白得近乎半透明的胸/脯上。
她正注視著他。
比「帝國之心」更奪目的是她玫瑰色的眼睛,燭火下它們簡直美如不真實的幻夢。
帝國玫瑰。
道爾頓想起了這位命途多舛的女王還是公主時,羅蘭人對她的稱呼。眼下,哪怕是被稱為政敵抨擊為「不懂欣賞的平民佬」「戰爭刀鋒」的道爾頓,也意識到傳言不虛——這位女王的確美得驚心動魄。
女王朝他伸出一隻修長柔美的手。
道爾頓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還是踩著女王椅前的軟墊,半跪下來,行了個吻手禮:「一切已經安排就緒,出於您的安全考慮,請隨我離開這裡。女王陛下。」
「我們離開后是將向西,還是向東呢?先生。」
阿黛爾問。
道爾頓距離她太近,她聞到了他身上殘留的火/葯和血腥味。
帝國首都的西面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懷霍爾監獄,前世暴/動之後,她就是被大貴族們關押在那裡。而向東,則是位於白河畔的皇室晝宮,軍事防禦更為堅固,前世她本想要趕到那裡組織防禦和反擊。
「向安全的地方去。」
道爾頓巧妙地迴避了女王藏在話里的試探,他可不是來當忠心護衛的。但對一位美人直言自己是來帶她去監獄的,連他也覺得未免過於冷酷。
「然後等待您的海上傭兵從西面登陸,在那些貴族與神父為了勝利爛醉如泥的時候,奪走他們的港口。是嗎?」
阿黛爾輕柔地說。
這是從重生里得知的事,也是她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清楚地知道,道爾頓是個什麼貨色——徹頭徹尾的野心家,想要從他手裡活下來,就必須證明她活著對他利益更大。而正好,她知道他需要什麼。
道爾頓是個平民,而羅蘭帝國的政治體制僵化已久,她統治時間不過三年來不及改變太多。平民與貴族之間天然對立,以舊神為信仰的大貴族們很難容許道爾頓這樣的平民瓜分走原本被他們壟斷的權力。
她一死,王位之爭再次展開,貴族們也將藉機驅逐道爾頓。
道爾頓不是傻子,他是個賭徒,參與到混亂里有他的圖謀——羅蘭帝國西側的十三個對外港口。
「是誰告訴您這些的呢?尊敬的女王陛下。」
道爾頓猛地起身。
短促的,刺耳的尖叫。
懸挂在道爾頓斗篷下的燧/發/槍消失了,以閃電般的速度抵上了女王的額頭。只要他手指一動,羅蘭帝國的女王就將命喪當場。侍女們嚇得癱坐在地上,有些人甚至緊緊閉上了眼睛。
阿黛爾一伸手,以一個有力的動作強硬地攔下了下意識想衝上前的凱麗夫人。
道爾頓知道那些貴族容不下自己。
他們就等著將舊神派教徒推上王位,然後將他這個泥地里來的傢伙趕出軍隊。為此,他聯合國外的新神教派勢力,在間諜的幫助下秘密雇傭了一支傭兵,準備在貴族們為了新王廝殺的時候,率先佔領地盤。
這些事都是隱秘的,連他的直屬親衛都不知道。
一旦事先暴露,那些像鬣狗一樣死死盯著他的傢伙,會毫不猶豫地以「叛國罪」順帶將他也送上絞刑架。
「您是怎麼知道的?」
道爾頓逼問。
凱麗夫人眼前幾乎可以聞到火/葯嗆人的味道,她幾乎要昏死過去,然而她的女主人依舊鎮定自若。
「我是女王,先生。」
阿黛爾微笑。
道爾頓發現,王冠之下女王的眼睛不僅像殷紅的玫瑰,也像心臟初涌的鮮血。
「難道攝政大臣這個名稱,不如十三港總督嗎?」阿黛爾就像一名天真的孩子在提問,「以您的英勇,定能輕易地鎮壓那些暴/民和叛黨,而抵達晝宮后您將成為無冕之王。」
「您這是在挑唆我與圍困在城堡外的大人們廝殺啊。」
道爾頓手指在扳機上來回摩挲,露出了個犀利的笑容。
阿黛爾抬手,握住了冰冷的槍/身,引著它向下抵在自己雪一般的左胸上。她這麼做的時候,那雙瑰麗的眼睛始終注視著野心勃勃的軍官。
槍聲沒有響。
「您就不想征服羅蘭嗎?以及……」
阿黛爾握著槍抵在心臟上,向前傾身靠近道爾頓。她頓了頓,聲音在舌尖上打轉,帶上了近乎妖冶邪惡的魅惑。
「征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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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了備註,補上~
[1]改自「你所在意我犯下的唯一的罪行是我是個女人,一個頭戴王冠的女人」——《風中的女王》
對設定進行了一些修改,削減了幻想元素,這本想嘗試一下暴君比較少涉及的宮廷和社會生活。
劇情+修羅場雙線並重,非傳統修羅場_(:з」∠)_女王是真·蛇蠍美人,封面就是我盛世美顏的女兒。其餘食用事項見文案。這是個男男女女皆是神經病系列,是個放飛文(雖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放飛起來)。
大概就是這樣啦,感覺距離上次看到你們已經過了好久,有點不習慣。
新的故事,希望能和大家繼續一起走下去
日更,以後更新時間固定在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