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胎暗結

珠胎暗結

立夏跪在地心,兩邊的臉頰腫得像發胖的饅頭,雖她不曾開口,但心中實則又慌又亂,眼下她尚且嘴硬不把事實招供出來,卻只是強撐,暗忖拖得一時是一時,只盼得三娘子警醒些來救她。

大娘子喘著粗氣,看立夏嘴硬得很,氣急之下眼前一陣發暈,幸得陳媽媽扶了一把才沒摔倒。

「大姐,你怎麼了?」

周素賢急忙和陳媽媽把人攙扶到一邊的榻上,吳瑞玉端了盅茶水來喂。

陳媽媽生怕出事,急忙和她們妯娌回稟:「大奶奶,四奶奶,咱們大奶奶如今又有了身子,只是月份尚淺,原是想等坐胎滿三個月再回來報喜的,哪知眼下出了這事,恐怕大奶奶要動胎氣。」

周素賢暗道不好,連聲喚如意去請大夫來,和吳瑞玉相視一眼,皆後悔不該驚動大娘子的,若她這胎有個閃失,豈不是又添一樁事!

二人便勸大娘子,「事情到底如何咱們也還只是猜測,大姐自己要保重身子,若三娘子真箇做下醜事,這也不是大姐的錯。」

「千防萬防沒防住,都怪我,這個不知輕重的壞東西,怎麼就那麼糊塗啊!一個好人家的女兒沒了清白,下場如何她會不知道嗎?說來都是一個貪字,若她不貪圖嫁戶好人家,怎會做出這種醜事來,她怎麼就不替她幾個哥哥著想,倘若這件事被旁人得知,他們兄弟幾個往後怎麼抬得起頭做人!」大娘子一邊抹淚,氣得直捶心肝。

吳瑞玉在一旁亦是面色鐵青,說來眼下最難堪的是她,立夏原是她的陪嫁丫頭,後來才給三娘子使喚,若三娘子真箇做下醜事,她也要擔責。只是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看立夏嘴硬,她也來氣,一個丫頭還怕撬不開她的嘴不成!想了想便招白露來,也不避著人,冷聲吩咐她立刻回李府一趟,和老夫人回稟一聲,再將立夏的老子娘捆來。

立夏倒抽一口涼氣,頓時面露驚恐,膝行爬到吳瑞玉跟前相求,磕頭如搗蒜。

李府規距嚴,若真箇按李府的規距來,她的下慘的確比死了還不如,且還會連累在李府的娘老子一家子。

吳瑞玉生撕了立夏的心都有了,早知這賤婢存了不良心思,她又怎會將人給三娘子,只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周素賢生怕吳瑞玉氣出個好歹來,將人按在椅上坐了,又將屋中近身服侍的都打發到門外去,便對立夏道:「你還要替三娘子隱瞞多久?事情究竟如何,還不從實招來,莫非真要等你娘老子來不成?」

立夏抬頭看了看吳瑞玉,見她一身煞氣,神情一縮。蛇打七寸,她老子娘的確是她所顧慮的,不由得面如死灰,道一聲「我說」。

吳瑞玉暗暗鬆了口氣,看向立夏厲聲道:「你可想清楚了,不得有半句謊言,若叫我得知你存了什麼小心思,我的脾性你是知曉的,你一家子老小的命可都在你的一念間。」

立夏垂頭說了句「奴婢不敢」,縮了縮身子,麻木道:「三娘子的確已和胡公子行了苟且之事,如今並懷了身子。」

大娘子聽得此言驚駭得目瞪口呆,周素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吳瑞玉難掩怒色,向來好脾性的她不顧懷有身子,對著立夏便是一記窩心腳,可想而知她的怒火有多盛!

反正已經招了,立夏再不嘴硬,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從三娘子和胡文瀚在綢緞莊偶遇那天說起。

陳媽媽和小環立在外頭皆愁眉苦臉,個個心中都攢著一團火,三娘子自己不要臉,這下好了,裡頭的三位奶奶可都要遭大殃了。

半晌裡頭忽然傳來響動,卻是周素賢疾聲喚小環把大夫快些請過來。

門從裡頭打開,陳媽媽衝進去一看不得了,大娘子已昏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這頭兵慌馬亂,老宅那處卻也有人心急如焚。

鄭氏看女兒中午未出來用飯,便吩咐廚房熬了燕窩粥端去三娘子房中。

三娘子見是鄭氏,掩下心中的焦急,食不知味的用了半碗燕窩粥便擱下,開口問起立夏,「這丫頭怎地去了這麼久,四嫂也真是的,送個東西非要咱家的丫頭去取,她就不會打發個下人給咱送過來嗎?」覷了眼鄭氏的神情,見母親皺起眉頭來,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娘,您要不打發人去瞧瞧,我這眼下病著,可離不得立夏。」

鄭氏並未起疑,今天又收了周素賢二十兩銀錢,眼下正舒心著,遂說道:「她給咱們送滋補的藥材還不好,我瞧著她是越發會討人歡心了,你可不能攔了這尊財神,左右她手頭有錢,你娘我隔三差五從她手頭上摳些出來,就夠我替你攢嫁妝了。」

自己的嫁妝竟落得要撿周素賢的破爛貨,三娘子氣悶不已,暗忖待胡文瀚過些時日上門提親,等她嫁入胡府,看這幾個嫂子還敢輕瞧她!到那時,她非得狠狠出一口惡氣不可!

「今日你父親又發了脾氣,叫我攔下來,你也是,我知你是心病,只是沒得老是這麼個病懨懨的模樣,眼下就快過年,可要快些好起來才是。」又道:「你的嫁妝娘心中有數,這次回鄉下老宅,和佃戶把今年的賬盤了盤,再有過年過節你兩位嫂子的孝敬,你放心,到明年開春,娘保准給你備下千兩銀錢的嫁妝出來。」

李青娥暗中翻白眼,千兩銀錢的嫁妝,還不笑掉胡家大牙!她輕輕撫了撫小腹,再沒有說什麼。

鄭氏安撫好女兒,候了會還不見立夏回來,正要差人走一趟,卻見小環來請,說是周素賢臨時想要挑幾匹料子送來,又怕挑錯花色,乾脆打發小環來請鄭氏走一趟。

鄭氏聽得有料子收,心頭那一點點的不悅頓時甩到腦後去,暗忖周素賢今兒才送了銀子,眼下又要送料子,倒是沒誇錯她,越發會做人了。

鄭氏不疑有它,略做收拾,看了看天色,離晚飯尚早,便帶著李嬤嬤隨小環來家,才進得門來,周素賢和吳瑞玉便雙雙迎出來。

她倒不知吳瑞玉也來周素賢這裡竄門,看到大兒媳挺著大肚子還不安份,眉一皺便要訓斥一頓,卻不想陳媽媽從後面冒出來,看到鄭氏,一向素有規距的陳媽媽眼含怨忿,只草草給她福了福身。

「婆母屋裡坐!」周素賢不動聲色地把鄭氏迎進屋,親自遞上茶水,就見吳瑞玉一揮手,屋裡服侍的丫頭傾刻全部退出去。

屋中瀰漫著一股子藥味,鄭氏這才察覺有異,連忙問起:「這是誰生病了!這麼大股子藥味,熏得人頭疼!」

吳瑞玉面罩寒霜,朝裡屋吩咐一聲「把人帶出來」,陳媽媽便押著捆成一團的立夏出來。看到鄭氏,立夏的頭縮了縮,面如死灰地跪在了鄭氏面前。

「好哇你們,這是要做甚?」鄭氏再遲鈍也知道這是出事了,她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再看陳媽媽雙眼通紅,便強撐著問道:「大娘子是不是也來了,她人呢?」

周素賢平靜地上前回道:「大姐動了胎氣,眼下在我屋裡剛用了葯,大夫說保不保得住就看出血能否止住。」

鄭氏驚駭得從椅上跳起來就往內室走,帘子一掀,果然看到大娘子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白如紙。鄭氏上前急聲喚了幾聲「大娘子」,李青芝悠悠睜開眼,看到鄭氏把頭一偏,氣若遊絲地哭道:「娘糊塗哇!三娘子避著人和那胡文瀚苟且,如今已然珠胎暗結,女兒再無顏面見幾個兄弟了!」

鄭氏眼前一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起不來。

周素賢上前扶了一把才把人拉起來。

看鄭氏這情形,彷彿並不知情的樣子,周素賢卻是不相信鄭氏心中沒鬼。

鄭氏畢竟經過些事兒,被周素賢攙在床沿邊坐定便甩開兒媳的手,用吃人的眼神看向周素賢,從牙逢里擠出聲音質問道:「你們攛掇大娘子私審立夏?」

知母莫若女,大娘子心中生寒,這麼說來三娘子的事情鄭氏必定是心中有數的,大娘子不欲讓兩個弟媳難做,掙扎著要起身,奈何身子乏力起不來,伏在枕上直搖頭,這下真是心如死灰。

吳瑞玉扶著肚子跪在鄭氏跟前,周素賢不想跪,親自去外頭把立夏領進來,也不理會鄭氏欲要吃人的目光,把立夏往鄭氏跟前一推,冷聲道:「把剛才說的話再對太太說一遍。」

立夏縮著頭,頂著鄭氏要吃人的目光緩緩道:「三娘子那日和太太幾人辭別後,大姑奶奶接人的車子便到了,中途三娘子說要給大姑奶奶扯幾布料子相送,便在綢緞莊停了一會,當時那胡……胡公子就在綢緞莊子里,奴婢給三娘子送了封信給胡公子,那日傍晚,胡公子便遣人送信到大姑奶奶家,是奴婢尋了個由頭出去接的信,再之後幾日,三娘子趁大姑奶奶不備,偷偷跑出去和胡公子幽會,只……只有兩回,當時奴婢勸過,三娘子只不聽。」

鄭氏再聽不下去,顫抖的手出賣了她眼下的慌亂,她咬牙甩了立夏兩個耳刮子,大聲喝道:「你胡說!」

立夏的臉早就痛得麻木,看到鄭氏的慌亂,不知為何心頭竟生出些許的快意,她大聲喊道:「奴婢沒有胡說,自那件事之後,婢發現三娘子沒來月事,當時奴婢心中害怕不已,可是三娘子聽了很是高興,帶著奴婢悄悄去了醫館尋大夫,那大夫一摸便摸出是喜脈,三娘子便給胡公子去信,讓他來家提親。」

鄭氏的手顫抖不已,面上露出一片猙獰,撲上前欲要和立夏拚命,一邊叫嚷道:「三娘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豈容得你一個賤婢污衊!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看我不打死你。」

周素賢急忙擋在立夏跟前,恨聲道:「婆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想要知道立夏是不是污衊三娘子清白,容易得很,適才替大姐看診的大夫還在外面,咱們把三娘子請來,讓大夫摸脈便知。」

鄭氏罕見地露出兇悍之色尖叫一聲,「誰敢!」

「我敢!」

門被從外推開,李廉面罩寒霜立在帘子下,也不知他在外頭聽了多久,此刻看向鄭氏的眼神不由叫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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