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急攻心

2020-6-13

134章氣急攻心

這期間，周素賢打發陳媽媽回了趟楊家，說是想留大娘子在家住幾日，好在楊太太也未多想，因大娘子有身子之事只有身邊的陳媽媽知曉，是以楊太太只當是李家有事，這才留大娘子在娘家住幾日的。

周素賢鬆了口氣，安排幾件家務后，想是吳瑞玉雷厲風行，小環才稟報完平紹那頭之事，莊敬巷那邊便有了消息。

伍娘子面帶焦色進屋，急聲道：「四奶奶，大老爺拿繩子要勒死三娘子，大爺和七爺上前阻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老爺忽然面色發青口吐白沫，竟厥過去了，現如今不省人事。」

「這般嚴重？」周素賢心中有數，必是三娘子坐實暗中懷胎一事，李伯忠乍聞之下氣急攻心這才暈厥的，她連聲吩咐小環去攔車，又問起老宅眼下的情形。

伍娘子曉得輕重，只挑著緊要的說，「三娘子確診已懷胎兩個月余，大爺聽聞后狠狠扇了三娘子一個大耳刮子，還要再打，卻是大奶奶將人攔下，並吩咐下人把三娘子死死看住；至於老爺那邊，大夫正在施針急救，大爺和七爺又不知為何事發生爭執，大奶奶沒得法子，這才特地遣奴婢回來將奶奶請去老宅商議。」

吳瑞玉身子沉重，眼下老宅亂成一片，想必也需要個人幫把手。周素賢沒再耽擱，吩咐伍娘子看緊家門，奔到門前上了馬車趕去老宅。

烏金西沉，北風颳得門前的一株老樹「吱吖」作響。周素賢才進門，白露便迎上來，「四奶奶可算來了！」一邊將人往裡頭請，一邊和周素賢小聲回稟：「老爺倒是醒過來了，只是大夫說老爺氣急攻心，恐有中風之症。」

周素賢怔忡住，未料到李伯忠竟中風了，又問起大郎和七郎這會人在何處。

白露輕聲一嘆，「老爺這情形，家中實在容不得他們起內訌，大奶奶好說歹說，總算把二人勸住，這會人都在老爺床前盡孝。」

周素賢點點頭，知曉吳瑞玉料理得妥當了，喚自己來肯定是要商量三娘子之事，只是這事恐怕真不好辦吶。

她先去看望李伯忠，李廉和李康皆在床前服侍，只半日工夫，李伯忠便倒下，周素賢上前仔細看了一眼，李伯忠躺在床上嘴略歪，眼也稍斜，聽李廉說左半邊身子已暫時沒了知覺，心中不由感嘆，這的確是中風了。

她不好在屋內久待，看兩個通房立在檐下惴惴不安，便上前敲打一番，「眼下老爺這般情形，你二人需得盡心服侍，只要老爺好轉，好處少不了你二人的；反之，只怕不用我出手，大奶奶也會饒不得你們。」

二妾眼下顫顫驚驚，在李家李伯忠待她二人尚還不錯，並未非打即罵，眼下老爺病倒，生怕被再發賣出去，如今聽得這話，自然是點頭如蒜。

周素賢遂丟開二人，行至吳瑞玉房中，這一看不打緊，吳瑞玉面色煞白地躺在床上，屋中服侍的正進進出出，張媽媽看她進來，面上的神情變了變，上前迎她道：「四奶奶來了，也幫奴婢們勸勸大奶奶，若是這腹中胎兒有個閃失，奴婢們就該以死謝罪了。」

周素賢不知吳瑞玉發生何事，心中著實擔憂，奔至床邊正要發問，吳瑞玉虛弱地朝她苦笑，寬慰道：「沒她們說得那般嚴重，只是剛才肚子一陣陣發緊，我心中害怕得很，這才叫人把你喚來的。」

「嫂子現在感覺如何？」她伸手摸了摸吳瑞玉的肚子，硬硬的，的確有些發緊，又連忙問大夫如何說。

張媽媽欲言又止，卻被吳瑞玉的眼神制止，只好道：「大夫說大奶奶月份漸大，適才許是動了些胎氣，要大奶奶卧床將養幾日，萬不能再操勞。」

周素賢心思玲瓏，便猜這裡頭只怕還有旁的事，但吳瑞玉不欲她知曉，便只當沒看見張媽媽的神情，安慰吳瑞玉道：「定是我侄子頑皮得很，你只管放心將養，眼下我在這邊料理一應事務，你只管把我的小侄子照顧好嘍。」

吳瑞玉面帶愧色，「偏我這身子不中用，這幾日就要麻煩弟妹操勞了！」

周素賢知她心中所想，遂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說道：「你我之間何須這般客套，三娘子的事我和大伯七弟商量著來，你只管在床上將養。」

「勞煩弟妹了！」吳瑞玉便喚張媽媽，吩咐她：「這幾日你便聽四奶奶使喚，我這裡有白露幾個就夠了。」

「那好，我就借張媽媽用些日子，待事情上手，我再讓張媽媽回來服侍你。」周素賢替她掩好被褥，又寬慰幾句才辭出來。

眼見下人各行其事，並未因主家發生事情而慌成一團，周素賢暗中讚歎吳瑞玉會持家。

天色已不早，周素賢叫人把廚娘喚來，吩咐單獨與李伯忠做些易進食的湯水，至於吳瑞玉那邊，也叫灶上做些精細的吃食。把灶上之事吩咐完，又交代小環回去取鋪蓋，這幾日怕是都要在老宅住下了。

尋了個空檔，她便問張媽媽，「嫂子上午還好好的，眼下就動了胎氣，這裡頭可發生甚麼事情？」見張媽媽略有疑慮，便寬慰她：「嫂子既然把你撥過來，便知曉我會問起，這會屋裡也沒旁個，你同我說說。」

張媽媽早就積了一肚子的氣，聞言哪還忍得住，咬牙道：「還不是三娘子鬧的！」

「慢慢說。」周素賢示意她坐下，「你把大嫂回來后所發生之事都和我說說，大嫂對三娘子這件事又是個甚麼想法。」

張媽媽也就沒再客氣，大吐苦水道：「三娘子被診出來坐胎兩月余，大爺氣急打了三娘子，大奶奶上前勸架，當時奴婢幾個都沒在房內，只聽得大爺一聲大叫，等我進去時，大奶奶已摔坐在地上。」

「是三娘子還是大爺推的？」

張媽媽搖頭，「大奶奶不肯說，只是……奴婢瞧見大爺面色有愧，大奶奶又百般遮掩，事情也不難猜。」

張媽媽的話只差不能明著說是李青娥推的了，雖她不是成心的，但若這話傳回李尚書府去，若吳瑞玉有個萬一，李尚書府那邊焉能不追究，唉……

周素賢心中嘆息，真是多事之秋，連忙出聲寬慰張媽媽，「瞧這事鬧的，嫂子受委屈了！可眼下家中正多事，你們是嫂子信重之人，這件事我看就聽嫂子的，想必大伯心中也是難過得很。」

張媽媽搖頭，份外替吳瑞玉叫屈，「也就在四奶奶跟前，奴婢才說句真心話，自從大奶奶進門，樁樁件件哪一件事不是為著李家著想，大奶奶私下拿自己的嫁妝出來，不單貼補老爺和太太，便是太太如今手上的雜貨鋪子，那也是大奶奶暗中盤下送給太太的，大奶奶為人兒媳，實在是無可挑剔，可今日竟差點小產，奴婢們也是心疼大奶奶。」

周素賢暗嘆一聲，也是自己和吳瑞玉倒霉，碰到像鄭氏這樣不依不饒刻薄無情的婆母。她輕輕拍了拍張媽媽的手，正色道：「這話我也就這麼一聽，張媽媽是嫂子身邊的老人，這話可不能再提起了……我進門比大嫂早，和大伯四郎幾個一同長大，大伯的脾性我是知曉的，自從他娶大嫂進門，便一心一眼都是大嫂，她們夫妻恩愛和睦，待大伯高中，嫂子也就苦盡甘來，你們這些身邊人，可不能鑽了牛角尖。」

道理張媽媽如何不懂，之所以在周素賢面前替吳瑞玉抱屈，也是她做下人的一分私心。好在周素賢知情識趣，給了張媽媽等心腹一個台階下。

待張媽媽出去，周素賢想了想，便去尋李廉兄弟。

大夫施完針，又給李伯忠開了新的藥方子，李伯忠暫時睡過去，屋內只得李康在，不見李廉身影。

「大伯去哪裡了？」周素賢示意李康出來說話，一邊走一邊問，「他什麼時候出去的？」

李康堪堪高了她一個頭，這個才半大的男孩一夕間面上滿含郁色，看著周素賢擔憂道：「大哥出去怕有小半個時辰了，我要跟他一起出去，他非不讓，只說要我照顧好爹，事情他來處理。」二人行至屋檐下，他一拳打在牆柱上，憤恨不已，「娘怎會這般糊塗，咱們李家是窮，可也沒窮困到賣女兒的地步，三姐她……她怎麼就這麼不要臉！」

向來一心讀書的老實人，從未沾過世俗的醜惡，只怕更難以接受吧！

周素賢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因他後來一直在李氏族學讀書，見面的機會也就少。她有心試探李康的態度，便把人帶至堂屋，輕聲問他：「眼下家中出了這等事情，你待如何做？」

尚顯稚嫩的面孔一時微窒，但在周素賢注視的目光下，他終是鼓起勇氣道：「我知道，四嫂怕是以為我只知死讀書罷。」他頓了頓方才一氣說道：「我雖氣我娘糊塗，惱恨三姐做錯事情，但我也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三姐她終歸是咱們家中一份子，雖氣她但還是得為她的終身考量，眼下咱們李家名聲受損是一定會的，但木已成舟，如何體面的讓三姐嫁入胡家，這才是要緊的。」

周素賢不由點頭暗贊，李氏三兄弟，大郎沉穩大氣，四郎機敏聰慧，七郎善良樸實，又著實訝異，鄭氏和李伯忠能生出這麼三個優秀的兒子，真真是不可思議。

「那婆母呢？」周素賢便又追問他，「三娘子有今日，婆母得負泰半責任……大伯的意思，事後要將婆母送到廟裡吃齋念佛一些日子，你莫非是不同意，才和大伯吵架不成？」

李康搖頭卻又點頭，也不知他是個甚麼意思，周素賢便知自己猜對了，也不禁為他的往後擔憂。

聽說鄭家那個明春就要嫁入李家的女兒個性強悍，倒與鄭氏的脾性有幾分相似，依李康這般溫和的性子，往後還不得被小鄭氏吃得死死的！

「雖是我娘縱容才讓三姐做下錯事，可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去廟裡度日，我……於心不忍，大哥他應該只是氣話，打小我們幾兄弟就是我娘一手打理的，爹他管著田裡的事，家中一應瑣事都是我娘操心，二房三房各自私底下有小動作，可我娘為了這頭家的確勞心費力，眼看我們兄弟幾個都長大成人，她也老了。」說到這裡，李康目光帶著祈求望向周素賢，「嫂子可不可以跟大哥說，讓大嫂掌家我贊成，但能不能把娘留在家中，哪怕不讓她出門，也好過去廟裡住著。」

周素賢不知該說甚麼好，既沒答應也沒搖頭，道：「誰人無父母呢，四嫂也知你的苦，待三娘子之事了結，到那時四郎應該也歸家了，該如何，到時你們三兄弟再行商量吧！」

晚飯後周素賢去看望吳瑞玉，大夫剛替她把完脈，幸好吳瑞玉這胎懷得結實，好在並無大礙。

這算是今日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了，白露高興地送大夫出去，吳瑞玉雙手合什號了聲「菩薩保佑」！

周素賢也替她高興，往她腰后塞了兩個引枕，笑道：「你只管將養，等明年替我生個白白胖胖的侄兒就好。」

吳瑞玉的神情放鬆下來，輕輕撫了撫肚皮，也笑道：「借你吉言，這孩子是個貼心的，不論是男是女，都是我和大郎的第一個孩子，我只盼著他健健康康的落地。」

「一定會的！」周素賢安慰幾句，便接過丫頭遞上來的安胎藥，親自喂吳瑞玉喝下。一碗葯喂完，吳瑞玉時不時地朝外看，周素賢瞭然，肯定是擔心李廉。

「大伯行事素來穩重，你就把心放寬吧！」

吳瑞玉被她說破，輕輕點了點周素賢的額頭，嗔道：「你就不好奇，大郎他會如何行事？」

周素賢掩嘴一笑，「旁的我不敢打保證，但這件事我敢坦言，即便最後事情的結果不如你我的意，但總之一定會是眼下最合時宜的選擇，你要相信大郎。」

「嗯！」吳瑞玉輕點頭，轉而問她：「你去看過三娘子了？」

「沒有」周素賢搖頭，「看不看也都一個樣，無謂在這個時候和她撕破臉皮，待將來她嫁出去，再來往便是親戚間走動，眼下……倒省得我去刺激她。」

吳瑞玉見她心中明白，也點頭贊同，「看來你我猜得八九不離十，三娘子嫁入胡家已是板上釘釘，只是我們是女方，這件事認真來說，女方都是吃虧的多，也不知大郎要受多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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