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子 四十七 最後的騎士

瘋王子 四十七 最後的騎士

這是個異乎尋常的長夏。三叉戟河邊的大捷由飛出的渡鴉乘著夏季草木氣息濃郁的風傳遍各地。君臨聞訊沸騰,民眾翹首期盼王軍凱旋。而在飽受叛亂軍隊蹂-躪的河間地與北境,雷加坦格利安更是名望空前。他就像炎炎夏日裡一株頂天立地的魚梁木,是庇佑,是眾望所歸。那些被燒毀的田園村莊能在冬季到來前重現生機嗎?村裡的少女婦人能免於被士兵們肆意壓在身下欺辱嗎?麥子地能沉甸甸隨風掀起波浪,農戶們可以收穫勞動果實而不用心驚膽戰怕被殺死嗎?在動蕩不安中僥倖逃得性命的人們期盼著,向七神禱告,懇求神在人間的代言人能早日結束戰爭。

唯一倖存的黑龍生力軍只剩下韋賽里斯本人所率領的隊伍,但沒有人敢小覷。據傳他在河間地徘徊,似是漫無目的。在此期間,西境軍隊終於集結趕往王太子麾下,詹姆作為統帥,提利昂也同行——他心裡對於韋賽里斯即將倒台這事,糾結極了。

……我不會原諒他。這個瘋子!被侍從抱下馬的小矮人一路恨恨想,死死拽著衣襟上別著的那枚見證他們友誼締結及破滅的祖母綠胸針。

年輕的詹姆恢復得挺快,氣色尚佳。他披掛著自家黃金獅子點綴的盔甲和耀眼金紅斗篷向雷加屈膝行禮,表示忠誠。紅底金獅旗在紅龍旗后樹立飄揚起來了,跟著是綠地金玫瑰:趕來的河灣地軍帶來了又一個大好消息:風息堡在得知勞勃拜拉席恩被俘虜后,無計可施又忍飢挨餓的史坦尼斯選擇開城投降。

紅龍獲勝,十拿九穩。貴族平民們都等待著最後一役的打響。但王太子雷加拒絕了所有「圍剿」韋賽里斯統轄黑龍軍隊的建議。他不肯在河間地池塘水井裡塞滿死馬死牛等死東西,也回絕派出弓箭手射殺敵方斥候及逃兵的傳統策略。

「我弟弟知道憑空生出水的法子,他的隊伍忠誠而精良,不要白費功夫。還是把乾淨的水源留給河間地的人們吧。」

王太子的態度令有些人看出了端倪:瓊恩認為銀王子眼神里始終藏著憂鬱,他也從不稱呼韋賽里斯為叛國者,顯然還在顧念著親情。他真是位仁慈的兄長!大伙兒私下嘀咕道,可王太子畢竟只是繼承人,赦免不赦免罪魁禍首目前還是由鐵王座上的人說了算----恨小兒子入骨的國王伊里斯絕不會饒恕他。

王室內部矛盾會更激烈嗎?蕾拉王後去世前生下的是一位公主,聽說伊里斯已經起了某個荒誕的念頭,要賞賜雷加一位「真正的龍種新娘」。國王對失蹤的伊耿小王子及太子妃毫不在乎,說他們帶著北境的寒酸氣味,死了就死了。

流言蜚語像沙沙的風吹拂著,但雷加彷彿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專註於河間地的生產恢復,不僅命令統帥們轄制所有士兵不許燒殺搶掠,還要幫助當地百姓修築屋舍,平整道路,翻土播種。那些本來就是被徵召農夫的士兵們倒是勉強接受了安排,干著平日就熟悉的農活,騎士們卻大都抱怨吵鬧,宣稱此舉貶損了他們的高貴身份。

「不接受的人,自行離開。高貴不能揉成麵包令人免於遭遇飢荒!」王太子冷淡道,凝眸望向播種的人們,他也只穿了一件簡單襯衫,束好銀髮打算加入。

金髮的年輕獅子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效仿王太子。他弟弟提利昂則眯了眯眼睛——軍隊幫助平民!這是盛夏廳韋賽里斯主張實行的做法。雷加決意繼承弟弟的意志觀念,甚至是,他的一切嗎?

這對維斯特洛,尤其平民們倒不是壞事。

然而……他環顧那些歸屬王太子所有,一排亮鋥鋥的金屬炮膛,再看向蘭尼斯特家族引以為傲的紅斗篷騎兵,以及河灣地盔甲鋥亮的漂亮瀟洒騎士們。小矮人清楚地知道,如果兩者遭遇,有一方只能像傻瓜一樣送死。

可惡!

這些驕傲的騎士們意識得到,什麼東西開始崩塌了嗎?

自己的夢想曾經是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韋賽里斯卻指給他看了,用新武器摧枯拉朽滅絕騎士群體的可怕方向——那些書籍里記載的傳奇故事,著名騎著馬揚名的英雄,將埋於歷史,不復重現!

由豢養騎士獲得支持所形成的封地貴族,又會是什麼結局?

提利昂一邊感慨將要來臨的變革,一邊望著自己依舊一心要成為傳世騎士的好哥哥,胸中憋得慌。凱岩城是他的家!可他要是大吼著告知實話,叫嚷騎士貴族都快完蛋了,他親愛的老爹會把他掛在城門口的籠子里吧!

有我在,蘭尼斯特家族就不會衰敗!他驕傲地想,因為我有頭腦!這比黃金更有價值!新世界會把我親愛的老爹和老姐,把他們那些可笑的偏見鄙夷都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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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加在帳篷里沉思。他派去多恩極樂塔的人悲傷地回來複命,那裡空蕩蕩,沒有北境史塔克也沒有伊耿瓊。只有一座新豎起的墳……下屬不管三七二十一掘開了墳,結果什麼屍首都沒有。顯然韋賽里斯早有準備,他在捉弄來者,現在即使是培提爾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

雷加絕不相信弟弟會傷害自己妻兒。但萊安娜母子的聲譽確實被勞勃拜拉席恩損害——哄騙勞勃的弟弟……

他拒絕把罪魁禍首這詞扣給弟弟,他感到憂鬱時,斥候忽然來報,在赫倫堡的神眼湖旁,出現了飄揚的黑龍旗幟。

那就是韋賽里斯,最後的黑龍生力軍。

雷加豁然站起,希冀與痛苦在他眼中先後閃現,他按向砰砰跳動的胸口,忽然想起自己在韋賽里斯還小時,曾以騎士身份發誓愛護他一輩子。

他做得到嗎?

王太子決定談判。為表誠意,他不顧任何人勸阻,自己為首,僅僅再帶上包括亞瑟戴恩同西境蘭尼斯特兄弟在內的少數隨從,去與對方接觸。

他們一行騎著戰馬走向神眼湖,藍天白雲下,粼粼湖水邊,美景像一幅畫卷。提利昂向湖中心望過去,這兒百年前曾發生過一出壯觀戰鬥,巨龍隕落,沸騰的血液令湖水變熱,戰後魔龍時代漸落帷幕……這兒註定是坦格利安內戰之地,是新時代來臨的開篇處嗎?

雷加下馬,執意走向草地前方。風吹動他的銀髮,他的瞳孔像湖水一樣清澈倒映出林立的旌旗——弟弟的軍隊有條不紊安營紮寨。

韋賽里斯穿著一襲刺眼的銀色甲胄,也帶了一隊親信從自己營地里走出來見他們。他頭上緊扣短髮的那頂伊耿王冠,紅寶石像鮮血一樣奪目閃亮。

他走向自己的哥哥,揚起嘴角,「我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除非被打敗。但如果開打,雙方一定會死傷慘重,所以,我們不如用更妥當的方法來解決。」

「哥哥,公平起見,你穿好黑盔吧。我們比武決鬥。這樣鮮血就不必染紅湖水。」

雷加盯著弟弟的眼睛,一字一字鄭重說道,「我接受。此外,我保證你方所有從屬人員的人身安全。」

韋賽里斯朝哥哥明亮地笑,「我也一樣。誰贏了就接管誰麾下的全部隊伍,接受效忠,不得懲處殺戮他們。」

聽到這決定,作為和韋賽里斯交過手的人,蘭尼斯特詹姆感到緊張,提利昂卻更加五味雜陳,他望著韋賽里斯,憤怒心想怎能就能什麼事都按照他的想法來呢?這不公平!

湖邊的苜蓿草在風中搖擺,韋賽里斯的站姿無比秀挺標準,他率先抽出暗黑姐妹,任何方向都能平衡,流暢地發動攻擊。

兄弟倆都有默契地擯棄頭盔,不錯過對方的絲毫表情。即使是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面,他們看上去也像身處一幅美得耀眼的畫中。

雷加持黑火,面對弟弟的率先進攻,他迅速向一旁移動腳步,劍鋒傾斜,擋格。

觀戰的亞瑟戴恩嘆了口氣。

暗黑姐妹改為突刺。

韋賽里斯向側前方跨步,順勢要將瓦雷利亞鋼劍刺向哥哥!

雷加胸前的寶石在劍尖閃爍著紅光。

韋賽里斯向出劍的反向前方跨步----黑盔精鋼留下一道划痕。他收勢,紫色的眼睛像草地上盛開的花,「哥哥,你這樣刻意,不行的啊。」

雷加交替步,舉劍,攻防一體。回答道,「弟弟,這一切還有什麼不是刻意導致的嗎?包括我們在此對峙,你像一出歌劇的寫作者,但現在既然我在檯面上表演,當然有自我發揮的權力。」

說完迅速向前方跨步,交擊,劍尖互黏。他盯著對面和他相像的那雙眼睛,「我拒絕當個提線木偶,弟弟。」

「哥哥生氣了?」

雷加眼神透著悲哀。

兩把絕世的瓦雷利亞鋼劍都想壓迫住對手。論力氣,還是少年的韋賽里斯比不過哥哥,他只好繼續說,「但是哥哥,你想用自己的榮譽來換的東西,我擔不起。」他清晰道,「我不會是好國王,只會是個暴君。」

雷加感到弟弟卸了力,連忙順勢改變步伐,向右斜行,再交替步,一個反刺。「我不信。」

「那哥哥信預言嗎?傳說中的王子,將在長夜異鬼蘇醒前降臨救世。哥哥或者小伊耿才是。而我,哥哥,一個刻意挑起戰爭,無所謂七國戰火紛飛屍骨累累的人,怎麼能擔當重任?」

「實際上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世界。它太荒蠻血腥,為什麼騎士貴族可以用非常可笑的理由,處死領地之民?為什麼明明活得狼狽的農夫還要甘願為領主老爺打仗?太荒唐了!我想到的辦法就是用暴力,血和火重塑一切。哥哥可以理解為,我懷念傳說中,先進得多的瓦雷利亞文明。那兒大部分人都有學識,依法律治理國家,集權於中央——」

雷加記得典籍上記錄的古文明並不是這樣,但他此刻不想反駁弟弟,他持劍不動,珍惜地聆聽弟弟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做過夢,我看到過它,醒來后實在無法忍受維斯特洛的七國,國王居然只能直接管轄一小片王領?多好笑啊。這種情況根本不能叫統一!」

韋賽里斯發動進攻!暗黑姐妹刺去!雷加主動向前迎擊!他步伐向右,把劍向左格擋!

錚!火花閃濺。

「我也從來對成為騎士不感興趣。我尊重鄧肯騎士那樣擁有美德的人物,可我自己——我乾的許多事,哥哥想聽嗎?」

雷加不想聽。他繼續擋格,力量逐漸更大!

「就拿最近這樁說,哥哥還不知道吧,我把毒藥給了萊莎,讓她把孿河城一個活口都不留。她做到了,這個可憐的女人----為了所愛她能幹任何事,包括殺死老人和孩子。」

「韋賽里斯!」雷加挑擊向弟弟手腕。

「哥哥,罪魁禍首是我。你知曉河間地北境人們的殘酷境遇,哈,白骨如山吧。一切都是我故意挑起,我知道會死成千上萬的人,但我不在乎。我甚至很高興看到史塔克家和徒利家男嗣死光----因為我要他們的地盤啊!布蘭登父子掛在牆頭晃蕩,波頓家還以為能當北境守護呢,哈哈,他們都是我要剷除的對象!哥哥,你真要輸給我嗎?艾德史塔克現在就在我手裡,如果我贏了,史塔克家一個也活不了,甚至包括你的王太子妃!」

雷加咬牙格擋。

「如果母親蕾拉這次生下的不是公主,哥哥,你覺得我會用什麼法子避免小嬰兒成為國王手中替換你位置的備胎?他一定會用這男孩來豎起反對你的旗幟,就像對我的操作一樣,哥哥你忍心動手嗎?我就不一樣了,我實質不是騎士,也沒下限。」

「別說了!」

黑火與暗黑姐妹不斷激烈碰撞,它們自鑄造出來后一直在族長及最信賴的血親手中傳承,也曾在叛亂時彼此砍刺——碰撞的嗡嗡錚響彷彿是寶劍自己在嘶鳴不願為敵。

韋賽里斯迅速突刺,再防禦,他看著哥哥的眼睛笑了,「雷加坦格利安,證明給我看,你會是維斯特洛前所未有的偉大國王。」

同胞的銀髮兄弟之間氣氛激烈而悲愴,在不遠處觀戰的蘭尼斯特只知道他們在邊打邊互相質問——雷加表情明顯比韋賽里斯更痛苦。

他呼吸滯澀,卻重新以立劍式,斜向上直指,族劍黑火泛著烏金的色澤,深深烙入對面持劍者的心中。

韋賽里斯決意要把這場決鬥在彼此的生命中深深銘刻。他熱烈地回應:「我會很認真,哥哥。付出這麼多代價,哥哥可千萬不能讓風暴地再有公爵----拜拉席恩公爵夫妻正乘船匆匆往家趕呢,如果哥哥不能阻止我,他們的船一定會在港口沉沒。」

說完,提劍進攻。真正的決鬥似乎從這一刻才打響。觀戰的寥寥數人看得眼花繚亂,怎麼會有這樣輕盈又悍然的身手呢?無以倫比的兄弟——亞瑟戴恩摁住自己的巨劍,苦笑著想,但是一切都會在今天,這兒終結。

太陽越來越高,對面的黑盔甲簡直要燃燒起來。韋賽里斯不想再繼續下去,便向下劈斬,誘使哥哥攻擊自己。

雷加清晰看到弟弟的神情。恍惚眼前又浮現他無法說出口,夢寐以求的銀髮王后,在篤定指導他應該怎麼做——他是一尊提線木偶嗎?為什麼他必須順著弟弟的意願?

真正的背誓者,是自己。

他像即將沉入水底,窒困難地吐著氣息,手臂沉重,卻終於揮出這一劍。

黑火劃過銀色護臂,劍尖指向對方咽喉。他眼也不眨,無視暗黑姐妹也切斷了自己一綹銀髮。

兩人都在同一瞬間停止動作。

韋賽里斯像卸下重壓般長長吐出一口氣,輕鬆望著哥哥,「你贏了。」他拋下暗黑姐妹,利落地摘掉伊耿王冠捧在手中,後退一步,單膝跪於一動不動的哥哥面前,仰起頭,「不要令我前功盡棄,哥哥。」

他注視著著名黑盔甲胸前的紅寶石,鑲嵌成完好無損三頭龍狀,鱗片血紅——最堅硬的一片龍鱗,由我所鑄。他想,慢慢舉起手中與它最配套的冠冕。

詹姆蘭尼斯特和亞瑟戴恩也衝過來。

銀髮垂下遮住雷加的眼睛,他嘴角顫慄著——「我接受你的投降,但不會,赦免你及同黨。」

他聲音沙啞,費儘力氣般宣佈道。手指冰冷,接過了韋賽里斯獻上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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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遊戲/冰與火之歌+同人+龍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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