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 一

有了國王寵臣史蒂芬公爵夫婦適時進言，韋賽里斯終於解除了實為軟禁的過度被保護生涯，他的日常生活將由史蒂芬公爵夫人挑選的保姆照料，更重要的是，他開始得到了王室水準的受教育機會。

但韋賽里斯對於閱讀啟蒙課程沒有半點興趣，這些課程由來自學城的學士教授，第一節課就是血龍狂舞，嗯，教他認識坦格里安家族走向衰落的一次的內戰。一對姐弟爭奪王位，打得兩方家底的龍幾近全滅。

韋賽里斯心不在焉，這種從內部開始自殺自滅打下了王朝最終一敗塗地基礎的過往，他知道。他現在渴求的本領不是這個，學這些還不如教給他一些更實用的知識，比如植物的辨認，草藥的配方，看天文識地理，實在不行山羊的養殖，馬駒的常見病也行啊，將來如果我被迫流浪海外，總不能變乞丐靠別人施捨過日子吧。

好容易挨到了下課，拔腿就跑的王子並不知道學士對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在心中做出了他不愛閱讀的結論。

接下去的事情韋賽里斯必須打起百分百的注意力，因為這關係到未來身家性命：他沖向紅堡的競技場，聽說在那，他的哥哥雷加正在與亞瑟戴恩進行演練。韋賽里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從兩人身上學幾招。

他邊跑邊扔下了掛在身上的配飾累贅，連繡花外袍也脫了，只穿著利落的絲衣，像只歡快的鳥兒一頭扎進了競技場。

呃----

他看到騎著白馬一襲黑盔鎧從頭武裝到腳的騎士在閃爍發光----胸前紅寶石三頭龍紋家徽，這是哥哥雷加。他策馬飛奔，槍柄尾端系著一根紅色絲帶，像敵人潑瀉流動的血線----哥哥抬起長-槍輕輕一戳，對面馬上的那一騎應聲跌落。

呃，應該不是在放水吧？

這時哥哥調轉馬頭，韋賽里斯覺得他應該看到了自己，因為沖這邊做了個禁止進入的手勢----立即有兩名騎士般的白袍子人物牢牢擋在了自己面前。

韋賽里斯索性蹲下，在膝蓋間繼續觀戰。這回，他看到另一名騎著黑馬，也同樣頭盔鎧甲武裝到腳嚴密不透風，但在胸前有寶劍和流星交叉圖案家徽的高挑騎士，以比剛剛被擊敗那人快至少兩倍的速度，猛衝向雷加！

哇！！在韋賽里斯脫口而出的叫聲中，兩人的長-槍撞挑迸出火花，但沒有一個人脫手，也沒有人墜馬！

平局？

雷加摘下頭盔，略喘息著看向又目瞪口呆的弟弟----韋賽里斯又被他的俊美震驚了！銀髮盔甲真男神！好容易轉開注目，他看到對面的騎士也露出了真面目，這是個面容堅毅淡黃色頭髮的青年男人，跟在雷加後面朝自己走來，這就是著名的最強者，拂曉神劍嗎？

但韋賽里斯還是一頭先撲向哥哥，因為他悲從中來地想起，雷加大概就是穿著這套鑲嵌紅寶石的盔甲在河灘戰死的，他絕不要這一幕發生！儘管鎧甲把他磕疼，他齜牙咧嘴地朝雷加伸手，要緊緊抱一個。

雷加愣了愣，隨後輕輕鬆鬆把韋賽里斯抱在肩頭，往內廳走並溫和說道，「你還太小了，這裡不是該來的地方，韋賽里斯。」

韋賽里斯搖搖頭，眼睛直瞅著緊跟著的男人，他看見他自兩名侍從吃力橫捧的手中取了一柄巨大佩劍，劍身白皙晶瑩，小王子立即用歡快的聲音叫道，「我也要學，學劍術，哥哥！你教教我吧？」

雷加頭疼地感到自己的勸說對弟弟沒有絲毫效果，他自己十一歲才開始學劍學武，弟弟還年幼，沒有一柄劍高啊，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拂曉神劍開口為兄弟倆做了個結論：「王太子殿下，小王子也許可以提早啟蒙，適當鍛煉臂力為將來做準備，我們多恩有許多家族的孩子在這個年齡也開始了訓練，您不用擔憂。」

小王子向他投以亮晶晶的感激眼神。

最後，韋賽里斯得到了哥哥雷加送給他的一把小巧的銀弦弓箭。並纏著哥哥答應他，滿六歲就送他一匹小馬。

跟著，國王聽聞他健康且精力旺盛，韋賽里斯得到在慶賀伊利斯二世登基十六周年謁見禮及宮廷宴會公開出場的機會。而到了那一天，他才第一次接觸自己的親生父親。

他震驚了，當親眼看到坐在寶座上的人：這個著名的瘋子爹現在也不過三十多歲啊，怎麼坦格里安的血統反饋在他身上就是，鬚髮皆銀垂垂老矣？他昏暗的紫眼睛神經質十足地盯著人轉，緊扣寶座的手指在微微發抖，這狀態就差在額頭刺上一行字：有人要謀害我！

儘管如此，韋賽里斯還是裝作畢恭畢敬地樣子向瘋王低頭行禮，更在瘋老頭打量著自己的時候，讓表情歡喜：他還是個五歲多的孩子呢，再說今天打扮得也很亮眼的：他穿著淺紫色錦緞上衣，綉著金龍，還在額頭間戴了一頂纖細的冠冕，應該像個漂亮又無害的娃娃。當然，和坐在國王身側，也穿華服的雷加比起來，他可就沒什麼光彩了。

瘋王的眼光在長子雷加和次子韋賽里斯之間移動。一位在臣民中越來越有威望且文武雙全的長子對於賢明雄主來說無異於最棒的神之饋贈，但此時的伊利斯明顯不是----他盯著雷加，腦子裡不停旋轉著王家那些死嬰和夭折的幼兒的模樣，他的王后對他忠誠嗎？不然諸神的懲罰怎麼會降臨？他的兒子對他忠誠嗎？是不是迫不及待坐上鐵王座？

忠誠----這是多麼奢侈的珍寶！

他登上鐵王座明明令貿易繁榮國庫充盈，泰溫蘭尼斯特，自大傲慢，還居然背棄了忠誠於他的誓言，散布惡毒言論，宣稱他這個國王只是傀儡！統治國家的是國王之手的他！

伊利斯憎恨這種背叛，無法容忍蘭尼斯特的囂張，他陰沉沉地盯著長子，又轉向面無表情踏入廳中來覲見的泰溫，他把女兒帶來君臨城進一步打什麼主意，自己心中有數。

國王已經腦補了一副雷加娶有蘭尼斯特家血統的王子妃從而兩方勾結逼迫他退位的畫面，這氣得他的手都暗暗發抖，以至於他在泰溫上前行禮時，直接展現惡毒，「你怎麼沒有把凱岩城那個鼎鼎有名的畸形崽子領來？正好，讓待會表演的侏儒看看，他是否可教之才。」

這話說完，廳里眾人嘩然。已經在王座側位一個小小寶座上的韋賽里斯差點沒滑下去。我的天吶！太瘋了！被這樣當眾羞辱，泰溫還要忍到幾年後才發作，真算仁至義盡----

他瞪大眼，仔細觀察著被挑釁者的反應：身為公爵的泰溫此時依舊戴著金光閃閃豪鑲寶石的首相大項鏈與胸針、一襲黑沉沉的天鵝絨外衣，他垂著眼睛，金髮泛白，用沒什麼變化的聲線回答君主：「我的幼子提利昂蘭尼斯特沉迷於讀書，凱岩城學士是我給他計劃的未來。」

他看上去像沉默卧於樹下收斂了爪牙的黑色鬃毛公獅。但是，依舊是獅子。

國王再次譏諷，「別忘了學會在桌子上翻跟頭也是一種知識。」

「真的嗎？」

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個帶著欣喜聲的稚嫩童音，是坐在一側的小王子，他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一般，大聲說道，「我想要和這個人一起玩！陛下，公爵，可以嗎？讓他來君臨吧？做我的玩伴？」

伊利斯打著就是要看蘭尼斯特家出醜的心思，欣然准許了韋賽里斯的要求，「怎麼樣？你要違抗國王的命令嗎？」

泰溫面無表情地表示將把提利昂送來君臨，說完他進入自己主要目的，略抬起腦袋，「陛下，我的長子詹姆蘭尼斯特和長女瑟曦此次也來謁見您與王后陛下，希望有幸作為您忠實的僕役，為陛下服務。

伊利斯輕嗤一聲，「你的黃金雙胞胎啊，想要賴在這裡盡情展示黃金怎樣閃亮迷人？我准許，他們想留下就留下。」他會讓泰溫的指望落空——高傲不可一世的蘭尼斯特家族必須在君臨城得到王者的教訓！

見他持續作死，韋賽里斯頭疼得更厲害，但他也由衷佩服泰溫，真是能忍，能擺低姿態，不愧是本時代最優秀的政治家之一……經歷了伊利斯的又一輪挖苦與冷嘲熱諷后，泰溫行禮退下，並默默瞄了坐在一側的兩位王子一眼。

雷加沉默，表情憂鬱。

韋賽里斯則在看著他，眼神……泰溫確定是欣賞。但這有點荒謬，一個堪堪才五歲的孩童，怎麼可能有這種心思。

他不動聲色地離開謁見廳，無視其他貴族的竊竊私語和那些擺明有國王撐腰所以放肆嘲笑他的蠢貨們的對白，走到庭院外----甜睡花樹下，翠綠濃蔭間有耀眼的兩點金色。他的一雙兒女，十三歲的詹姆和瑟曦正面對著面，親昵說話。

泰溫看見瑟曦的手搭在詹姆的胸口，他皺了皺眉。快步走過去，告訴了他們會派人把提利昂接來君臨的事。

詹姆聽到這消息很高興。瑟曦則擰起修長的眉，「我是他的姐姐，哦，不好，別人看到我，就會想到，我是他的姐姐！這真糟糕！」

「注意你的言辭，瑟曦。提利昂也是蘭尼斯特家的人。我們家族的榮譽是一體。」

瑟曦不敢頂撞父親。當然很快她就沒心思憂慮自己的侏儒弟弟了，她滿心都是待會兒謁見王后的渴盼，到時候她一定會博得所有貴婦的嫉妒，因為自己是七國第一美人！君臨城的宴會與比武大會上，她會是最耀眼的愛與美玫瑰王冠所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