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子 二十九 揭短
暖烘烘的壁爐前，跳躍的黯黃光源在冬季黑暗中勾勒出坐在那的韋賽里斯輪廓。親王的短短銀髮像雪光，俊美面孔埋藏在半明半暗之中，眼眸幽深。他將把玩的血橙整個扔進火焰之中，一股燒灼的柑橘香味隨著果皮捲曲烤焦在室內蔓延開來，隨後，親王伸手，直接從燒得旺盛的火焰中拿起了烤血橙。
儘管早就知道他跟隨侍奉的親王是不畏火的真龍，培提爾依舊激動地注視著韋賽里斯，看著那雙修長瓷色的手，毫不費力掰開血橙，分了他一半。
「嘗嘗味道怎樣？」
培提爾接過燙呼呼的果肉，翻覆待涼，入口咽下：「別有風味，殿下。這麼一烤似乎更甜。」
「多恩流水花園裡的那一株血橙樹，據說沒有人能數清楚它結多少果實。這是吹牛吧，我只希望它夠我們每一位士兵分幾個。」
培提爾根據情報迅速心算，滿臉笑容，「每人可以至少分三個，綽綽有餘。」
韋賽里斯微笑，「好，那我們就在它結新果子的時候，摘下分吧。」
他視多恩風景名產為自己囊中之物，而一貫謹慎的小指頭也有這種自信。他想著親王大軍攜帶的威力巨大的「龍之咆哮」——那些傲慢又無能，愚蠢自大的貴族們將在噩夢中聽聞它。
舊維斯特洛制度令自己不能得到凱特琳——侍奉的真龍必將打碎它，帶來新的維斯特洛，不分出生的人們憑能力而非貴族血統取得權力與地位。培提爾認為自己一定是新世界的佼佼者，他很榮幸能為把割據一方世襲不替的大貴族們送進墳墓添幾把土。告辭出來的小指頭一雙幽綠眼睛閃著躊躇滿志的光，瞄了一眼將和他擦肩而過的蘭尼斯特侏儒。
……如果提利昂足夠聰明，就該對一些事裝傻。他朝他行禮，心想。他早已經告訴親王，小惡魔在調查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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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親愛的好朋友！」提利昂邁著兩條短腿爬上椅子，與站起身迎接他的韋賽里斯來了個熱情的擁抱，「統帥大軍的你可真是威風凜凜呀！」
「謝謝。」韋賽里斯笑容滿面，遞給提利昂一杯歡迎的啤酒，對方擺了擺手，「待會再喝吧。呼，我有許多話要和你傾訴，我的朋友。你呢？」
「一樣，那我先問，泰莎他們情況怎樣？」
「呵呵。被我親愛的老姐趕出了我們那幢屋子，我想通了，瑟曦不認為我們是一家人，所以我也不會要求泰莎去從她那博取什麼認可！我乾脆在布拉佛斯重新買了一間豪華大屋子。把瑟曦和詹姆哄過去住。我告訴忠心耿耿的桑鐸，別讓瑟曦有機會進我的院子，不然我怕我的孩子會被她推出窗口——走著瞧吧，喬弗里如果和他老娘一個德行，我的托曼會用拳頭教訓他。托曼長得又高又壯！」提利昂驕傲地比劃道，「比我高多了！」
韋賽里斯聆聽著蘭尼斯特家務事，建議道，「現在詹姆已經回來了，喬弗里一直由瑟曦養育的話，性格極可能不好。應該讓詹姆早些把喬弗里接回膝下教養。或者送去西境。」
「或許吧！不過想想都太有趣了。」提利昂譏笑道，「我老爹泰溫公爵，威風凜凜的金獅，身邊跟著一個金頭髮的小子，人人都嘀咕這就是蘭尼斯特家姐弟所生私生子。在他慶賀自己四十歲生日召開比武大會那天，大廳里高朋滿座，我領著孩子們出場，賓客們大驚，哪裡又冒出來一對黃金雙胞胎？哦！原來是那個侏儒的兒女——王子是他的證婚人！這對孩子儀錶堂堂又聰明美麗！比喬弗里強多了！想想那轟動的場景，賓客們交頭接耳，我老爹一定會被氣到渾身麻木。」
韋賽里斯輕笑。
提利昂挽起袖子一本正經說道，「真是謝謝你啦，我親愛的老朋友，為了我們蘭尼斯特的醜事勞心勞力，謝謝你幫助我老姐和老兄逃走。對了，這啤酒不夠涼，我想喝加冰的，有嗎？大冬天來塊冰應該挺容易吧？」
韋賽里斯讓人送來了一盤冰塊，看著提利昂拿起一塊，對著燭光照了照，利落丟進了酒杯里，晃了晃。「到底什麼時候會融化掉呢？你知道吧，我親愛的老姐，夏日最愛喝加了冰的葡萄酒。」
「那非常帶勁兒，不是嗎？」韋賽里斯勾起嘴角，「再加一點碎水果，大家都喜歡。」
「嗯，長夏時令我和你的晚餐都有——為我們的友誼，干一杯！」提利昂說完自顧自地喝光了冰啤酒，抬起袖子一擦嘴，「還記得我小時候送你的那枚祖母綠胸針嗎？我親愛的老友你還保存著吧？」
韋賽里斯擱下自己的杯子，他歪著頭，凝視著提利昂，表情誇張的提利昂，明明在按捺怒氣的提利昂，親王綻放笑意，清晰說道，「胸針在哪裡，我親愛的朋友，你不是心裡有數嗎？」
提利昂的臉色冷了下來，強行擠壓的笑從他臉上消失，他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物，手伸展開，正是一枚瑩瑩如鴿子蛋的祖母綠黃金胸針。「詹姆從瑟曦那得來，我老兄以為是我安排人救走的瑟曦。我老姐分辨不出這是我的東西，她只知道一定是蘭尼斯特的胸針，這上面有我們家徽。對此，你有什麼話說嗎！？我的朋友！」
「沒錯，是我找人去救的瑟曦。怎麼，她即將被扒光衣服遊街示眾，我為蘭尼斯特挽回了顏面你居然有意見？」韋賽里斯嗤笑道，「她可是我的未婚妻候選人啊！我不忍心。要是我不出手，你哥哥詹姆也會帶上蘭尼斯特士兵衝去大聖堂救他的心上人！」
「閉嘴吧你！」提利昂怒氣高漲：「即使是那樣，我哥也不會縱火！你救了瑟曦，卻故意殺人放火把罪行扣到蘭尼斯特頭上讓教會更憎恨我們！」
「哈！」韋賽里斯譏諷反擊道，「我化妝成修女，親眼目睹了你姐姐瑟曦的兇悍，她可是直接用燭台重重砸死烏尼亞主教，隨手使起武器來不愧是詹姆的同胞姐姐。至於起火，逃走時候匆忙碰倒了燭火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想要現在去貝勒大聖堂嚷嚷蘭尼斯特的冤屈就去吧，順便讓所有人再重溫一遍你們家的醜事。」
提利昂咬著牙，「那麼包括後來瑟曦的藏身處被發現。我哥哥和教會的人當街衝突，都不是奧伯倫的計劃，也是你！你讓七神教會和我們蘭尼斯特矛盾激化，藉此讓你哥哥雷加以調解人的身份，建立新七神教會——真棒啊！踩著蘭尼斯特的名聲讓王太子成神！」
說到這，小惡魔盯著韋賽里斯，面容扭曲藍綠的瞳孔里有火苗在燒：「我還知道，從頭到尾，全都是你！」
韋賽里斯環胸，並不否認。
「我知道你這混蛋設計詹姆和瑟曦的目的——是多恩。蘭尼斯特與多恩早有仇恨，你利用了這點。設計那個晚上讓奧伯倫親王揭出詹姆和瑟曦，蘭尼斯特有債必償！今天詹姆率領西境聯軍來為你攻打多恩衝鋒陷陣就是你等著的結果之一！你征服多恩的野心讓你設計了我的兄弟！等著吧！我要告訴詹姆撤出軍隊！」
韋賽里斯冷笑一聲，一下擋住提利昂的去路。「那詹姆這輩子都是臨陣逃脫者，他會答應嗎？泰溫公爵會願意嗎？還有，詹姆可是口口聲聲說他的真愛就是瑟曦，那天晚上的事某種程度上他心甘情願——他現在不必再締結不想要的婚姻，沒準他還會感謝我呢！」
提利昂想掙扎，但韋賽里斯摁著他，逼迫他聽清楚。
「還有關鍵是，為什麼我會知道詹姆瑟曦之間就像一大堆乾柴，只要一點兒火星就會燃燒呢？我最好的朋友，你覺得泰溫不會認為是你告訴我的嗎？你為了凱岩城的繼承權，和我一起設計了你最討厭的瑟曦，順帶讓詹姆沒了名聲放棄婚姻，這樣凱岩城在下一代就只能歸屬你及你的孩子了！這樣的解釋妙不妙？我覺得在泰溫眼裡，我們為了各自的目的一拍即合，你才是陰謀家主犯啊！」
提利昂暴怒地想推開對方，韋賽里斯的聲音冷酷又強硬：「你敢不敢承認，現在的局面明明對你最有利？我親愛的朋友？詹姆的孩子是和姐姐生的私生子！別指望能繼承西境了！所以這就是你把泰莎母子三人帶回維斯特洛的最好時機！我做了你身為丈夫和父親應該謀划的事而已！」
「這麼說我還應該感謝你？」提利昂吼道。
「你可不應該感謝我？如果當年沒有我帶著你和泰莎跑路，你親愛的蘭尼斯特老爹已經寫信給凱馮讓他處理這事了！你敢想象用什麼手段嗎？說她是特意找來讓你成長的妓-女！讓蘭尼斯特的士兵排著隊當你面去上你的泰莎！每人一枚銀鹿！最後再給你一枚金龍讓你收尾！這就是你們光榮的蘭尼斯特家族處理掉一個低賤女人的傳統！」
提利昂垂下滿頭金髮的腦袋，他在發抖。憤怒悲痛滌盪著他的腦子，他知道父親的手段必定冷血無情——接著韋賽里斯聽到小侏儒咬牙切齒的聲音，「那就真謝謝你這個混蛋了！」
「我可不用誰謝我！我只是後悔怎麼沒讓你切身領教一下會令你無比憎恨親生父親的殘酷經歷！你抱著詹姆對你還好的那一點點善意不放，自我欺騙自己也是蘭尼斯特家親密的一份子！這蒙蔽了你的頭腦讓你聰明絕頂的小腦瓜居然想不出讓你的妻子孩子獲得蘭尼斯特家一切的最直接方法！你指望著能堂堂正正建功立業再接回他們是嗎？好！那就別給我的征討添亂！等完事了你自然會得到我或者我哥哥的任用！」
提利昂憤怒地瞪著韋賽里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三個字，「你自己可有個好哥哥——」
哥哥雷加是韋賽里斯的逆鱗，他警覺威脅道，「你別想對我哥哥怎樣！如果你膽敢陷害他，泰莎他們就等著我報復吧！」
提利昂大吼一聲，撞向韋賽里斯！
親王避開，提利昂仇恨的眼神如要貫穿他！他氣得胸膛不住起伏，憤怒傾瀉而出，「如果你真的曾把我視為好友，了解我，就該知道我不會傷害無辜之人——該死的！我受夠了你的不擇手段！！我會去投效雷加！現在他是我唯一建功立業的指望了！蘭尼斯特家和你，都不會賦予我堂堂正正競爭的機會！我沒路可走。我對詹姆有愧，西境該屬於他，或者是他的私生子。我不在乎了！我的孩子只要繼承了我的腦子和學識就是最好的財富！你等著吧！我不需要你！我會靠自己，坐到我父親的位置！」
「那就提前恭喜了！」韋賽里斯揚起下巴乾脆道。「祝你有個光明的未來！」
為對質而來的提利昂預見到了他們交情的結束。但眼前韋賽里斯沒有對他們之間多年情誼的徹底完蛋有半分動容——他迫不及待把自己掃地出門！這個冷血殘酷的坦格利安怪物！
提利昂氣昏了頭，他緊緊握著拳，冷笑。「我知道詹姆絕不會放棄南征的機會。你煞費苦心要吞下多恩你就去吧！但願你不會有去無回！被馬泰爾家的長-槍圍攻扎死！」
「謝謝你的祝福！」韋賽里斯無視這帶著詛咒意味的話，「我就不說永別或者再也不見了！」
恨恨的提利昂聽到自己刻意拉長著調子的聲音：「再也不見！你才是真正的惡魔怪物——還是個可憐蟲！你就是忍不住想要看突破一切禁忌的情感被發現的樣子！你看得懂詹姆愛戀瑟曦，因為你也和他是一樣的人！」
韋賽里斯沉下臉。
提利昂繼續大力譏諷嘲笑他，「銀髮紫眸，多麼俊美的坦格利安王子！可誰曾想到，你一心愛戀的人，也和你有著同樣血脈？哦，這沒什麼！坦格利安本來就是同胞兄妹成婚！你想和你哥哥結婚是嗎？真可惜！你他媽多長了個東西！不然你就可以像遐想的那樣，愉悅躺在你哥哥身下叫嚷了！」
「閉嘴！」
「除非你現在割了我的舌頭！呵呵！你看著你哥哥和萊安娜朝夕相處都快瘋了吧？你渴望突破禁忌，渴望畸戀，你輕而易舉嗅到了詹姆和瑟曦的事，詹姆那個傻瓜的眼神，舉止，你都能看懂，因為他是你同類！你設計他和瑟曦，其實你巴不得床上翻滾的人是自己和你哥哥！哈！你把他們當了你罪惡幻想的探路石！但誰料想，現在詹姆已經無所畏懼，他是金燦燦的黃金雄獅！庇佑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而你，還是只能偷偷摸摸強烈渴望一個不可能再得到的人！真是個陰暗的可憐蟲！」
韋賽里斯的臉像月光一樣泛著寒冷青色。揭了他瘡疤的提利昂深感痛快。他昂著頭，像凱旋的勝利者一樣，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