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錯付
十日後,京都,宮門刑場位於皇宮的正東方,離皇宮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是京都執行重刑犯死刑之地。
今日執行的可是凌遲和腰斬之刑,鎮南侯攬下了所有的罪責,所以鎮南侯替方容學受凌遲之刑,而方容學改判了腰斬。
形台上高高豎著「井」字腰斬台,約一層樓高,碗口粗繩子上吊著厚重的青銅鍘刀,劊子手已經就位,站立一旁,只等一聲令下,斬斷繩索。
肅王此時已經坐在監斬台上,身旁是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
形台外圍,圍滿了從四面八方聚來的百姓。
囚車緩緩駛來,鎮南侯和方容學皆一身白色囚服,方容學已經不能行走,他被拖到了形台上,鎮南侯身戴刑具,一步步走上刑台,這條路是他最後的幾步。
圍觀的人們不免議論紛紛。
「真是罪有應得,通敵叛國,殺得好。」
「要不是駙馬發現了他們的罪證,只怕到時候受苦的又是我們平民百姓。」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百姓齊聲喊著,聲音震耳欲聾。
轟隆一聲,頓時風起雲湧,黑雲蓋過頭頂,似是要下雨,可是這雨始終沒有下下來。
大理寺卿劉大人抬眸一望,側身過去,「王爺,時辰到了。」
肅王起身,神情冰冷,他拿起監斬令,隨身扔了出去,大喊一聲,「斬!」
方容學被拖到了刑架上,雙手和雙腿被鎖住,他閉上雙眼,淚水無情的落下,劊子手砍斷繩索,那鍘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下落,方容學的身體被無情的砍成了兩段,他能感覺到腰間以下徹底與他的身體斷裂開。那鮮血就像洪水一般,洶湧流淌而出,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慄發抖,冷意一波波襲來,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疏忽,他的眼前出現了東方冰蘭那一張溫柔甜美的笑顏。
他大口喘氣著,顫抖著胳膊,想要去觸碰,可是眼前的這一幕終究是一場幻影,他觸碰到了都是冰涼的空氣。
他顫著嘴角,一聲聲喊著東方冰蘭的名字,這輩子為什麼沒有好好珍惜,原來到了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丟失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東方冰蘭就是東方冰蘭,她不是東方天香的替代品。
冰蘭,等我,我來了。
方容學沒有掙扎多久,就斷了氣。
被綁在刑架上,脫光衣服的鎮南候大叫了起來,「肅王,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你背信棄義,居然連自己的堂妹也殺,哈哈哈哈哈,你會得到的報應的,上天會派人來收拾你的。」
圍觀的百姓又開始了竊竊私語,鎮南侯臨死前說的話,是說肅王難道也和南疆有勾結?討論聲越來越大。
肅王微慌,大喝,」把他嘴給我堵起來。「隨即又扔下了一個令牌,」行刑,不刮滿三千六百刀,不準讓他死了。「
鎮南侯足足被刮滿了三千六百刀,三天,他才咽下最後一口氣,死前眼珠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方容學和凌天翼的頭顱被砍了下來,示眾三日,以儆效尤。
皇上念起鎮南侯以前的功勞,遂將凌家闔族,男的流放,永世為奴,不得回京,女的年滿十四的沒入官妓,未滿十四的沒入掖幽庭。
憋了許久的大雨終於落下,,蘊著花香清郁,冰蘭蘸了桃花水慢慢梳理長發,銅鏡中冰蘭的頭髮柔順垂著,閃爍著一點瑩潤的光澤。銅鏡前面赫然擺著一杯酒,方容學已經死了三日了,這頭顱還被掛在城牆上,屍首也沒有人去收斂。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與他成婚一年有餘,雖說不上多甜蜜,但也相敬如賓,日子過得舒坦,可是這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毀在了權利二字身上,她只希望來生不要出生皇家,投胎到一個平民百姓家,相夫教子,安穩度日。
屋子裡長樂不停的大哭著,似乎是有不舍,冰蘭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怔怔發愣,那哭聲彷彿聽不到,和方容學的一切一幕幕從腦中閃過,她眼光一點點冷下來,像燃盡了的余灰,毅然決然的喝下了那杯已經被她自己下了鶴頂紅的毒酒。
她恬靜微笑,喃喃自語,「父親,冰蘭不孝,可是冰蘭好開心,終於可以解脫了。」腹部劇烈疼痛,血從嘴角漫出,「終於可以好好睡了,不用再被當做棋子了。」
冰蘭身子緩慢靠了下去,心跳正在逐漸轉慢,雙眸一點點闔起,二十幾年光陰,出生就是一個錯誤,被自己的父親當做一個棋子,好不容易遇到了愛的人,可是愛的人一直把自己當做是替身。以後她不會在痛苦,不會再難過,一切都結束了。
當蘇冽捧著佛珠和三尺白綾進屋的時候,看見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還有桌上放著的兩封信,一封信是給馮紹民和天香的,另一封是給自己的父親的。
綿綿輕薄的日光下枝影寂寥,馮紹民沾過帕子輕柔擦拭天香臉頰上的淚珠,「這對於郡主來說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天香抬眸吸氣,打開上面寫著皇姐親啟的書信,鼻頭一酸,看到那娟秀的字跡就好像看到了冰蘭微微一笑的臉龐。
皇姐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如果當初我沒有答應父親回京而是好好待在西域,這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不會遇到你,不會遇到方容學。
原諒我自私的選了這一條決絕的路,我想。。。。。。我是愛容學的,黃泉路上我不想讓他孤單寂寞,哪怕我知道他心裡的那個人一直都是皇姐而不是我。
對於孩子,我只能說她不應該有一個身負重罪的爹娘,這或許是我的一點私心,冰蘭把長樂託付給皇姐和姐夫,希望她長大以後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她的未來就交給皇姐和姐夫了。
冰蘭知道沒有資格求皇姐和姐夫什麼事情,但是就當是冰蘭最後一個請求,把容學和我葬在一起,黃泉路上彼此有個照應。
皇姐,願來生你我都不要出生皇家,做一對平凡人家的姐妹,替我和寒兒說聲對不起。
冰蘭絕筆。
奶娘抱著小長樂到了天香身邊,天香接過那軟軟糯糯的小丫頭,長長的睫毛,小小的嘴巴,吹彈可破的皮膚,彷彿就回到了當年睿兒和萱兒出生那一會,時間一眨眼都六七年了。
馮紹民伸出手去撫摸小長樂的小手,小長樂立刻抓住了馮紹民的手,怎麼都不肯放,心裡頓時軟了下來,雖然她是方容學的孩子,可是按著輩分她應該叫自己姨夫。
「香兒,你說怎麼辦?我聽你的,如果你願意那就留下來,如果你不願意,我替她找一戶好人家,這個孩子的身份實在尷尬。。。。。。。「馮紹民輕嘆一聲。
天香沉默了片刻,「桃兒,你去把公子和小姐叫過來。」
桃兒應了一聲,便去找萱兒和睿兒。
馮紹民溫靜而笑,「你是想聽兩個糰子的?」
「孩子本是無辜,她不像宛月肚子里的孩子,我們和她是有血緣關係,可是一想到她是方容學的孩子,這心裡就。。。。。。有點不舒服。」
馮紹民頷首贊同,「我也是,可是這孩子也是可憐,一出生就成了孤兒。」
兩人說話間,兩個小糰子來了,先給兩人請了安,就跑去看小長樂了。
兩個人探著頭,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小長樂,「妹妹真好看,比萱兒好看。」
萱兒居然也表示贊同,「確實比我好看,也比哥哥好看。」
睿兒看了一會就走到馮紹民身邊,輕聲問道:「爹爹這個妹妹是冰蘭姨的孩子嗎?」
馮紹民頷首,「那睿兒覺得爹娘該把她養在身邊嗎?」
睿兒聰明的小腦瓜想了片刻,「妹妹太可憐了,沒有爹娘疼,爹爹要不然就把妹妹留在身邊好不好,睿兒不會把妹妹的身份說出去的。萱兒這個笨丫頭根本就不知道妹妹的身份,所以不用擔心她。」
天香輕輕敲了敲睿兒的小腦袋,「你這臭小子,哪有說自己妹妹笨的。」
「本來就是,讀個詩經,都讀不通的。」
天香真是哭笑的不得,「兒啊,有幾個人像你一樣六歲就開始讀策論,經史的,你妹妹才是正常人,你是個非同尋常的。」
睿兒驕傲的抬起了頭,「睿兒遺傳了爹爹,爹爹聰明,妹妹遺傳了娘,娘親笨笨的。」
馮紹民郎朗大笑,一把抱起睿兒,「好,都聽兒子的,就養在身邊了。爹帶你去射箭去。」馮紹民抱著睿兒大步走去。
天香微微一笑,走到床旁,摸著萱兒的小腦袋,「萱兒,以後這個妹妹就在這裡和你和哥哥一起生活好嗎?」
萱兒咧開了小嘴,拍著手,「好啊,好啊,萱兒有妹妹了,萱兒不再是家裡最小的了。」
「那萱兒以後要好好疼妹妹哦,如果有人問起妹妹是誰,就說是娘親的乾女兒好嗎?」
萱兒點點頭,「萱兒不會讓人欺負妹妹的,哥哥也不行,萱兒要把最好的都給妹妹。」
「萱兒最聽話了。」天香欣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