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露
行緩緩,路漫漫,凝眸繚燒青煙,夕陽鋪下的的一地琉璃光影,夕陽前的落幕,悄然揭示著黎明前的傷感。
馮紹民單膝跪地在一座墓前,「東方侯合家之幕」,黃色的冥紙已與黃土融為一體,分不清彼此。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墓碑,落葉在樹的身邊隨風盤旋,帶著一絲的無奈。她的手中一直重複著一個動作,「侯爺,菊妃,你們沒有錯,東方勝和小皇子更沒有錯,錯的是生在帝王家,你們的命運從來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現在你們一家終於團圓了,也可以休息了,這永無止境的權力鬥爭帶給人的只有絕望,你們共同的絕望。人生在世,合家團圓團圓才是最大的幸福,如今你們終於可以如願了。」
天香輕聲輕腳的走進,「駙馬,我知道你一定在這裡,因為你是好人。」天香抿嘴一笑,繼續說道:「如果你是壞人,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人了。不過昨日在接仙台,看著你彈著降魔琴,我還真的以為你是馮素貞。」
馮紹民心中暗自呢喃,「公主,我這個你心中的大好人,其實是這世間最該受到懲罰的壞蛋,你放心,等著一切都結束,就讓我們塵歸塵,土歸土吧。。。我。。。欺騙了你。」
馮紹民嘴角微揚,尷尬一笑,「如果世間會彈降魔琴的人都是馮素貞,那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天香略微鬆了松心中的緊張,她昨日並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駙馬就是那妙州第一美女馮素貞,今日聽她這麼一解釋,心中到是安定了幾分。
天香伸手挽著她的手臂,「我們回家吧。」
馮紹民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同以往的感覺,不停的摩挲著負在背後的右手的手指,面目鎮定,儘力掩蓋著那些許的不自然。可是那瞬間的不自然短暫的流逝,她心中不禁問起了自己,為何自己的身體開始不那麼抗拒與天香的接觸,為何天香的陪伴讓自己多添了幾分安定,從昔日的抗拒到如今的心安,難道自己真的。。。。
不,我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她在心中已經否決了那剛才一閃而過的念想一百次,一千次,或許在她心中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天香的感情早已經悄然的發生了些許變化,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好吧」。
這短短的一段路,好似在馮紹民腳下有千斤重,怎麼也邁不開那一步,這一步是世俗的枷鎖,也是她內心無法跨越的鴻溝。
懷疑,恐懼,悲嘆,愧疚,天香短短的幾字,卻讓她心中的負罪感填滿了整個思緒。
「你知道嗎?父皇要給太子老兄選太子妃了。」
「什麼?」馮紹民順時驚愕,快速掩下情緒,「這樣,你先回宮,我去找張大哥闔兆庭兄商量一番,晚點回公主府陪你用晚膳。」說罷便匆匆離去。
天香的手臂僵在了空中,垂了雙眸,「馮紹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愛上了你,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嗎?你究竟還要拒絕我到何時?又或者你根本從來沒有想過接受我。」
九門提督衙門
不大不小的屋內,張紹民,馮紹民,李兆庭神色各異
李兆庭無奈的搖了搖頭,「皇上根本不會允許太子娶梅竹,皇上向來看重家世,梅竹一介民女,只怕是難上加難。
馮紹民和張紹民皆閉口不言,但心中都明白李兆庭的方才說的話正是他們心中所想。
幾聲叩門聲打破了這一平靜,「大人,皇上派人宣梅竹姑娘入宮了。」
馮紹民瞬時起身,揚起了語調,「糟了,皇上這是要徹底斷了太子的念想。」
幾人面面相覷,心中暗自大叫不好。
昭輝中,一如既往的溫暖,身著明黃色龍袍的嘉德皇帝坐在案前,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最後一個泥人,沉了聲色,「馮素貞,朕可以寬恕你的欺君之罪,但朕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欺騙我的香兒。」
老皇帝眼神一瞥見一內侍引著一身紫色衣衫的女子入內,將眼前的泥人藏於衣袖中,挺了挺身子。
「民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內侍退下,聲音帶了一絲絲虛弱,「平身。」
梅竹緩緩起身,低頭不語,等著本朝的統治者嘉德皇帝的問話。
老皇帝輕咳了兩聲,「你可知今日朕為何單獨召你前來?」
「民女不知,還請皇上明示。」
「今日朕召你前來,一則是感謝你日日陪伴太子左右保護他,勸導他,但是歷朝歷代太子妃的人選都是大家閨秀,朝中重臣之後,斷斷沒有民間女子當選太子妃的先河,你可明白?」
梅竹語氣平穩,心中似是早就料到今日老皇帝召自己前來的目的,「民女一介平民,怎敢奢望太子妃之位,民女萬萬不敢。」
老皇帝捋了捋鬍子,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二則是讓你自己選擇,是選擇自己活,還是你家小姐活?」
梅竹心中一驚,愣了片刻,顫顫巍巍說道:「啟稟皇上,我家小姐早已不在,民女。。民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老皇帝輕哼了一聲,緩緩站起,走到梅竹身旁,壓低了聲音,「不要和朕耍小聰明,朕雖然老了,但是朕的眼還沒有瞎,耳朵我還沒有聾,朕的確招了一個好駙馬,女駙馬。」
「女駙馬」,嘉德皇帝故意加重了最後那三個刺耳的字。
梅竹內心抑制不住的顫抖,手心已滿是汗水,微微抬頭看到的是老皇帝陰沉的面色,內心的防線早已被恐懼打破,立刻俯首跪地,「皇上,小姐也是逼不得已,請皇上放小姐一條生路,只要皇上放小姐一條生路,您讓民女做什麼,民女都願意。」
老皇帝原本也只是懷疑了七八分,如今梅竹的話語讓他更加確定了這位駙馬爺的真實身份。他只是直直的盯著跪在地毯上的女子,彷彿要把她心看穿,良久未出聲。闔上了雙眼,「顧芳,把東西拿來。」
只見一身紅衣蟒服,腰佩玉帶,手拿拂塵之人從帷帳後走出,此人就是陪伴嘉德皇帝四十載的大太監顧芳。無須的面頰上有著深刻的紋路,瘦削而精悍,帽沿下的頭髮已然皆白。王公公死後,他被提拔為了大太監,紅衣蟒服更是顯現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顧芳雙手恭敬的將手中之物遞給老皇帝,老皇帝接過,晃了片刻,「此葯是鶴頂紅,馮素貞是生還是死,全看你,你和馮素貞只能活一個,你可要想好了。」
梅竹並未有片刻的猶豫,內心已萬般肯定,語氣堅定的說道:「民女死不足惜,望皇上遵守諾言,放小姐一條生路。」
「君無戲言,你好自為之,今夜子時之前朕希望聽到朕想聽到的,你退下吧。」
梅竹起身,躬身退出了昭輝殿,消失在了老皇帝的眼前。
嘉德皇帝此時將衣袖中的泥人再次掏出,凝視著自己捏的馮素貞,「放心,朕也為你選好了路,就算你有治世之才,雄才偉略,但是在這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玩弄朕,只有朕可以玩弄你們,因為朕是君,你們是臣,馮素貞你沒有選擇。」說畢狠狠將手中的泥人捏碎,一絲殺意掠過了他蒼老卻威嚴的臉龐。他,起了殺心。這個生性多疑,敏感多忌,極其看重權利的嘉德皇帝不能容忍一個女子玩弄自己,他絕不允許。
突兀橫出的飛檐,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昭顯著大熙王朝帝都的中心地位。馮紹民匆匆行走,四處張望,來不及看著繁華盛景,只為尋找一個人。王公公走後,她已好久沒有出現在京城之中,這繁華的帝都或許留給老人家的只有無盡的傷感和永恆的失去,並沒有什麼好留念的。
馮紹民緊簇雙眉,突然雙眸一亮,快速走到階前,撩起長袍,直直跪下,「老人家。」
老人家神色緊張,四處張望,「孩子,快起來,這滿大街要是讓人看見當今駙馬爺跪一個老婆子這怎麼使得。」
馮紹民將老人家扶起,攙扶著她走進了一家客棧。
「老人家,我四處派人尋你的下落,可是怎麼也尋不到,倒是今日讓我湊巧尋到了您。」
「人人看到的只是繁華盛景,可是這裡對於我只有一片悲涼。」老人家輕嘆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片餅,緩緩說道,「吃了,就能忘煩惱,忘卻生死。人生易盡朝露曦,世事無常壞陂復。」
老人家邊說邊朝著門外走去,「三日之後便會蘇醒。」那噠噠的木拐聲隨著老人家的背影也隨之遠去。
馮紹民不明白這個老人家為何總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出現,她還未開口說話,老人家卻已明了自己的來意,只是心中再多的疑慮也抵擋不住她趕回張府的腳步,她要救梅竹,這個從小陪在自己身邊的姐妹,她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梅竹在自己眼前死去。為情所困,為情所亡,那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