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

後悔

擎北望列兵五萬於樂安郡邊境,連攻半月余才將樂安郡攻破,活捉了杜靖風手底下唯一一個忠心耿耿的將軍任祉謙。

九五曾來信說,荀軒剛一入皇城,便是任祉謙將荀軒接入北陽王宮的。九五也曾親查過任祉謙,但並未從任祉謙處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樂安失守,大將被捉,北陽朝廷再次亂成一團。

杜靖風斜靠在龍椅之上,下面一個個面紅耳赤,憤恨怒目的朝臣們嗚嗚哇哇的,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北陽被他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也後悔。妹妹死了,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丞相大人」四個字突然鑽入他的耳朵,他才終於有了反應。

「荀軒……」杜靖風口中呢喃道。

他似乎把荀軒給忘記了,倉惶逃竄回王宮,還未來得及喘息,北陽國土接連失守的消息卻不絕於耳。

這一切,都將杜靖風壓的難以喘息。

「皇上!」見杜靖風有了反應,老太傅杜翁安大吼一聲,以換取杜靖風的注意。朝臣們立刻安靜了下來,紛紛看向老太傅。

杜靖風皺起眉頭,也看向老太傅。

「先皇征戰一生,穩固了這北陽江山,造福了一國百姓,而您卻枉顧先皇之訓,兩次發動戰爭侵略南涼,還請您給老臣等一個交代!」

杜靖風冷笑一聲又突然狂笑不止,「交代?朕需要給你們交代何事?北陽現如今如此殘破,還不都是你們無能?一群人還抵不過一個荀軒!」

朝臣們被杜靖風如此貶低,各各敢怒不敢言。

「你們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不是吵的很厲害嗎?啊!一個個啞巴了?」

「如果你們比得上荀軒,朕怎麼會相信重用他!朕又怎麼會被他和擎北望給耍得團團轉!」

「你們提醒過朕又如何?你要朕怎麼相信一群廢物!」

「你們懷疑荀軒就去給朕查他啊!拿出證據來堵住朕的口!」

「如今琳兒死了,北陽破了,你們會一個個來跟朕要交代!去他娘的交代,杜江仁的江山也是從別人手中搶過來的!」

杜靖風笑著笑著又哽咽了,「呵呵!丟了也好,丟了也好,朕至少心裡會好受一些。」

老太傅也是被杜靖風突然的耍瘋嚇了一跳,他何曾見過杜靖風如此,心裡竟有些心疼。

「皇上……」老太傅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再指責杜靖風也無濟於事,北陽如今風雨飄搖,欲將傾塌,即便先皇杜江仁在世,也不一定再能挽救。

「難道北陽就要因此滅國嗎?」跟荀軒一起回來的吳照厘,從隊列中出來,說出了這麼一句讓在場朝臣膽戰心驚的話。

杜靖風瞥向吳照厘,他知道這是荀軒所賞識的人,只是如今荀軒都背叛了他,那麼吳照厘呢?

見杜靖風看向自己,吳照厘忙替荀軒道:「皇上!臣相信丞相大人絕對不會叛國!還請皇上明察,還丞相大人一個清白!」

「清白?琳兒都被他害死了你還說他清白?」一提到荀軒,杜靖風便立即怒了,「他和擎北望聯合起來害死了琳兒,你說他沒叛國,沒背叛朕?吳愛卿,你是丞相舉薦提拔上來的,朕是不是要懷疑你也有叛國之心!」

吳照釐清者自清,絲毫不懼,「臣一心為北陽,清者自清,臣還是相信丞相大人也絕無叛國之心!」

「呵呵!你相信他無叛國之心?他確實無叛國之心,他只不過想要拿回本屬於他的一切!」杜靖風似是魔障了,坐在龍椅上開始自言自語,「朕也是蠢,竟然那麼相信他。他了解朕的心思,知道朕想要什麼,事事都順遂朕的心意,琳兒喜歡他,朕也賞識他。朕為什麼到現在才覺察到,連父皇都忌憚的人,我們只配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朝臣們被杜靖風的話弄得一頭霧水,都不知道他在胡說什麼。

吳照厘是有不為荀軒辯解清白就不罷休之意,「皇上!臣和才信才統領一同跟隨丞相大人解決高安郡郡守叛國之事,而且才統領也親眼目睹丞相大人給百姓道歉,替朝廷安撫百姓,攏聚民心。若是丞相大人有叛國之心,又豈會去管。」

「他如此之舉,怕也是在為南涼行事。」老太傅回懟道。

「太傅大人!」吳照厘和太傅開始互懟,「各位同僚都知您一直與丞相大人不合,但是丞相大人卻不同您計較,甚至曾為您向皇上求過情,您現在如此之言,下官是不是可以認為您因為嫉妒丞相大人,才肆意詆毀他的清譽!」

「你休要胡言!我何須嫉妒他!同他一般計較!」

「您若不嫉妒丞相大人,又為何要多次讒言他,顛倒是非?」

「到底是誰在顛倒是非黑白,皇上心裡現在自有評判。」

老太傅又將言語推給了杜靖風,他也篤定,杜靖風現在是真的看清了荀軒的面貌。

杜靖風沒有出聲,盯著老太傅看了許久才笑道:「你們說朕要殺了荀軒,會有什麼後果?」

「皇上!」吳照厘急吼卻被杜靖風擺手打斷。

杜靖風沖著吳照厘做噓聲狀,「吳愛卿,先別激動!你們知道南涼為何要對北陽窮追猛打嗎?你們都不知道兩國為何成了現在這樣,有什麼資格來隨意指責朕。」

杜靖風起身走下台階,在眾朝臣之間走來走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誰誰彎腰低頭。

「你知道為什麼嗎?」杜靖風隨意問了一個大臣,搖頭不知。

「那你知道嗎?」

依舊搖頭不知。

杜靖風接連問了好幾個大臣,都搖頭不知。

「你們怎麼都不知道?身為朝廷重臣,怎麼連這戰爭的起因都不知道?」

「琳兒死了,被擎北望殺的!那你們知道擎北望為何要殺琳兒嗎?啊?還不知嗎?」

「因為楚傾在朕的手裡,因為楚捷在朕的手裡!」

朝臣們都被杜靖風的話給驚住了,這前朝太子和公主怎麼又突然冒了出來。

「琳兒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們才要殺了琳兒!」

「你們說朕要不要殺了楚捷和楚傾為琳兒報仇?」

「想說要是不是?是不是?」

杜靖風臉上的狠戾又突然消失,變得痛苦,「可是我愛她,愛她了十幾年,我對不起她,不想再讓她恨我!」

杜靖風腦海里又浮現出楚傾那張對他恨意滋生的臉,心更疼了。

「可是我還是傷了她。我什麼都可以給她,只想讓她不再恨我。」

「但是又有何用?我在她的心裡從來沒有停留過。」

「她不愛我,她恨我!」

杜靖風口中念叨著這句話,失魂落魄地離開。

朝臣們不知道杜靖風到底怎麼了,只覺得他們的皇上現在已經神志不清。

朝臣們現在誰還有心思在意杜靖風,北陽如今已殘破不堪,南涼也已經攻入了樂安郡,當下,自保要緊。

………………………………………………

杜靖風離開大殿之後,一路向西,直到一座祠堂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他在原地矗立很久,揮退了身邊侍衛,才緩步走過去。

這座祠堂是供奉杜氏先祖的地方,也是關押荀軒的地方,除了任祉謙和負責守祠堂的一個聾啞小和尚之外,就只有他知道荀軒被關在這裡。

先祖祠堂,沒有皇帝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城臨想不到荀軒被關在這裡,九五等人更想不到。

杜靖風推開大門走進去,負責看守祠堂的小和尚正在敲木魚,嘴唇開合地誦經。

杜靖風也沒有理會他,跪到蒲團上給先祖們磕了三個頭,便保持磕頭姿勢不起。

小和尚睜開眼睛,便發現杜靖風的肩膀在抖動。

小和尚停下敲木魚的動作,起身走到杜靖風身邊,在旁邊的蒲團上跪下來,也扣了三個頭。

杜靖風的雙手緊攥成拳,將頭埋在地上涕泗橫流,無聲哭泣。

他後悔,他對不起先祖,更對不起自己的妹妹。

哭了許久,直到小和尚拍了拍杜靖風的肩膀將他扶起。

杜靖風淚水蒙著眼睛,只看到一個黑色的模糊輪廓被遞到他的眼前。

待他擦乾眼淚,才看清,這是自己妹妹的牌位,是小和尚親手雕做的。

杜靖風抱住牌位,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

「琳兒,是哥哥對不起你!」

小和尚沒有安慰杜靖風,又坐回木魚前,開始誦經。

伴著木魚聲,杜靖風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小時候和妹妹,和小傾兒,和擎北望以及楚捷在一起的時光。

如果他們的父親沒有造反,他們五個,一定比現在還要快樂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恩怨情仇,愛恨別離。

…………………………………………………

小和尚端著一晚白粥,來到祠堂後面,將白粥放到地上,移動了幾盞燭台,「咔啦」一聲,石板地上便出現了一個入口,小和尚端起白粥走了進去,隨即入口又合上。

過了台階,一陣咳嗽聲傳入小和尚的耳朵,他忙加快腳步往深處走去。

在石室最里處,荀軒正躺在床上,方才那陣咳嗽也是他發出來的。

小和尚將白粥放到桌子上,立刻前去攙扶荀軒,讓他坐靠起來。

「我沒事。」荀軒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只是比之前要虛弱一些。

小和尚給他又掖了掖被角,將那碗白粥遞給他。

荀軒接過白粥,一勺一勺地開始吃起來,而小和尚就在旁邊看著。

喝完白粥,荀軒問道:「皇上還是不肯見我嗎?」

小和尚搖了搖頭,走到桌邊拿了筆紙,寫到,「他在祠堂里睡著了。」

「他來祠堂了?」

小和尚點點頭。

「不是來見我的嗎?」

小和尚又在紙上寫到,「他哭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荀軒沉默,這個小和尚最一開始的時候根本不願和他交流,後來是他給小和尚醫好了耳朵,小和尚才願意陪他說幾句話,但是他想知道有關外面的一些事情,小和尚卻什麼都不告訴他,或者不知的。

杜靖風下令將他囚禁在這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猜測過杜靖風知道了他和擎北望的關係,但是卻又不治他的罪。

他也猜測杜靖風知道了他是楚捷,但是卻又不殺他。

幾個月來,荀軒光是猜測就想了千種萬種,但是見不到杜靖風,荀軒始終都不知為何。

不知道杜靖風是怎麼想的,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更是不知道擎北望失去了與他的聯繫會變得如何。

荀軒不怕杜靖風發現他的一切,他怕擎北望擔心他,找不到他會發瘋,會做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一開始被囚禁起來的時候,跟一個聾啞小和尚,聽不得講不得,簡直快要把他給急瘋了。

他甚至想過,如果沒有擎北望,自己這樣一直到死也挺好。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也接受了,平和了心態,不為了別人,為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也要好好活著,耐心等待。

因為他相信,他的愛人,他的夫君,定會找到他,將他解救出去。

荀軒下了床,疊好床上的被子,遞給小和尚,「拿去給皇上蓋上,雖已過隆冬,但是天還很寒,不要讓皇上著涼生病。」

小和尚忙擺手拒絕,快速在紙上寫到,「這裡更冷,你要照顧好自己,別生病了,我把我的被子拿給皇上。」

荀軒拒絕道:「那怎麼行!我生病了到無礙,你若生病了,誰來每日給我送飯照顧我?」

小和尚覺得荀軒的話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又在紙上寫到,「等下我拿來一個暖爐給你。」

荀軒搖搖頭,「不必了,我還好,多穿一件衣服就沒事了,你都拿給皇上吧。」

小和尚拗不過荀軒,便抱著荀軒的被子離開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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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終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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