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二)

相逢(二)

這位歡妤口中的孟公子,名喚孟宜君。

孟宜君容貌俊秀,皮膚嫩滑,氣質成熟穩重,溫潤如玉。因為年過四十還擁有著一張少年臉龐,被皇城百姓賜予「少年老君」之稱。

孟宜君從杜靖風和荀軒進來之時,就一直在觀察著他們,尤其是杜靖風身後的白衣荀軒。

當然杜靖風和荀軒也早已察覺到了孟宜君的目光,但沒有在意,只當他是一個來尋花問柳的客人。

「哦?」杜靖風懷著好奇看向孟宜君,「這位孟公子可有什麼特殊喜好?」

歡妤抿唇一笑:「這……歡妤可不方便說,怕是毀了孟公子清譽。」

杜靖風聞言,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情,便對著孟宜君拱手抱歉道:「孟公子,杜某剛剛無心之問,還請孟公子不要怪罪。」

孟宜君拱手回禮道:「無妨。」

杜靖風趁機邀請孟宜君道:「孟公子也是來這翠雨樓尋歡嗎?不如一起?」

孟宜君拒絕道:「多謝杜公子美意,孟某是來找人的,就不打擾杜公子和荀公子。」

杜靖風疑問道:「孟公子來此處找人,難道不是來找某位姑娘?」

孟宜君否定道:「不是。」

結合剛剛歡妤所講的特殊喜好,一個猜想突然撞進杜靖風的腦子,隨即就脫口問了出來:「孟公子,難道是……?」

杜靖風話到一半,覺得自己直接問出來多少有點不妥,便委婉道:「只怕孟公子走錯了地方,翠雨樓只有女妓,怕是滿足不了孟公子。」

歡妤聞言可是要責怪杜靖風道:「杜公子,您有所不知,咱們翠雨樓,還真能滿足孟公子的喜好!」

杜靖風的好奇心瞬間被吊了起來:「哦?難不成翠雨樓還有男妓?」

「當然!」歡妤笑得有些猥瑣。

杜靖風疑問道:「杜某怎從未聽聞過此事?」

歡妤湊到杜靖風的身邊小聲說道:「杜公子有所不知,金媽媽也是這兩年才開始培養男妓,他們還沒有正式對外接客,只是與杜媽媽有些交情的客人,出錢讓金媽媽幫忙養的。平時也只接待那些客人,一般的客人,他們不接的。」

杜靖風驚疑:「還有這等事?」

歡妤貼近杜靖風的耳朵,小聲說道:「您是不好這口,否則歡妤早告訴您了!」

「哈哈哈,當真是有趣!」

「咳咳!」荀軒突然輕咳了兩聲,給杜靖風提了個醒。

杜靖風收到了荀軒的提醒,但他非常想知道,荀軒是不是真如歡妤所言這般,不喜歡女子,反倒喜歡男子。

「荀兄,難得出來玩一次,我們要不去瞧瞧歡妤姑娘說的男妓?」

歡妤立刻在一旁幫腔道:「是啊,荀公子就去瞧一瞧,萬一有您喜歡的呢。」

荀軒皺眉,冷聲拒絕道:「荀某無龍陽之好,也不喜女子,怕是要辜負歡妤姑娘的美意了。」

「既不喜女子也不好男子,那荀公子何不去出家,斷了□□更好?」

歡妤也是第一次見客人來了妓院,還能說出這男女都不喜的,也便無心脫口而出這一句話,卻惹笑了杜靖風。

「哈哈哈,歡妤姑娘說對了,荀兄確實出過家,還俗已兩年,到現在還是個偽和尚,清心寡欲,無趣的很。」

歡妤沒想到無心之言竟然誤打誤撞,頓覺尷尬:「荀公子莫怪罪,歡妤也是無心。難怪歡妤覺得荀公子非尋常之人,原來曾入過佛門,失敬失敬。」

荀軒微微一笑道:「無妨。」

杜靖風才不在意什麼失敬不失敬的,在這妓院,哪裡來的這麼多規矩。

「歡妤姑娘,何不如帶杜某去看看這男妓?杜某還真是有些好奇。」

「杜公子想去,那便隨我來,我去問一問金媽媽,今晚方不方便領杜公子過去。」

「那有勞歡妤姑娘了。」

「等下!杜兄……」荀軒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杜靖風打斷。

「啰里八嗦的,今晚你自己回去,我留在翠雨樓,明早你再來接我,就這樣,你先自行回去吧!真後悔帶你來,相當無趣。」

「……」

荀軒看著同歡妤離開的杜靖風,嘆了一口氣,轉身正欲離開,卻聽聞站在一旁的孟宜君道:「等一下!」

荀軒以為在叫自己,剛邁出的一步又收了回來,卻因腿腳的原因險些摔倒,可回頭髮現並沒有叫自己。

「讓金瑩出來見我,我就在門外等她!」

說罷,孟宜君一甩衣袖,邁步從荀軒身旁走過。

孟宜君出了翠雨樓便在門前等候,負手而立,仰頭望著夜空。

荀軒瘸著腿跟了出來,上前搭訕,問道:「荀某覺孟公子也不喜這花柳之地,卻和翠雨樓的金媽媽似是舊識?」

孟宜君回問:「既皈依過佛門,荀公子為何還要同杜公子來這煙花柳地?」

荀軒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荀軒,字弟卿,敢問孟公子……?」

孟宜君聞言,頓了一下,隨即拱手回禮,笑道:「原來是荀相,孟某眼拙,方才失敬了,草民孟宜君。」

「荀某早就聽聞,皇城第一酒樓靜滿樓掌柜孟宜君,有『少年老君』之贊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孟掌柜的風華,當真讓弱冠之子都自愧不如。」

「荀相說笑了,坊間傳言,荀相當做笑話一笑便是。孟某怎能及荀相,未及而立,便拜一國之相,年少有為,甘願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孟某實屬敬佩。」

「孟掌柜言重了,荀某不才,得君主賞識,得幸拜相。」

「荀相過謙了。」

說罷,兩人又互相鞠了禮,一頓互吹,卻不覺絲毫尷尬。

互吹過後,兩人一陣沉默,幸得翠雨樓的金媽媽,得歡妤的傳話之後,下樓來見孟宜君,兩人沉默才得解。

金媽媽一身大紅錦衣,頭上裝飾簡潔,臉上畫著淡妝卻仍顯綽約風姿。不難看出,金媽媽年輕之時,也是傾城美人一位。

比起歡妤,金媽媽更顯雍華氣質,她步履輕盈,身姿窈窕,邁著步子緩緩走出門外。

「不知『少年老君』找老身何事,如此急匆匆?」

金媽媽聲音不似鶯歌燕語,溫柔之時卻也十分悅人動聽,只是「老身」這自稱似乎與金媽媽的容貌氣質有些不符。

孟宜君不喜花柳之地的女子,對於金媽媽自是也不喜,他的言語有些粗魯,咬牙切齒地問道:「余賢山呢?那個混蛋是不是滾來找你了?」

金媽媽故意莞爾一笑,帶著些曖昧,道:「你說商哥哥啊!」

「不准你這樣叫他!」

金媽媽忽視孟宜君的咬牙切齒,故意繼續曖昧不明地說道:「孟郎,不要這麼凶嘛!難怪商哥哥不想見你,寧願來這裡要我陪他一夜~也不願去見你。」

「閉嘴!」

孟宜君一聲暴喝,把門前攬客的姑娘們都嚇到了,就連荀軒也被他嚇一跳。

「他是不願見我還是沒臉面見我,金瑩你比誰都清楚!」

被吼了,金媽媽心裡非常不痛快,當即怒了。

「老娘怎麼知道!你們兩個之間那點破事,老娘還不管了!誰愛管誰管!」

說罷,金媽媽一甩袖袍,轉身準備回去。

「站住!叫余賢山下來見我,否則他就再也別想見到他兒子!」

金媽媽根本不是什麼好惹的女子,不然這翠雨樓二十多年也不好撐過。

「見你!見你!有種你自己去找他!老娘怎麼知道余賢山死哪裡去了,他在我翠雨樓兩年前玩花魁還沒給錢就溜了,老娘還不知道去哪裡找他算賬呢!你跑來這裡張口就讓余賢山下來見你,老娘去哪給你找人?」

被金媽媽回吼一頓,孟宜君愣了一下,問道:「他沒來這裡?」

「沒來!」金媽媽沒好氣地說道。

然而孟宜君也不好糊弄:「你還要幫他撒謊嗎?他沒來你今晚接的什麼客人?」

「你管我接的什麼客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我拆了你這翠雨樓!」孟宜君厲聲威脅道。

「呵呵!你要是敢拆了老娘的翠雨樓,你就等著給余賢山收屍吧!」

金媽媽放下這句狠話,瞥了孟宜君一眼,轉身氣呼呼地又進了翠雨樓。

孟宜君氣結,怒瞪著金媽媽的背影,可是他再怒目而視,對金媽媽也沒什麼用,最後他只能拿余賢山來泄恨:「余賢山,最好不要讓我抓到你!」

說罷,衣袖一甩,轉身大步離去。

荀軒站在門前,有些悻悻,心道:這傳聞中溫潤如玉的「少年老君」,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火爆,果然傳聞只是傳聞。

在翠雨樓三樓房間里喝酒的余賢山不禁打了個寒噤。

「余前輩,怎麼了?」一聲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關切,語氣溫柔。

余賢山笑了笑,放下手中酒杯道:「沒事,只是覺得有些冷意。」

「前輩覺冷?那晚輩幫您把窗戶關上。」

說罷,著一身紫色大袖錦服的男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余賢山也站了起來,忙阻止道:「不必勞煩副閣主,只是一瞬,現已無礙。」

「那無礙便好,若是余前輩因陪晚輩而傷了身子,這罪責晚輩可擔待不起。」

紫色錦袍男子復又坐下,端起桌邊酒,將紫玉酒杯把玩在手中。男子鳳眸含笑,嘴角微彎,薄唇輕觸紫玉,小酌一口。低眸看向紫玉酒杯,半束在背後的烏髮有一縷從肩頭滑落,輕掃過倒映著男子妖嬈容顏的紫玉酒杯。

「副閣主言重了,副閣主在此等候屬下多日,難道只是想要與屬下舉杯共飲?」

男子放下酒杯,笑道:「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余賢山有些受寵若驚,這位年輕的副閣主,在翠雨樓等候了他將近十日,只是為了與他共飲?

男子肯定道:「僅此而已!」

余賢山看著男子,沉默片刻,笑道:「屬下真是榮幸之至。」

男子換了話題,問道:「余前輩,您為何不去見孟前輩?」

余賢山有些無奈:「不能見,若是見了,副閣主可能就要重新選拔人,來做我這個長老的位子。」

「怎會如此嚴重?」男子又追問道。

「不瞞副閣主,我與吉商之間的……」

余賢山話未說完,門外就傳來了金媽媽的怒吼聲:「余賢山,老娘上輩子是欠了你們兩個錢嗎?」

伴隨著吼聲落下,金媽媽推門而入。金媽媽怒意沖沖地坐到余賢山的旁邊,拿起桌上紫玉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又開始抱怨。

「余賢山,你和孟宜君的那點破事,老娘不管了。」

余賢山也很是頭大,皺眉道:「吉商他又刁難你了?」

「何止刁難,他說我若不讓你去見他,他就拆了我這翠雨樓。老娘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兩個!你麻溜的,趕緊該滾哪去就滾哪去,我這小小的翠雨樓還真怕被拆!」

余賢山忙安慰道:「金瑩,你也知道吉商他一生氣就口不擇言,你不要與他計較。」這語氣,妥妥的偏心,金媽媽怎會聽不出來。

「呵呵!他生氣誰惹的?我惹的?副閣主惹的?你在這裡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有種你去啊,你去見他!」

「……」

見余賢山沉默,金媽媽便放緩聲音又道:「你和孟宜君兩人也一大把年紀了,就不能坐下來,冷靜地聊一聊?有什麼事情過了二十年還化解不開的?」

余賢山沉默片刻,又開口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是我負了他。」

金媽媽白了一眼余賢山,怨其不爭道:「是你負了他,那你就去跟他道歉,好好補償他。孟宜君對你如何,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他當初連孩子都願意替你養,還有什麼不能原諒你的。說過來說過去,還是你余賢山沒膽量,窩囊!」

也不知道金媽媽這番話有沒有說進余賢山的心裡,他只是低著頭,看著桌上的酒杯,一語不發。

場面有些尷尬,被稱作副閣主的男子輕咳一聲:「晚輩只知孟前輩未曾娶妻,難道是因為余前輩?」

余賢山仍舊沉默,金媽媽卻又忍不住抱怨:「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已經夠麻煩了,沒想到你們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情愛愛更麻煩。」

「……」

「……」

金媽媽一語道破天機,余賢山看了一眼副閣主,有些尷尬。

這位年輕的副閣主笑道:「原來孟前輩和余前輩之間還有這等故事,不知晚輩能為二位前輩做些什麼?」

「多謝副閣主美意!屬下會自行解決好。」

「解鈴還須繫鈴人,余前輩與孟前輩之間的愛恨,還是需要兩位前輩親自來解,旁人也無從插手。」

金媽媽拍了一下余賢山,又趁機規勸道:「聽見沒有,副閣主年紀輕輕都懂得這番道理,你這一把年紀了還不敢面對,難不成你還真想躲他一輩子。」

「我……」

「我什麼我,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整天只想著練什麼武,把腦子都練沒了,現在你天下無敵又如何?連個孟宜君都不敢去面對,你說你慫不慫!」

副閣主無語,心道:金媽媽當真是個毒舌,外公這次真的沒有騙我。

年輕的副閣主有點同情余賢山,勸慰道:「金前輩,我想余前輩現在需要冷靜地想一想,您一味地逼迫他也無計無事,余前輩要自己想明白了才好。」

金媽媽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一眼余賢山,對副閣主笑道:「副閣主說的是,確實該讓他好好想一想。若他真想躲孟宜君一輩子,他這次就不應該來參加聞道龍會,乾脆趁早棄了聞道龍符,躲回山林里孤獨終老得了。」

副閣主笑笑不語,扭頭看了一眼窗外,這天似乎有種要轉為陰沉的趨勢,便趁了這天氣,起身準備告辭。

「金前輩,孟前輩,今晚晚輩就先告辭了。」

聞言,「恨鐵不成鋼」的金媽媽和沉默的余賢山把目光都看向副閣主,金媽媽忙挽留道:「副閣主,這時辰還早,何不再多坐一會,花魁還沒來陪您,怎能如此急匆匆地離開呢?」

「花魁就不必了,今晚余前輩應當沒有心情再陪晚輩共飲。等改日,余前輩解決了與孟前輩之間的事情,晚輩再請三位前輩同飲,如何?」

金媽媽也知道今晚經孟宜君這一鬧,擾了這位副閣主的興緻,只好陪笑道:「怎敢再勞煩副閣主,到時定是屬下們請副閣主。」

「既然如此,那晚輩先告辭了。」說罷,拱手行了禮,轉身邁開步子離去。

金媽媽忙緊隨其後,將這位副閣主恭送出去:「老身送您下樓!」

「有勞金媽媽了!」

出了房間,這稱呼改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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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終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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