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寫書稿
悟平悄悄溜進禪堂,在打坐的弟子中挑了個偏後的位置坐了下來,先將左足置於右腿上,再將右足置左足上,金剛跏趺坐。
坐后須臾,他左前方一個年齡比他大些歲數、卻也還是年輕,頭頂有四個戒疤的比丘稍稍偏頭瞥他,極小聲得問著,
「濟眾,你怎麼這時才來?又跑到哪去了。」
「師兄,」悟平笑語,「我去感悟眾生了。」
——道感悟眾生真是太好的說辭,屢試不爽,悟平確是感悟眾生,可心底忍不住打個牙祭開個肉葷卻也不假。
奈何論戒口方面,悟平實在不能說是個合格的佛家弟子,亦或者他本就不是全然合格的佛家弟子,從不曾六根清凈過,打他在襁褓之中,初進覺隱寺時便如此。
…
那廂被悟平喚作「師兄」的比丘則幾分無奈,「哦,每次問你,你都是這樣說法,」
卻也沒多怪,反是幾分寵溺,於這個由他帶大的師弟他這個做師兄的有極為深厚的感情,
「好了,來了禪堂就好好誦經吧。」語氣溫和道。
「是,師兄。」悟平回說。
那比丘於是偏回頭,繼續與眾人同誦。
悟平亦斂了心思,他聽了半句,便知從何誦起——《金剛經》,第四品,妙行無住分,中部。
「須菩提!菩薩應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便就著後文低聲誦念,原諒悟平實在是記性太好,過目不忘,什麼文章經典他看過一二遍便能通篇記下,再來三四遍甚至可倒背如流。
………
晚課誦經過後,跟著用了晚飯,便回去各自僧寮,覺隱寺里僧寮凡四十五間,上至主持維那師下至最晚出家入寺的弟子皆有單獨的僧寮——得益於之前一位稍有小財的香客,出資捐了這四十五間僧寮,要不在悟平小時,可得小十人擠在一間僧寮。
那人一多,想做額外的什麼事便頗為不易了,有幾分「花花心思」的悟平小時真可謂愁斷了腸,只等後來一人一間,才十足方便了他「意圖不軌」。
…
便看天還不算十分黑時,寺中僧人都未睡、在各自僧寮里或念佛念經或整理內務,悟平也一般無二,
待天色真黑了,大夥漸都上床去了,寂靜中他這才暴露出不同來——
先用油燈,更黑就換上蠟燭,悟平伏在桌前奮筆疾書,從右往左豎排著寫,行楷字樣,少了呆板卻又不致太過放縱,清新飄逸行如流水卻又不失剛建有力,筆鋒該收即收、該放即放,倒寫的一手好字。
而天既深黑,四周極寂靜,只居在山裡才常能聽著的昆蟲小獸叫鳴聲與悟平作伴——這或許有些詭異難耐,大半夜的居深山中聽著那些或總會叫人想入非非,
但悟平從小身在寺里早已習慣這些有的沒的叫鳴,又有佛法加持和有意隱藏的高深武功,自是藝高人膽大,何所懼哉。
…「蕭峰行出十餘里,見路畔有座小廟,進去在殿上倚壁小睡了兩個多時辰,疲累已去,又向北行。再走四十餘里,來到北邊要衝長台關。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兩斤牛肉,一隻肥雞,自斟自飲。十斤酒喝完,又要了五斤,正飲間,腳步聲響,走進一個人來,正是阿紫。蕭峰心道:『這小姑娘來敗我酒興。』轉過了頭,假裝不見…」
悟平幾是不間斷寫著,極少見他中途停歇——他有個覺隱寺眾人皆不知曉想來也無能如何不能猜到的另重身份,
文人,姑且稱之為文人吧。
畢竟只有寫詩詞歌賦才算正兒八經的文人。
而悟平只是個寫小說的,雖在寫書界小有幾分聲名,自號「嘆然居士」,聽著還算雅緻、具幾分格調意境,可怎麼也遮掩不了他其實處在個不入流行當中的事實。
但悟平並不在意這些,他今生今世都絕不會有什麼考取功名、建工立業的心!
入不入流,作不作賤,他在乎的只是黃白之物,只有錢能給現在的他最大的安全感!
——說來一個出家之人,竟在意那黃白之物,卻也十分可笑了。普天之下似悟平這樣的僧人不知能有幾個,他算是尤為獨特了,
……
「沙沙~」極靜的氛圍下,狼毫筆鋒觸在紙上、與紙的摩擦聲清晰可聞。
悟平寫著沾了沾硯里的墨,又馬上繼續,這是「他的」第七第八部小說,《白蛇傳》和《天龍八部》,《白蛇傳》已寫完,《天龍八部》正寫好一半,第二十五回,莽蒼踏雪行。
而「他」之前「著有」《笑傲江湖》《多情劍客無情劍》《九月鷹飛》《天涯明月刀》《邊城浪子》《飛刀又見飛刀》,在普通百姓和江湖俠客中都十分暢銷,便累積得了稿費、銀五千四百二十二兩。
——悟平寫的是武俠小說,於天下之人十之一二身具武功的大漢朝來說,實在太過適合。
雖悟平之前,號為「武俠」的小說不是沒有,可能如他寫的這般好的,天馬行空、老少皆宜、情理相融的,實在數不出幾個,是以「嘆然居士」橫空出世!
但說來誰又知嘆然居士這些為人廣知的作品並不是真的由他自己所寫,
悟平只是厚顏無恥得做了搬運工,所有的文學著作都是他過去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看過讀過的,他而今,不過是借自己的手把它們傳到異世來了——他現在的記憶力實在好的過分,但凡他過了眼的,昨天今天的,再細枝末節的東西都總能被他翻騰出來。
……
悟平其實想過很多賺錢的法子,
高純度白酒,算了,他沒啟動資金,就算造出蒸餾儀器、儀器又放哪?還不知折耗幾何,況且他首先不喝酒,不喝酒的人怎麼評判酒的好壞…
香水?這倒是個好法子,素來女子的錢較容易賺,尤其是那些達官顯貴家的閨房小姐,有錢、任性,估計才不在乎,但提取精油不便,也需要大量實驗和資金,照就推翻…
賣食譜?哦,他從來都只會吃,基本沒記過燒過,哪弄著去賣?
…思來想去,便只剩了「剽竊」這一悟平頗不願的法子,遂只能自欺欺人,想著「哦,他也是傳播文化了」「他也是做了改編來順應這個世界,有自己的見解了」。
…
卻其實「剽竊」也是不易剽的,首得具文房四寶筆墨紙硯,覺隱寺可沒得太多這些東西,怎能予悟平?悟平又以何樣借口?
便一開始只能痛忍口腹之慾,將中了陷阱的野味拿到相距五十里的靖陽城去賣,
來回百里,他寺中早飯後去,三五日一回,簡直跑斷了腿…輕功也就是那時「勤加運用」才熟悉起來…
這樣一點點方攢了銀子買了筆墨紙硯,油燈蠟燭。
但說起來仍是淚,即便現在富了,悟平也仍保持著先用油燈、實在太黑再換蠟燭的良好習慣。
畢竟一路走來,他發點家賺點錢真心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