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木楔

第12章 木楔

「冷靜啊弗拉!」我連忙把那個奇怪的楔子丟到一邊,焦急地拍了拍他的臉,他卻只是把血紅的眸子僵硬地轉向了我盯著我看。

那個年輕司機的血味很重,又是幾乎全身的血液都涌了出來,雖然攪和著他的身體碎屑,但仍然是淋得我們滿身滿手的血污。

「你剋制一下啊,這裡還有孩子呢!」我眼角餘光看見愛麗絲髮現了我們這裡的異動,已經好奇地一步步走了過來,只能繼續捏著他冰涼的臉試圖讓他快點醒過來。

他皺著眉頭,重重地chuan息著,拚命的和體內那個渴血的怪獸爭奪意識的控制權。

渴血這特性真是夠麻煩,像個戒不掉血的癮君子,一看到鮮血就會複發。

說到癮……我想起小時候我爸戒煙的時候每次想抽煙了,就會在嘴裡含一顆糖來轉移注意力。我媽看我經常和我爸在一起訓練,就會在我兜里放一袋糖,讓我監督我爸不要抽煙。所以時至今日,我都還會習慣的在口袋裡放幾顆糖。

我一摸口袋——糟糕!我現在穿的外套是弗拉德的,而我自己的風衣現在正在愛麗絲身上!不過,現在趁著弗拉德正在和自己體內的渴血慾望作鬥爭的時候,我可以用那柄能殺死吸血鬼的銀頭木楔子直接刺入他的心臟,一了百了。

那個木楔子被我丟到哪裡去了……?我一手扶著弗拉德,另一隻手在地上摸索著,終於摸到了那個冰冷的銀質尖頭!

我把楔子高舉過頭頂,以保證足夠快的速度,一擊命中。

權柄、榮耀、金錢,都歸於我。

但是,我……我真的要這麼做嗎?

揮下的瞬間,我有了片刻的猶疑,計算好的擊殺軌道偏離了半寸,沒有直接刺中弗拉德的心臟。

「……啊——!」弗拉德痛苦地長嘯,身軀無力地攤倒在我懷中,好看的五官擰成一團,吸血鬼狀態下的獠牙毫無掩飾地暴露在了月色里。但是由於銀和木的限制,他不能化作暗影或是迷霧來掙脫。

為什麼他好像……沒有絲毫防備的樣子?

我看見他掙扎著睜開了眼睛,彷彿揉碎了金屑一般的眸子顫抖著聚焦在我身上,卻像風過月夜下的湖面一樣閃爍著破碎的漣漪。

不能看他的眼睛!高級血族會用眼睛來控制人類的心神,即使我身上戴著被大主教祝福過的十字架,我也不敢就這樣直視他那雙我一看就會深陷的眼眸。但是……但是他那瘋狂跳動的心跳聲和一聲深沉過一聲的呼吸卻不能被我的聽覺隔離。我感覺到我扶著楔子的手在無可遏制的顫抖。

他是吸血鬼啊崔斯特,是你的獵物,身為獵人的你怎麼可以有絲毫的憐憫!

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想用自己的聲音給自己洗腦,最好能夠蓋過弗拉德掙扎的聲音。

但我還是心底一慟,把那楔子拔了出來,遠遠地扔到一邊。

我低頭去看弗拉德蒼白的臉龐,之前在司機臉上顯現的黑色裂紋也猙獰地爬上了他的臉頰,他卻只是像往常一樣安靜的沉默著看著我,半閉著眼,金色的睫毛顫抖著。

那楔子難道是附有什麼惡毒的詛咒嗎?我心下一驚,看著他皺起的眉,胸口那個血洞漆黑一片。

是想到了他偶爾會對我露出的淺笑吧,是想到了每天早晨他都會固執地在樓下澆花吧,是想到了他因為差點傷害到我自責地蜷縮成一團的模樣吧,是想到了他身上總是若隱若無的冰涼的玫瑰花香吧。我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我是個天生的獵人,二十三年狩獵生涯以來,第一次對我的獵物產生了如許的不知名的感情。

我聽見自己自嘲地笑了一聲,拔出匕首,劃開手腕上的動脈,把手腕塞到他半張著的嘴唇邊。

萬能的慈悲的父啊,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但至少我現在做的事情,和之前把楔子插入弗拉德的胸口相比,我沒有後悔。

「愛麗。」我感覺到愛麗絲應該能聽到我的聲音了,沒有回頭,說道:「你去把那個楔子撿起來,讓神父約瑟芬看看上面的銘文到底是什麼意義。」

愛麗絲好像是應了我一聲,但是我現在滿耳都是弗拉德吮吸我的血液的聲音,還有兩個逐漸同步的心跳聲。

是因為失血嗎,我覺得視線模糊了不少,也有些耳鳴了,強行默念著清醒神志的咒語,對她補充道:「你現在趕緊回教堂,這裡的惡魔已經肅清了。不要讓晨掃的修女過來。」這裡僅剩的惡魔正在進食一個獵人呢,不能讓別人知道。

「崔斯,你們……」她的聲音我已經聽不清了,於是我就一個勁的搖頭,想催促她趕緊走。

我真是個傻子。

******

好久沒有做夢了,我知道這是夢,因為我看見了我爸我媽還有崔西。我都離家出走了,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在哪裡。

但是夢裡有滔天的火海和惡魔瘋狂的咆哮,還有崔西的哭聲。不是吧,做夢也做的真實一點好不好,崔西那樣的女孩怎麼會哭呢。

無名怒火滿溢胸腔。

我看見族長拿起我爸愛用的長刀,刀刃上湛藍色的光芒與紅色的銘文一同切割出漂亮的弧線。

隨後那抹弧線轉而變成森然的銀光,插入弗拉德的胸膛。

但是這一次沒有偏離開他的心臟。從心臟蔓延而上的黑色裂縫很快覆蓋滿他的全身,他碎成一片一片的白色花瓣,落在樓下的花園裡。所有的玫瑰都枯萎了,只剩下尖銳的、細密的皮刺。

我的皮膚被那些荊棘劃破,化成刺骨的疼痛扎入周身。

「該死的,痛死我了……」我每次覺得疼了,都會不顧及形象地直接喊出聲。

睜開眼,脫離了那見鬼的夢境,看到租房的熟悉的天花板。但是鑽入四肢百骸的痛感並沒有消失——每次受重傷的時候我都會有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一萬個嚙齒動物啃咬我的身體,不放過每一寸皮膚和內臟。弗蘭叔叔會說這是海辛族人身體強大的自愈能力正在自我修復的必然反饋。

所以……我試著回想起斷片之前的畫面,我好像在試圖為了挽回自己直接擊殺弗拉德的錯誤,給他餵食自己的鮮血吧。也許是他真的快要死了,所以需要補充的血量把我抽到大量失血導致的重傷?

大好的機會啊,我突然感到一絲惋惜,弗拉德那麼多個0的懸賞就又遠了好多了啊!這就像走錯了一大步棋的galgame,弗拉德對於我的好感度估計要降到負數了吧,這直接敵視我了可怎麼辦啊!

不過,我現在是在和弗拉德合租的房子里?除了那傢伙還有誰會把我帶回這裡?

我掀開被子下床,腳底踩到地面像踩著針氈一樣。

嘩啦一聲拉開厚厚的窗帘,微涼的晨光短暫地減輕了身上自愈的痛苦。我看見樓下那傢伙又穿著黑衣服在固執地澆花,即使那些玫瑰從來都不理睬他。

這傢伙怎麼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受不了了,我四處找我的背包,我記得裡面會有阿司匹林。

摸到藥盒的時候我的手機震了震,我一看,是愛麗絲來的消息。

她在給我留言,讓我看到了回復一下我們家的地址,她可以在高中推掉社團活動後來看望一下我們。

這女孩還挺會關心人的,膽子也挺大的,見過那樣子的弗拉德和我還敢來看望我們。

我一邊回復她,一邊下樓,想著到底是就著咖啡吃下止疼片、還是就著可樂。

「……」突然我聽到背後一聲輕輕的嘆息,下意識的想要抽出武器抵抗,但是身上沒穿什麼衣服和裝備,只能滑開戒指內部暗藏的刀片。

弗拉德拎著花灑歪著頭看著我,微亂的金髮被闖進門的海風微微拂起,閃耀著陽光般的顏色。

「啊……是你啊,弗拉,哈哈哈!」我收起刀片,剛剛光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忘了考慮怎麼直面弗拉德——我可是差點殺了他啊。

「……」他沒說什麼,徑自繞過我,把花灑放到廚房的水槽下,打開冰櫃,取出血袋,剪開一角,把血液倒到杯子里,又塞入微波爐加熱1分30秒。

一氣呵成,動作完美無瑕疵。

我是不是該給他鼓鼓掌?

事實上這樣想著的同時我已經這麼做了:「啪、啪、啪。」

弗拉德回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知道那件事我肯定不能就這麼糊弄過去,只好撓了撓頭髮:「我不是故意的。是……是金錢蒙蔽了我的雙眼!你也用OldHunter,你一定知道你自己的懸賞有多少——」

「你當時……真的……想殺了我嗎?」他少有的打斷了我的話,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問道。

他好像很認真的樣子。

「我……」我咬了咬牙,回想起當時的心情,但是那情感太過複雜。於是我作為海辛家的獵人,也認真的回答道:「是的。」

他沉默著,加熱血液的微波爐叮叮叮地響起。他微微搖頭:「……說謊。」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於我回答的否定,他沒有繼續追問我為什麼反悔要救他,反而讓我心情一松,語氣也輕鬆了不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這樣了。」

「那個司機……」我正靠著櫥櫃就著可樂吃止疼片,弗拉德取出玻璃杯,喝了一口,說道,「不是吸血鬼……」

對於弗拉德這種懂得避開尷尬話題直接聊關鍵事情的性格,我表示非常讚賞。於是接著他的話說:「可是吸血鬼不就是用木樁或者符文銀刀刺中心臟就能原地去世嗎?死狀也差不多是那個樣子吧?」

該死,話題居然又回到那個楔子上了!

弗拉德搖頭,沒有絲毫顧忌:「那死法是……詛咒。我們上車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是人類。轉化成血族……沒有那麼快。」

既然是弗拉德確認的人類,那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為什麼要把那司機偽裝成吸血鬼的死呢?

他死的那個坑位似乎正好是另一個刻有月牙的十字架下,到底是在暗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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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ip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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