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以血入蠱
徐年看著這些東西沒有一點食慾,但還是很給面子的吃了些。
沈以歸許是也察覺出了,淡淡的問道:「可是不合胃口?」
他知道她不喜歡吃這些寡淡的東西,喜歡吃些味道重些的,可是為了病情不得不忌著點口。
沈以歸從袖子里拿出絲帕,想為她擦掉嘴唇上的湯汁。
徐年不留痕迹的躲開,沈以歸眸色暗了暗,還是那麼警惕。
她道:「剛醒過來,沒什麼食慾。」徐年素手輕撫著手心裡拿著的茶杯,吐出詞來,「你為何……」她在問她為什麼會救她,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沈以歸聽出來了她話語中沒說出來的疑問。
他阻止蒼梧過來收拾碟子的動作,自己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將沒動幾口的湯粥重新放回食盒裡。
「沒什麼,我只是不想讓你死那麼早罷了,何況,我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沈以歸隨意開口道。
怎麼可能只是這麼一個理由,這種理由說出來應該沒誰會相信吧,那麼牽強。
「沈大哥,是徐年大意了。」徐年低著頭,臉上都是愧疚,「我不該那樣的,是我太任性了。」
沈以歸搖頭道:「那日,我被瑣事纏身,得到你有難的消息便立馬趕去你府上,可到那時,你已經不在了。」
「我找了你好久,有人在宮內給我傳消息,說你被安置到了晨院屬,我看到你時,你便已經這樣了。」
「如果我再快些,你也不必遭這樣的罪。」
他回憶起那天看到她時的樣子。
那日她小臉慘白慘白的,身上的衣裙全是血,兩隻腳底板都燒的焦黑,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暈在那。
他顫巍巍的去摸著她的鼻息。
幸好,她還留著一口氣,天知道他有多怕她就這麼……死去。
在那時,他也知曉了心裡對她的心意,原是他喜歡她,才會那麼緊張她,才會在謝長安那麼親近她的時候感到不舒服。
徐年眉頭緊蹙,擔憂的問:「你的身體怎麼樣。」
沈以歸頓了一下,將右手往袖子里縮了縮,不在意回道:「尚可,如今你只需好好養病,不必想那麼多。」
「那謝長安呢,他回來了么。」
徐年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沈以歸心裡略微苦澀。
「沒有,將軍府的人馬傾巢出動找尋他,可至今還沒有消息。」
徐年征忪片刻,壓下心底的慌亂,連忙問:「他可有傳消息來。」
沈以歸還是搖頭:「自那日離去后,我就沒有再收到過他的消息。」
沈以歸自己也擔心謝長安,可他自私到不想他回來,想一個人獨自的佔有她,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兄弟和女人的兩難抉擇。
徐年也會……不開心的吧?
「你放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定會安全歸來的。」
都已經一個月了!怎麼可能還不回來。
徐年眼角微微顫動,希望……如此吧。
「你說的那個蠱蟲是怎麼回事?」
沈以歸眼底帶著一絲讓人無法察覺的眷戀仔仔細細的瞧著徐年,心底嘆息一聲,緩緩道:「那個蠱蟲名為命蠱,它現在還在你的體內,簡單地說就是它生你生,它死你死。」
他動用沈家的關係,找到一個秘法:以人血入葯,餵養命蠱,再由這個蠱蟲滋養人身,至此延續生命。
但這代價無疑是很大的。
第一日他取了兩滴心頭血使蠱蟲與之融合,這樣才能更好的進入徐年的體內,然後接著的每日他都要取自己的血來餵養它,其他人的血沒有用,因為命蠱已經識得了他的血液。
所以他的手上都是傷口,很深很深。
只是看著她還安好無虞,這便夠了。
徐年抿唇,鳳眸緊盯著沈以歸,妄想從他臉上看出異樣的情緒,可什麼也沒有,最終敗下陣來。
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盛太醫說只有牽絲才能延續她的命,如果有更簡單的方法,他怎麼可能不說,或者說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有一個可能,這代價很大,大到他根本不願意說那個方法。
想著這些,她一把抓住沈以歸的手肘,道:「你真的沒有瞞我什麼嗎?」
她抓的剛好是沈以歸的右手,沈以歸悶哼一聲,緊咬著牙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可徐年還是看得出他在忍耐著什麼。
她把他手上的袖子挽上去,便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這一幕是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他手肘上密密麻麻全是刀劃出的傷口,有些傷口已經結痂了,有的用白紗布包裹著,還在微微的往外冒著血,浸紅了白紗布,刺目異常。
沈以歸緊張的把她手給拿開,將自己的袖子弄下來不給她看。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瓣淡淡道:「無事。」
「這還叫無事嗎!」徐年又是生氣又是愧疚,幾種情緒夾雜在一起變成了憤怒。
「你什麼都不跟我講,自己一個人扛著,讓我如何心安理得的用這條命活著?你想讓我如何心安理得!」她又把他袖子強勢的給掀開,摸著那些傷口,聲音幾不可聞道,「還痛么。」
她本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現在不知為何,她真的很想哭一場。
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賭氣般用袖子擦了擦,梨花帶雨的,惹人疼惜。
「都怪我,嗚嗚,都怪我……我不要這樣了,我要你們都好好的,我要他們都去死!」她又是哭又是罵,沈以歸袖子都被她抓皺了。
沈以歸瞧著這一變故有些錯愕,但更多的暖心,她這是為自己哭了么,真好。
是不是說明她心裡也有他?
他摸著她的頭,輕聲安慰:「不哭不哭,好,讓他們都去死。」
徐年被他這一安慰,哭的更厲害了,好像要把自己的委屈都說出來。
「她們算計我,從我十歲的時候就算計我,嗝~」她打了一個哭嗝。
沈以歸失笑,但也沒笑話她,這也沒喝酒,怎麼跟醉了一樣?
「一次不成就第二次,我每次都堅持不下去了,要不是有娘親留給我的東西,我真的恨不得隨著他們去了。」
「直至今日,她們聯合所謂的得道高僧逼我走炭路。我也傻,說走就走了,可我只想讓她們看著,我徐年不怕這些,我徐年……不會認輸。」
她眼睛紅紅的,像個小兔子。
沈以歸蹙著眉頭想把她臉上的淚水擦乾,徐年自己就先擦乾了。
沈以歸神色怏怏的把手放下去。
「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們為了我出點什麼事,謝長安沒有回來,你又……嗚嗚。」她哭的越來越傷心,大有止不住的趨勢。
越兮端著葯來,看到的就是一幅姑娘拉著沈少卿的衣袖哭的慘兮兮的模樣。
她鼓著腮幫子,有些生氣對徐年道:「都說了你現在情緒起伏不能大,不能大,我怎麼就離開了一會,你怎麼就在這哭上了?」
然後行禮跟沈以歸嚴肅道:「她剛醒來經不起這樣哭,少卿大人還是少來些吧。」她自動的認為是沈以歸欺負徐年,徐年這才哭上了的,一副老母雞護雞仔的模樣。
她照顧徐年也有那麼久了,是個人都有了感情,何況是這麼一個生了病的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沈以歸一臉茫然,自己這是被嫌棄了?
他起身將越兮手上拿著的衣袍給徐年披上,淡淡道:「無事,讓她發泄出來也好,不然一直悶在心裡,更容易出事。」
徐年低低抽泣著,已經止住了大哭,但說話還是打著哭嗝,可憐極了。
她這是不想在別人面前丟臉,沈以歸也看出來了,就跟越兮道:「你把葯放這吧,我來喂她喝。」
越兮看了兩眼徐年,見她情緒穩定多了,這才道:「也行,喝了葯便讓她進去吧,等會就要入夜了,那個時候風大,身子受不住,下官告退。」
他們兩口子的事她還是不摻和了,有個字叫做越幫越忙。
是的,越兮心底已經認定她們兩個在那啥那啥了。
所以嘛,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滴。
徐年哭的時候覺得挺爽的,可哭完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她覺得特別丟人,怎麼能拉著人家得袖子哭了那麼久。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悶聲道:「我會還你的人情的,還到完了為止。」
沈以歸有些無奈,我救你從來不是為了你要還我人情,從來……就只有心甘情願四個字。
她呀,是多麼不想與自己扯上關係?
「好了,喝葯吧。」他端起葯碗,摸了摸,溫度尚可,便想著喂她喝。
沒曾想徐年把碗勺都拿了過去,聽她說:「我自己喝吧,你自己都還是個病患。」說完就一口氣喝光了,那速度,堪稱一眨眼的功夫,好像有人拿著刀在逼她喝一樣。
其實徐年看著他拿著葯說要喂自己,她就想到了謝長安喂自己喝葯的場景,她小臉微紅,有些緊張,所以乾脆搶過自己喝了。
隨即又覺得物是人非,心裡又多了一絲悵惘。
沈以歸感受到她情緒上的失落,不太明白為什麼,就道:「可是累了?」
「我扶你進去休息吧。」
徐年搖頭:「不用,沈大哥有自己的事要忙,何況你自己身上都有傷,還是好好歇息為好,我自己可以的。」
沈以歸很討厭她說「我自己可以的」這句話,就是因為就是這句話,她拒絕了他所有的示好,所有的……靠近。
不過萬事皆不可操之過急,現今不就有轉機了么?
他斂下有些寒涼的眸子,緩緩道:「那也好,我便走了,你好好休息。」
「對了……」徐年忽的道。
沈以歸疑惑的看著她。
她又突然不說話了,沈以歸心下瞭然,他明白她的意思。
「好。」
徐年眸子滿是驚詫,她還沒說就說好?
她本想麻煩他去看看自家的小丫頭如何了,可突然想到自己剛剛又要他好好歇息,這一下便不好要求了。
沒想到……
沈以歸看她進了房間,施展輕功到了屋頂上,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入夜後。
徐年用被子蒙著眼睛,身子蜷縮著,然後不安穩的睡了過去。
沈以歸推門進來,坐在她的床邊,微微嘆息,隔著被子描繪她的眉,她的眼。
「你知道的,我不會拒絕你。」
「不管你要求什麼。」
「就算要我……離開。」
他拿出一把刀割破了手肘上的舊傷,用一個玉碗裝著從他身體里慢慢流下來的血液。
蠱蟲很乖的從她身體里鑽出來,貪婪的吸收著玉碗里的「美味佳肴」,狠狠地飽餐了一頓。
沈以歸臉色蒼白,修長的手抓著床邊的支撐物,不讓自己倒下去。
「就撐不住了么?」
「呵。」
他沒有注意到被子底下的人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