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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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四月天,台隍夷夏迎來了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景色。

自從簡青梧入駐蜀山魔宮,她便大力整改了原本那陰森森的環境,充分發揮了木之一族的天分與使命,很快便帶領著諸多手下將這台隍夷夏改造成了一處人間仙境。

每逢春暖花開,她就要重複感慨一下這山清水秀的景色,今年也不例外,「真美。」

她坐在靈台上,撐著下顎,眼神飄忽不定的,修鍊也荒廢了許久,心魂不知飄去了哪裡,「真美呀。」

無奈的侍女青雀給她端來一盤糕點,放下后自己卻先拿了一塊塞進嘴裡,囔囔的對著走來的陰魔說,「姥姥,您看陛下再這麼下去非得失去心智了不可,您就應了她吧!」

「她當真如此喜歡那個神仙?她也就一時興起罷了,老毛病了。以前在築雲城,她帶回來的還不夠多嗎?」

陰魔顯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簡青梧悠悠嘆了口氣,「姥姥真偏心,孔昭這兩年都納了三個妾室了,我堂堂魔尊,居然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你看上什麼人不好,偏要喜歡上天界的人,那九重天上的神仙何其自負,要是被你抓了回來,保不準第二天就自刎了。」

簡青梧想了下那人的模樣,雖然五官生得有些柔和,但氣質凜冽,不像是遇難事會尋短見的人。

但憑她一人之力想要躲過天界重重守衛將一個神仙帶至凡塵還是非常高難度的,如果沒有人善後的話。簡青梧只能假裝向侍女撒嬌,眼神卻一直瞥著陰魔,「青雀,我這個魔尊當得好生無趣,還不如回築雲城活得逍遙自在呢!」

「築雲城已經被那戰神的人給盤踞了,你要回去的話,立馬會被射成篩子!整天想東想西的,還不如把修為好好提升下,省得外界一直說你是個草包。」

「陛下才不是草包呢!陛下對周邊的百姓如此寬厚,是他們的福氣,他們怎麼反過來造謠陛下沒本事呢?」

前幾年風言風語更甚,最近還稍微安定點,畢竟孔昭作為魔尊右使常常在外平亂,十戰九勝,為蜀山魔宮贏得不少呼聲,但因為魔尊鮮少露面,以至於下界眾生皆以為那威風凜凜的天魔孔昭才是魔界之主。

「上回戰神派人來訪,還把我當成了孔昭的妻妾,」簡青梧漫不經心的咬了口糕點,「一世英名毀於此。」

「哎算啦算啦,魔宮裡的人知道誰才是當家作主就行了,天魔大人還每天姐姐姐姐的叫陛下呢!」青雀打趣道。

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的,盤旋了幾圈又飛到魔尊手背上,簡青梧輕輕揉了揉它的腦袋,又放它遠去,忽而坐直身體,「對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什麼什麼?」青雀好奇不已。

「我都打聽過了,再過幾日天帝壽辰,屆時三界諸生朝拜,天庭必然魚龍混雜,我就趁那機會潛入,然後偷偷將人帶走,讓孔昭在南天門外候著我便是。」

「你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不是又去築雲城那兒瞎晃了吧。」

簡青梧自信一笑,「總之,一切聽我指揮。」

是日到來,闖過一次天庭的簡青梧憑藉著極佳的記憶力輕車熟路的又繞到了太上老君殿那裡,她想來個守株待兔,畢竟先前在這兒遇到過那人。

可是這回運氣不佳,左等右等就是見不著,簡青梧覺得自己應該找個路人詢問一下,只可惜上回走得匆忙,連那人姓甚名誰都沒有打聽清楚,「……失策。」

魔尊在老君殿側來回踱步幾次,見絡繹不絕的人群也都往凌霄寶殿而去,只得順流跟了一會兒,她對那人的模樣身高還有深刻印象,即便是在這人才濟濟的天宮,他應當也是鶴立雞群的,「在哪兒呢?」

簡青梧四處尋覓的樣子倒是被走過身側的一名星君注意道,「仙子東張西望的可是在找什麼?落下什麼了?」

魔尊看一眼這位笑眼咪咪平易近人的男仙,連連回道,「嗯嗯!」

「我找一個人,他……」簡青梧比劃了下司命星君的頭頂,「這麼高,很好看!嗯……是個男的。」

司命星君皺眉,「就這?」

這點信息偌大天庭如何尋找,簡青梧也知是為難人家,只得作罷,「算了,我自己找吧,謝謝你啊!」

司命喊她不及,看她背影穿過端茶送水的仙娥也不禁疑惑,「我怎麼好像沒見過這位仙子?」

簡青梧東轉西轉,浪費了諸多時間,眼看就要放棄之際,忽而轉入一處宮牆,抬頭那熟悉的模樣便映入眼帘。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而且美人孤身一人,正踱步走來,簡青梧頓時熱血衝上腦門,大步流星向他迎面奔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她太過興奮,以致無法表達,反倒又回頭看了一圈,帝軻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也定住一秒,隨著她的目光掃視了下周圍,「怎麼了?」

不容分說,簡青梧拉起他的衣袖轉身就跑,「來不及了,快跟我走。」

這會兒人都匯聚到凌霄寶殿去了,剛巧就只剩些原地站定的守衛,也不愛多管閑事,就眼睜睜的看著帝軻被一個女子拉著滿天庭亂跑。

其中最為目瞪口呆的便是司命星君,「這……」

他還來不及伸手,提醒不到那位膽大包天的仙女,「帝君!」

聽到這聲呼喚,簡青梧回頭,還以為有人在喊向這裡,結果一轉身就撞上被攥緊的人,「你……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她放慢速度,帝軻也稍稍整理了下衣襟,言語淡然有些冷漠,「倒不知你要帶我去何處。」

簡青梧再要拉他,他卻抬手躲過,「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我叫青梧,你呢?」

「……帝軻。」

簡青梧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思索了一下,「……?」

眼看著南天門就近在眼前了,她可不想功虧一簣,管他叫什麼名字,回去問個清楚便是。她強行扣住帝軻的手臂,雖然個子比對方矮了一截,但抬頭的眼神卻很堅定,「不管了,跟我走!」

帝軻尚在回憶這似曾相識的名字,轉眼就被她帶著穿過了南天門,他的「等等」還未說出口,就聞一聲響哨,噤聲盤踞的黑色燭龍自雲下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二人載上,等南天門外的天兵察覺震動追及雲端,那黑龍早已溜得杳無蹤跡了。

徒留三五個瞠目結舌的天兵,「方才……那是帝君?」

燭龍飛速下潛,直至落入一方山水,簡青梧一把蠻力拽過帝軻,輕鬆躍下,雙手合掌,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孔昭!多謝!」

燭龍化身為樣貌冷峻的青年男子,鄙夷的看了他倆一眼,並未多言就揮袖離開了。

帝軻打量著周身環境,這兒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仿若人間仙境,「這是哪兒?來這兒作甚。」

簡青梧折下一支艷麗的月季,雙手遞上,「這兒是台隍夷夏,好看嗎?」

帝軻並未接過,愣住,「台隍夷夏……?」

「豈不是魔尊行宮?」

簡青梧又將月季捻在手裡轉了幾圈,天真答道,「嗯啊,我就是魔尊。」

若非她眼中神色清澈無比,帝軻也不敢置信,「……魔尊?」

這懷疑的語氣中似乎還有一絲不屑跟無語。

就在此刻,一個蹦蹦跳跳的侍女飛奔而來,「陛下陛下!我剛聽天魔大人說你把人從天庭擄回來——啊啊啊啊!就是這位吧!真好看啊!陛下您真有眼光!要不趁熱打鐵,今晚就成親入洞房吧!」

青雀活脫脫一隻嘰嘰喳喳的麻雀,圍著帝軻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而帝軻本人在聽到她的膽大發言已經完全石化,「……?」

簡青梧怕嚇著客人馬上拉走青雀,「好了好了,人家初來乍到,你別激動!」

青雀興奮掩面,「嗯嗯!我去告訴姥姥,讓她準備準備!」

簡青梧目送這個比自己還跳脫的姑娘遠去,回頭解釋,「那個……你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雖然我是魔尊,但不會要你的命的!」

但帝軻眉目緊蹙,神色也越來越差,「你說你叫青梧。」

簡青梧點頭。

「你是棲梧山木之一族?」

「你怎麼知道?」魔尊大吃一驚,「你們神仙這麼厲害嗎?一下就能看出別人的真身?」

帝軻神色放鬆一分,「你可知本座是誰?」

簡青梧眼拙,看不出此人真身,更別說他的身份,但總感覺他氣場強大,氣質凜然,「……不知。」

「吾乃中天紫微大帝,帝軻。」

清風拂來,心跳驟停。

等到青雀帶著陰魔姥姥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光景。

那個神仙高高在上的坐在魔尊修鍊的靈台上,而陛下卻卑躬屈膝的跪在一旁,低頭繞著神仙衣襟上的飄帶打九九。

「怎麼了怎麼了?怎的還跪下了?」青雀就要去扶簡青梧,但卻被身後的陰魔拉住,「怎麼了姥姥?」

帝君的視線掃來,青雀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知……帝君駕臨,有失遠迎。」尚有見識的陰魔拉著青雀跪下叩拜,青雀心裡咯噔一下,小聲問道,「什麼……什麼帝君?」

她還想抬頭,就被陰魔一下把腦門又按回了地上。

簡青梧側身看了下兩位來人眼神示意,手上更是揮了兩下讓她們退下。

但陰魔卻未聽從,替魔尊求情道,「我家姑娘她尚且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有眼無珠驚擾了帝君,還望帝君寬宏大量,勿要追究她的罪過……」

青雀這下算是懂了,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一樣。

「本座若非紫微大帝,今日倒要被你們扣押在這兒了?」

「不敢不敢!」

「擅闖天庭,挾人逃離,看來你們這個魔尊並沒有外界傳言那樣一般啊。」帝君的語氣帶些諷刺,但陰魔也發作不了,只能再拜上一拜,「帝君一定要懲罰的話,就請懲罰老身吧!是老身沒有教育好她,是老身的責任。」

帝君再看身邊這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魔尊陛下,她跪了有一會兒了,姿勢也懨懨的變成坐著了,「毫無悔意。」

簡青梧仰頭,對上這張冷酷的臉,心中卻忍不住感慨了下,生起氣來也這麼好看,不愧是帝君。

「我……錯了,聽憑帝君懲戒。」

帝君心中有火,但又不知該治她個什麼罪,這事情要是說出去,他自己也名節不保。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因為長得太美被人擄走,而且被擄走的時候他竟然沒有一絲絲防備。

這烏龍事故,絕不能透露給外界一分一毫。

「此事本座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三界中有其他人知道——」

青雀第一個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陰魔也點頭謝恩,馬上拉著青雀退下去打點所有見證的人。

簡青梧明白了,神仙都好面子,更何況這個三界至尊的神仙,要說他被魔尊虜獲差點成親的話,會讓他成為整個天庭的笑柄。

這個笑柄,至少能傳一百年。

思及其,簡青梧突然有了點底氣,又跪直了身子,「……我有點累了,能不能起來呀?」

帝君低頭一瞥,眼裡有殺氣。

軟硬不吃真難搞,簡青梧嘆一口氣,「我好歹也是魔尊,您總是讓我跪著,我手下看見了,以後我名聲會更糟的。」

「你還在乎名聲嗎?你膽敢上天庭偷葯偷——」

「人」這個字帝君著實說不出口,只能暗自氣得甩了衣袖,「起來吧!」

始作俑者的簡青梧這會兒倒是毫無悔意的拍了拍衣裙,直起身子,「那帝君……我讓我弟弟送你回天庭吧。」

「你弟弟是那燭龍?」

「嗯。」

燭龍後裔做魔尊右使無可厚非,但魔尊是個小小的木之一族那就匪夷所思了,帝軻滿腦子都是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先不急著走,有事要辦。」

簡青梧現下只想送走這尊大神,卻想請神容易送神難,「帝君……」

在魔界中人的矚目下,身為魔尊的簡青梧最終在紫微大帝的威逼下與天界簽訂了五百年之內歸順天庭不得挑起任何爭端的不平等條約。

她本想鋌而走險抱得美人歸,卻想捧來了一紙屈辱,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覬覦上神,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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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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