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之戰
「怎麼了?你查出什麼了嗎?」吳紙鷂神色嚴肅了起來,拽過竹桌前的一把小椅子坐了下來,很是配合地做好了認真聽話的準備。
楊絮無也拽過了椅子坐在了吳紙鷂面前,「這事比較長,你一定要記好了。」
……
楊絮無拿出一張紙,攤開在吳紙鷂面前,上面畫的赫然就是李騰霄身上那道「混沌咒印」。
「這是什麼?」吳紙鷂問。
「靈獸神獸凶獸,人若想將它們變為己用,就必須用符咒束縛住它們,這符咒自然也會落在獸類主人的身上。」說著,楊絮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解釋了一句,「這符咒就跟你牽馬的繩一樣,聽得懂嗎?」
「嗯。」吳紙鷂點頭,「了解了!你繼續。」
「牽馬有牽馬的繩,牽牛有牽牛的繩,每種不一樣的獸類都需要用獨特的符咒來束縛,而且不同人畫出來的同類符咒也會有所不同。這符咒是刻在李騰霄身上的混沌咒印,看這手法應當是西疆白澤鄉的人畫的……」
吳紙鷂又點了點頭,繼續認真地聽了下去,但楊絮無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怎麼了?那個白澤鄉怎麼了?」吳紙鷂追問。
但楊絮無卻突然提起了相關的人:「還記得那個文梓蕭嗎?」
「記得啊,」吳紙鷂回,「那個變態怎麼了?他和這事有關?」
「嗯。」楊絮無點了點頭,「他應該就是白澤鄉的人。」
吳紙鷂十分意外,「什麼?這事你是怎麼查出來的?還有,那個白澤鄉究竟又是什麼底細?」
楊絮無繼續道:「修真界有些人專門做情報買賣生意,打去年起,這一行中收買靈獸妖獸之類消息的生意突然多了起來。起初我並沒有太在意,但最近的事件牽扯到了混沌又牽扯到了鳳凰,而這兩者也同樣出現在先前主動求購消息的那一列名單上,於是我便深入調查了一番。結果發現那一時期突然多出來的消息全都是『白澤鄉』的人放出來的,他們的開價很高,一時之間甚至壟斷了所有獸類的消息。而白澤鄉在此之前只是個養馬的地方,先前你去過的那個馬匹行便是他們在凌國的分支。」
「為了徹底摸清白澤鄉的底細,我回了一趟師門,查遍典籍之後才了解到這個白澤鄉是個已經存續了千萬年的古老門派,而且一度十分輝煌。但許久之前那場仙人之戰之後,這個門派也在一夕之間沉寂了下去,並逐漸變成了今天的這幅模樣。」
吳紙鷂明白過來,捏著下巴直點頭,「原來還有這事。那這麼說的話,這個白澤鄉跟埋著鳳凰的那個村子算是敵對的咯?還是千古大恨?」
「嗯,」楊絮無點了點頭,「不過這還不準確。當時打仗的是西疆的問穹鳩,而白澤鄉當時的主子是清緣霖。清緣霖與問穹鳩的關係並不親密,只是問穹鳩眾多不受重視的徒弟中的一個,而真正受問穹鳩重視的那個徒弟則是當今西疆眾仙之一的澗沢蕙。說起來,文梓蕭與夢娘也算是師出同門,夢娘的師父就是那個澗沢蕙。澗沢蕙早已不問世事,夢娘倒是跟她的師父一點都不一樣,不僅攪和得深,還把自己的命都給交代了,真是可惜。」
「啊……所以我們現在的這些事都是歷史恩怨?」吳紙鷂臉都皺了,「這些仙人也太不靠譜了吧,怎麼就不能及時把問題給解決了呢?非得留下點事兒梗在後人心裡,讓所有人都不好過?」
「呵,這誰能知道呢。」楊絮無伸手提過一旁竹几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對了,」楊絮無又開口,「有一件事一直忘了提醒你了,你現在用的這幅身體就是當時與問穹鳩打仗的那位仙人的,她的名字你得記得——山嵐梟。」
這件事吳紙鷂早就知道了,可現在被人刻意提出來之後她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那之後豈不是會有很多特彆強的人追著我屁股後面打我?」她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那我以後豈不是很危險?」
楊絮無也不說什麼,仍舊默默喝茶。吳紙鷂陷入了沉思,慢慢捋起了這些神仙之間的關係。
沉默許久,吳紙鷂又想到了其他問題:「我有一點不懂,你光揪著西疆問穹鳩那邊的人說事了,那北國那邊呢?劉仁和直到死都在等降世麒麟星,這個降世麒麟星在這些事情裡面又是個什麼地位?還有,你應該也算是麒麟星吧?你在這裡又是怎樣的立場?」
楊絮無抬起眼皮,擱下了已經見底了的茶杯,「若是要連著北國的事一起說,那就得把當年的事翻出來一齊說了。」
「!」吳紙鷂還是喜歡聽故事的,但直覺告訴她,她接下來要聽到的這個故事並不會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時候天下還不像現在這樣,當時得道的人也很多,成仙的人也不會遠離凡世,仙人與凡人之間的聯繫甚是親密。
所以當西疆與北國之間爆發了戰爭之後,兩國境內實力最強、聲望最高的兩位仙人就也被牽扯了進去。後來的事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仙人交戰,戰勢失控,生靈塗炭,最後是北國的山嵐梟先提出議和才終於停止了戰爭。」
「嗯,這些我都知道了,然後呢?總不會這就完了吧?」
「當然不是,」楊絮無回,「真實情況比這要複雜得多。」
楊絮無又繼續說了下去,「天下修士往往不得善終,尤其是占卜師,別的修鍊路數在歷經劫難之後還有飛升可能,但窺探天命的占卜師往往等不到修為大成就會死在泄露天命上。北國山嵐梟是十分少見的靠修鍊卜卦占星之術成仙的人,因此,她從一開始就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有絕對能力來預料問穹鳩的一切動向。後來她也確實做到了,也成功將問穹鳩打回了西疆。問穹鳩敗回西疆之後並不甘心,為了報復山嵐梟,他動用秘術,引五顆麒麟災星降世並將這五顆災星附到了自己門下的五個弟子身上。有五顆災星相助,問穹鳩很快扭轉了自身處境,並成功促成了與山嵐梟勢均力敵的局面。」
「接下來的事你已經從曹望息和劉仁和口中知道了,兩位仙人對抗多年,陷兩國民眾於水深火熱之中,山嵐梟不忍繼續下去,便主動向問穹鳩投了降。」
楊絮無說完便沒了說話的興緻,垂著眼帘品起了那看著就毫無滋味的冷茶。吳紙鷂還不想就此打住,便問他:「那後來那些麒麟星都怎麼樣了?」
楊絮無抬起眼皮瞥了她一下,繼續道:「要麼回天上某個角落待著了,要麼就馬上轉世投胎了,我又不懂星象,我上哪兒知道去?」
「那麒麟星留下的印記又是什麼東西?會有什麼影響嗎?劉仁和總不會平白無故地對麒麟星那麼執著的吧。」吳紙鷂又問。
「事先我也曾查過麒麟星的事,但幾乎毫無所得。倒是有傳說提及過,說麒麟星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一顆麒麟星現世那其餘四顆必然也會緊跟著現世,而一旦五顆星一齊出現整個天下變回發生巨大變動。不過這些事從未發生過,沒有任何明確可信的證據證實,所以我並不相信。」楊絮無回。
吳紙鷂相信楊絮無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自己,但這種不斷把麒麟星往外摘的說辭又讓她覺得十分不合理,麒麟星絕對不像楊絮無說得這樣簡單!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吳紙鷂道。
楊絮無嘴角一提,像是聽到了什麼十分可笑的事,「想不到你在問問題之前竟然也會猶豫。問吧,我看著回答。」
「現在這天下找麒麟星的人多不多?」吳紙鷂問。
楊絮無眉頭蹙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只道:「有人在找。」
吳紙鷂頓時來了精神,挪著小椅子往楊絮無跟前湊了湊,追問道:「西疆和北國鬥了那麼久,而且想想都知道,當年明顯是北國更冤。如今西疆蠢蠢欲動,甚至還把爪子伸到了山嵐梟的頭上。難道北國的人就能幹看著?你說會不會有這樣的一種可能性,就是北國也像西疆一樣,有某個分支力量僥倖保存了下來,在西疆四處搜羅神獸凶獸壯大自己的同時他們也沒有自甘墮落,反而動起了先前西疆秘術的念頭,想像當年的西疆一樣的搞出個災星降世什麼的。」
楊絮無頭一次沒有因為吳紙鷂的妄自揣測而生氣,反倒還很有興緻地讓她繼續想想去。
吳紙鷂也沒有客氣,繼續道:「我是這樣想的,如果我剛剛想的沒有錯,也就是假設北國的某股勢力確實想要擁有麒麟星的力量,那麼他們這麼多年來一直搞不出動靜的原因可能就在於被麒麟星附身的條件很苛刻,而不是什麼麒麟星已經重新上天了。至於現在又突然出現麒麟星降世的說法,那很有可能是那些人已經找到了突破口,找到了掌握麒麟星的正確辦法。你說呢?」
吳紙鷂說話時楊絮無一直緊握著茶杯,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表情不曾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顯然,他聽得十分認真。
在吳紙鷂問出「你說呢」的時候,楊絮無的臉上才終於有了一點點情緒波動,他半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吳紙鷂。「你就這麼肯定有人對麒麟星有所圖謀?倘若沒有,你的所有推測就都是胡思亂想了。」
「怎麼可能沒有呢?看看那個劉仁和,找麒麟星都找得瘋魔了。」吳紙鷂據理力爭,「咱再多想一步,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劉仁和都找到柳弦明了,其他更有本事的人是不是得更早就開始動麒麟的歪心思了?」
楊絮無放下了茶杯,抬手捏住了眉心,喃喃道:「你倒是沒有我想的那樣好糊弄。」
「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吳紙鷂一愣。
「現在確實有人在找麒麟星,但找麒麟星不是光靠『本事』就能做到的,真正有頭緒的人其實並不多。」楊絮無回。
吳紙鷂一聽這話,立馬就更精神了,她伸長脖子盯住了楊絮無的臉,追問道:「看來你了解的挺多的呀。」
楊絮無往後退避了幾寸,然後將自己查到的與麒麟星有關的事告訴了吳紙鷂。
「現在唯一確定的就是麒麟星之間確實存在聯繫,但至於這聯繫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係仍舊是未知的。我不知道,北國人不知道,西疆人也不知道。或許只有劉仁和這樣,跟山嵐梟有關的人才真的能弄明白。」
「嗯?既然如此,那你這消息又是哪來的?可信嗎?」吳紙鷂有些驚訝。
「留風台向來門風嚴謹,因而很多人願意跟我們說秘密。西疆那邊的消息是從夢娘那裡來的,時間過去這麼久,引麒麟星降世的方法早已經失傳,就連夢娘的師父,當年很受問穹鳩重視的澗沢蕙都不知道。
至於北國那邊,那場戰爭之後北國自己的法術典籍都沒能剩下多少,而且倖存下來的人也早就搬離了那個早就被戰火毀壞了的地方。如今住在北國的人都是後來的遷徙戶,夢娘的夫君,一戶姓韋的商人家的大少爺,就是現在北國最有勢力的人。
他們和西疆經常來往,曾經也動過麒麟星的念頭,但夢娘嫁入他們家之後,他們的目標就從麒麟星轉到各類妖獸上去了。文梓蕭大概就是為了仙人冢旁邊封印著的鳳凰才和夢娘合作的。可以說,除了那個給山嵐梟守墓的劉仁和之外,整個北國都找不到幾個知道麒麟星的人。」
吳紙鷂托起了下巴,「那你呢?你查麒麟星的動機是什麼?聽你說話的語氣,你好像並不相信麒麟星有什麼價值,但實際上你又很了解麒麟星。所以你為什麼要去查這個並沒有什麼價值的東西?」
「我?我是個生意人,拿錢做事罷了,哪能回回都接到有價值的事情呢?」楊絮無回。
「所以你是不情願的?」吳紙鷂說。
「有好處收,我情願得很。」楊絮無又回。
「哼,」吳紙鷂往後一仰,靠到了椅背上,「那你就不能捎帶著猜猜雇你的那個人究竟在想什麼嗎?這麼多人想要,麒麟星可是搶手貨。你就不好奇這些麒麟星究竟還有什麼其他的不為人知的價值嗎?」
「命里無時不強求,找這東西得看緣分和命的。」楊絮無輕嘆。
「啊?不強求?可是我卻聽江恆遠說你曾經跟你們的某位僱主說過麒麟的事,而且還下了不少功夫去找線索……」
「呵,拿錢辦事罷了。」楊絮無說。
「拿錢辦事就這個態度?你這幹活時的態度完全比不上給自己謀划的時候啊。」吳紙鷂道。
楊絮無輕笑,「那是自然。」
吳紙鷂心道這話確實是說的有道理,跟上班不如摸魚一樣有道理。
「對了,你僱主誰啊?忍受得了你這麼弔兒郎當嗎?」
「凌國老祖宗,當今皇上的……姑奶奶?反正年紀挺大一老太太。」楊絮無說。
聽罷,吳紙鷂摸摸扭頭看窗外,沒有再搭話。
窗外的日光已露頹勢,時間過去不少了。
「時間不早了,說說一開始的事吧。怎麼突然就有千麒門請帖送到留風台了呢?他們這麼不計前嫌的?那麼大事故說過去就過去了?」
「我也不清楚他們葫蘆里究竟賣得什麼葯,不過肯定不是好葯了。」楊絮無回,「千麒門跟西疆的廣西不清不楚,西疆明面上雖然以北國為敵,但他們的爪子顯然已經伸到凌國來了。如今千麒門辦了這場宴會,保不齊就是為了招降。那時我也會去,但不一定能顧得上你們所有人,所以你們都小心點,一定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那就不能不去嗎?我看江恆遠就沒打算去的樣子。」吳紙鷂說。
楊絮無搖了搖頭,「白澤鄉勢力已經滲透到北國修真界了,這時候逃避不僅不能扭轉形勢,反倒還會讓自己失去了解對方的機會從而陷入被動。所以儘管危險,這一次,恆遠他們必須要去。切記,一定要小心。」
「行吧。」吳紙鷂點了點頭,「我去說說看。不過不保證一定能行啊。萬一不行你就自己去,然後回來我們再聯繫,好吧?」
「回去吧。」楊絮無擺了擺手,另一隻手有些疲憊地捏住了眉心,「跟你說話太費精神了。」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