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醫館
走在回府的路上,王琪的頭腦中一直回想著小孩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小孩對他十分仇視,顯然已經認定他和賈富貴是一路貨色了。王琪不由覺得委屈,他也是深受其害的苦主好不好。
不過這小孩倒是不一般,如此小的年紀便有勇有謀,洞察力和分析力都挺驚人的,長大以後必定是個人才。更重要的是,他也對賈富貴恨之入骨。俗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王琪心裡不禁有了打算。
那孩子偷來的錢袋裡面,銀錢肯定不多,能不能夠給他奶奶買葯都不好說,何況孩子自己也受了傷,不好好處理,難保不會有個萬一。若是就這麼死了,倒是可惜。
盤算了良久,王琪還是收了回府的腳步,轉而去了另一個地方,同時在心中暗道:「反正今日做過的好事太多了,既然已經如此,也不介意好人做到底,就當是積德行善了。」
天下間最忙碌的地方莫過於飯館和醫館,飯館還好說,總有個閑暇的時候,但醫館卻是四季常青。只要你醫術好,價格又公道,那便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除非,全縣人都不生病。
「濟世醫館」的主人姓劉,單名一個「雲」字,今年剛剛五十齣頭。劉雲原本是個雲遊郎中,每日搖鈴行醫,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六年前流落到平遙縣,治好了王琪的父親王輝纏身多年的舊病。王輝見這人醫術蠻高的,醫德也好,便出錢給他盤下一個小鋪面,開了這家醫館。
劉雲早就有安定下來的意思,只是苦於沒有銀子。既然得了這個機會,便欣然留了下來。一晃那麼多年過去了,如今他已經是名動十里八鄉的神醫了。
看著熱鬧的醫館,王琪不由感慨,上一世,這醫館本來經營的好好的,劉雲卻不知為了什麼緣由忽然把醫館賣了,將學徒全部遣散,自己也離開了平遙縣,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時王琪自顧不暇,也不知道劉雲到底出了什麼變故。如今重生,也不知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王公子。」醫館里的學徒都認識王琪,見他進門,都熱情的打招呼。
劉雲的大徒弟杏林迎了上來,「王公子是來看病嗎?您若有什麼不適,差人過來說一聲就得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我沒事。」王琪收回飄出去的心神,笑著問:「劉先生呢?」
「師傅他老人家正在裡面給病人瞧病呢。要不,您先到裡面坐著等會。」杏林殷勤的道。
王琪抬頭看了看劉雲的診室,排隊看病的人已經從屋裡排到了店外。
放棄了和劉雲寒暄的念頭,王琪只得對著杏林道:「在戲園外賣米糕的馬老婆子你認識嗎?」
「她呀,自然是認識。」杏林笑著道:「我們去戲園子看戲的時候,總是吃她家的米糕。她怎麼了?」
「我聽說她病了,你知道她家在哪裡嗎?」王琪問。
杏林道:「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在戲園子附近做買賣的人都住在縣城西邊,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城西是縣裡所謂的「貧民窟」,房屋破敗,壞境也差。一些窮苦的人家都在那裡安身。想到小孩身上簡陋單薄的衣衫,王琪也不意外。
「能打聽清楚就好。」王琪從身上掏出二十兩銀子放到杏林手裡,道:「有勞你跑一趟,去給那位馬婆子瞧瞧病。對了,她孫子也受了外傷,勞煩你也順便給他看看,別留下什麼病根。」
王琪的父親王輝在世的時候便經常拿銀子接濟窮人,見王琪如此,杏林也沒覺得意外,十分乾脆的拿了十兩銀子,將剩下的十兩推還給王琪,笑道:「您給的太多了,這些就夠了。」
王琪執意將另外十兩銀子塞回到杏林手裡,道:「這幾日就勞煩你照顧他們祖孫兩個,一定要確保他們無事。對了,馬上要過年了,麻煩你再給他們置辦些過年用的年貨。剩下的銀子,就當是你的辛苦錢了。」
「王公子說哪裡話,那祖孫兩人一直相依為命,著實可憐,我怎麼會貪圖這些呢?您放心,剩下的錢我全都給他們,應該足夠他們生活一段時間了。」杏林想了一下馬老婆子家的情況,也就收著了,「王公子真是大好人,他們祖孫倆知道您這麼幫他們,一定會很感激您的。」
想到小孩對他和王家的排斥,王琪生怕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最後適得其反,更怕這事傳出去讓賈富貴知道,徒生不必要的麻煩,便多囑咐了一句,「他們若是問起,你只說是醫館里出的銀子,千萬不要提我。」
「這是為何?」杏林不解的問。
王琪也不想解釋那麼多,只是道:「總之,你就照著我說的做吧。銀子也不要一塊給完,慢慢給,不要讓他看出破綻。病人不能等,有勞你操心了。」
認定王琪是做好事不留名,杏林也沒再問,拿了藥箱便走了。
有醫館幫忙看著,又有了銀子過年,那祖孫兩個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吧。王琪自嘲的笑了一下,當年他落難的時候,有幾個人肯伸出援助之手?如今這麼上趕著幫別人又是何必呢?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也該回府去了。王琪裹緊身上的大氅,抬步朝王家走去。
雖然已經臨近新春,太陽也大,但畢竟還沒有立春,冬日的陽光並不溫暖,空氣中的寒意還是讓人瑟瑟發抖。
趙阿瞞又餓又冷,全身都在發疼。賈富貴那個烏龜王八蛋下手真是黑,專朝脆弱的地方打。
揉了揉發疼的嘴角和肚子,趙阿瞞不由犯難,身上的傷可以暫時遮掩一下,大不了換件衣服就行了,可臉上的傷要怎麼遮擋,奶奶肯定能看出來的。
去藥鋪買回了馬婆子常吃的那幾味葯,趙阿瞞看了看路邊剛出鍋的包子,那包子又白又大,騰騰的冒著熱氣。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趙阿瞞咽了口分泌出來的唾液,還是沒捨得給自己買一個,而是提著葯直接回家了。
剛一進院子,便看見自家廚房的煙囪冒著炊煙。
趙阿瞞一驚,家裡早就已經斷了米,這幾日的飯都是他去周圍飯館里要來的殘羹,再說奶奶現在的身體也不可能從床上下來。廚房裡的人到底是誰?
反正是家徒四壁,趙阿瞞也不擔心遭賊。他不慌不忙地進了廚房,正巧和端著碗出來的丫頭撞了個正著。
「丫頭姐姐,你怎麼來了?」看見她,趙阿瞞本能的一愣,隨即就是一喜。
丫頭和馬婆子都在戲園子外面擺攤,以前倒是經常能見到。可是這幾日,馬婆子病重,趙阿瞞不但要為生計奔波,還要照顧她,而丫頭每日都是早出晚歸。細算下來,兩人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
「家裡的菜刀壞了,我過來借刀,見馬奶奶渴了,順便給她燒了壺熱水。天冷,喝點熱水就不冷了。」丫頭笑著道。
雖然叫丫頭,但丫頭今年已經十六了,早就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丫頭也是個苦命人,她父親不喜歡女孩,閨女生下來之後從沒正眼看過,連一個正經名字都沒給她取。丫頭的娘親不識字,也不會取名,只是「丫頭丫頭」的叫。時間久了,叫習慣了,「丫頭」便成了她的名字。
趙阿瞞一直很喜歡這個漂亮和善的鄰家姐姐,他有些羞澀的看了丫頭一眼,連忙不好意思的別開目光。
儘管穿的樸素,但丫頭年輕鮮活的臉上洋滿了笑意,凍得紅撲撲的臉頰像極了一個熟透了的紅蘋果,看起來格外的動人。
「你這臉怎麼了?」看清趙阿瞞的模樣,丫頭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碗就想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覺察到丫頭靠了過來,趙阿瞞的心更加慌了。害羞的避開了丫頭伸過來的手,趙阿瞞扯謊道:「路上不小心摔倒了。丫頭姐姐,我這臉實在不敢去見奶奶,勞煩你幫我把水送進去吧。」
天冷,路上結了冰,本就滑。丫頭也沒多心,好聲好氣的勸道:「你既然知道馬奶奶擔心,就應該多小心些。」
看著丫頭的背影,趙阿瞞摸了摸隱隱有些發紅的臉,只覺得心頭一暖。
將熱水送到屋裡,喂馬老婆子喝下,丫頭又催促著趙阿瞞把身上的臟衣服換下來,準備拿回家幫他洗了。
趙阿瞞不同意,但是丫頭執意要幫忙,「正好我也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你這幾件不過是捎帶手而已。天冷,水太涼,你手上也有傷,就不要沾水了。」
「謝謝姐姐。」丫頭盛情難卻,趙阿瞞只覺得過意不去,下意識的想要幫些忙,「對了姐姐,你家裡的水也快沒有了吧,我幫你挑幾桶吧。」
河上已經結了冰,只能去井裡打水,可是前幾天附近的井裡剛剛淹死了好幾個小孩,丫頭自然不敢讓他過去,忙道:「不用不用。前幾天出的那個事你也知道,這些天你還是離那些井呀河呀的遠點。」
附近井裡淹死小孩的事趙阿瞞自然知道,但他一直沒有當回事:「姐姐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你要洗衣服,再說做餛燉也需要水呀。對了姐姐,你今天怎麼沒有去賣餛燉呀?」
丫頭苦笑了一下,原本這個時間,她確實應該在外面做生意。但是剛剛小妹忽然跑過來找她,說是母親又有些不好了,她便慌慌張張的收了攤子趕回來了。
「反正沒什麼生意,就回來了。再說阿爹和哥哥都不在家,阿娘又病了,妹妹年紀太小,放她一個人在家裡,我也不放心。」丫頭笑道。
雖然丫頭面上沒什麼不對,但是向來敏感的趙阿瞞還是覺察到,在提到爹和哥哥的時候,丫頭的聲音苦澀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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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小名叫曹阿瞞,所以我給小攻取名叫趙阿瞞,是希望他能像曹操一樣聰明奸詐。趙阿瞞,你大膽的往前沖呀,不要讓為娘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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