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6 章
我懂。
正如我知道奧古斯都的心臟位置和常人不一樣,還是刺了左邊;正如我知道自己是他的棋子之一,在逃跑時還是沒有打破棋局;正如我知道死過一次的奧古斯都早就不是奧古斯都,但我還是這麼叫他。
我從不想殺人,我只求自保。
「大人,我對你撒過謊。」埃莉諾的聲音再度返回我的耳際,「修女在梵蒂岡地位低下,依託有權勢的紅衣主教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才主動對您邀寵。」
「這個詞含義太重,小朋友,不要亂用你不理解的詞語。」
「唉,大人,其實美第奇大人是我殺死的。」
「為什麼?」
「因為那天您和美第奇大人打架時,我就在上頭。您明白嗎?我曾是美第奇大人所交易的貨物,也是他的助手。但是,對我來說,過去的事不說出來要比說出來好受些,我只是希望不要被談論。那天我在塔頂看著你們,心裡在想,如果美第奇大人把事實都告訴了您,我就會在您的眼中貶低自己。」
「就這?」我還是難以置信,「你怎麼下的手?」
「用毒藥,大人,最主要的是腦子。」埃莉諾小聲說,「畢竟很少有人會防備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我們走出了隧道,然後我發現自己站立在一座哥特式古堡中,或者是曾經是朝聖的教堂。有些彩繪玻璃窗上畫著最初的捐贈者,在另一彩繪玻璃窗上,則畫有一個熟悉的紋章。
夕陽吐著餘輝,回憶把我帶進了一種久遠而清新的氛圍,我感受著這種氛圍,猶如呼吸到來自天堂的美妙氣息那般的欣喜。忽然之間我聽到熟悉的鐘樓聲,不安地問:「我們還在梵蒂岡嗎?」
「不,這是外面,我長大的地方,在過去只是個小城,後來被摧毀了。」埃莉諾一臉輕鬆自在的表情說,「我們在那兒出來的,也就是墳墓那裡。」
我看向那些半廢棄的墳墓,幾塊巨石高高矗立,每當春天來臨之際,開放的鮮花能使墓外增添光彩。斷臂的石雕,將領高舉手臂發號施令,石壁上用往昔的語體刻著:『為了榮譽,我們可以粉身碎骨。』
「這,還有不少值錢的東西。」我疑惑的說,「就像有人定期打理。」
「大概是年輕的牧師吧,他們還會看望這些地圖上存在的教堂,大人,」埃莉諾神秘的對我說,「我不想說教會的壞話,看來他們的財富是取之不盡的。即使在困難時期,主教們也能玩弄藝術。他們出高價買進傑作,現在有許多被遺棄在那兒。」
「要說實話,我親愛的朋友,」我拂去雕塑上淺淺的塵土,那新刻的痕迹尚在,我對她說,「這些藝術品創造並非一次完成,而是每天都在進行。」
暮色終於降臨,將我沉浸在憂鬱之中,我下意識地望望雕像胸前的鋁片,然後我從反光中驚奇地看到,埃莉諾舉著尖銳的,類似錐子的物體向我靠近。我才發現這神台並不是常見的傳教之地,反而充斥著黑暗硬冷的氛圍。
「這果然是新刻的。」我的指尖觸即一串神秘的符號文字,眼睛一刻都沒有從鋁鏡上轉開。在火把隱隱約約的燃燒中,埃莉諾面目猙獰似鬼似魅。我無所謂,也有點累。如此的恐怖為我帶來靈感,在她靠近之時我大聲說道:「皮埃爾!」
「什麼?」埃莉諾還是忍不住回望。
我笑了笑,轉過身對她說:「這曾是皮埃爾的家族領地,具有尚武精神。這塊乾枯的池塘,它原來應該是用來種植藤蔓的。他們家族的婦女地位低下,所以地道四通八達,是某種古老的巫術。」
「巫術?那些中世紀的玩意?大人,您可真有想象力。」埃莉諾偷偷收起鐵錐,恢復到原來人畜無害的模樣。
「也許獵巫運動根本沒有結束呢,小朋友。」我向一個嚮導走來走去,埃莉諾尷尬的微笑,時不時的乖巧應和。「這地下一定有埋著魔法的秘密,這個家族興起於戰爭,亡於女人。」
「看來您不怎麼看得起女人的力量。」
「恰恰相反,而且我始終認為一切並非尚武的文明都是有害的,天曉得有誰曾提出比我更有力的抗議!」
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的事,正使我感到心煩意亂。只是我不願意顯出煩惱的樣子,而且暗地裡也許還懷有一種僥倖心理,指望埃莉諾聽出我開玩笑的口吻,也就不能當真了。
時機悄然而逝,果然埃莉諾那麼聰明的女孩子,不會冒險和一個正值壯年的成年男性在荒堡搏鬥,人們在五十年之後會知道,我曾消除巨大的災禍。
「大人,你想過未來要去何地嗎?」
「米蘭。」我回答。
因為唯有如此,我才會回到黃金歲月。那年的伊利耶還安靜祥和,那年維維和薩拉互不認識但都是我的朋友;那年,我叫他一聲科林叔叔,他就會從世界各地為我帶來小禮物;那年他第一次為我寄來明信片,我把那些五彩繽紛的小卡片貼在自己的床頭前、書桌后;那年我希望自己快快長大,我以為長大后他會帶我到應許之地。
「你想過嗎?」
「我想看海,大人。」埃莉諾用嚮往的神情對我說,「我從未見過海洋。」
不久后我們乘船前往,租住在一處親王封邑。巨石門楣上鐫刻著保護過城市的歷史人物,從後窗看去有一片森林,出門不遠處有大教堂。古老的名字,悠遠的習俗,使這些城堡映襯下的村落別有一種誘人的情趣。剛到那會兒,我就告訴埃莉諾,住我們對面的夫人從家譜學上說是國王表妹。她聽見這個顯赫的頭銜和姓氏時的神氣冷漠以及蔑視,使我認識到她有多生性高傲。
「是嗎?我總看到她徒步出門去買東西,而且即便天氣不好,她也總穿著皮大衣。」
「她挺富有,但現在已經沒有領地,收入相對於支撐場面的開銷來說又不夠。」
「那麼這個名頭也就全無意義了。」埃莉諾語氣平復了不少,她並不仇視一個半老的寡婦,她似乎只是對貴族社交圈子裡的人的反感。而有趣的是,她總是講究穿著,而且當她不說話時,比任何人都具有那種無法企及的貴族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