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和電話

我自己從火車上下來，因為人多，所以我從來不拿太多東西回去。前幾天打電話告訴了媽媽元旦放假，媽媽說知道了就掛了電話。我背著一個雙肩包順著鐵路往回走。

以前高一的時候都是出了火車站走馬路走回去，可是路上空氣不幹凈，還有汽車尾氣，所以我這次準備試試走鐵路回去。一路上什麼人都沒有，我一步一步的數著步數，不知道家裡是什麼情況。之前的家，我媽生病了，傳說中的精神病，總是疑神疑鬼，我還記得看見我媽拿菜刀砍電視的樣子。我爸跟我說，可能是我媽更年期，那時候也不懂什麼更年期，倒是被我媽嚇的夠嗆，在學校里也不敢說話，內向，彆扭，孤僻。現在媽媽應該還是老樣子，隔段時間就會犯一次吧，往家裡打電話的時候，媽媽的聲音就冷冷的，不愛理我的樣子。哥哥比我大兩歲，去了S市上學，出去上學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我們的關係也漸漸生疏了。爸爸上班，但是他說可能要調走，我記得爸爸在我高二的時候徹底調到了N省，大一開學的時候，把我送到學校，他跟我媽就一起過去了，現在回去應該能見到。

我看著越來越熟悉的風景，彷彿就像回到了小時候，我們那兒的住宅區就在火車道旁邊，我經常跟著我哥出來玩兒，往火車道上放硬幣，等著火車過去以後拿被壓扁的硬幣，或者在火車大橋能避險的安全島里，看著火車慢慢靠近，呼嘯而過。夏天還能遇見上游的水庫放水，在火車大橋下面抓魚抓泥鰍，看男生們在橋下游泳。小時候跟哥哥一起去姑姑家會路過一個魚塘，魚塘很高，下面的水也很深，我害怕不敢走，哥哥就拉著我一步一步挪，還讓我閉上眼睛，跟著他走就行了，後來我哥可能是怕了我一看見那個魚塘就走不動，寧願繞遠路也不抄近路走了。我遠遠望著那個魚塘，現在應該是不會再怕了。

等我走到家已經三點多了，家裡靜悄悄的，我爸媽那個屋關著門，我把東西放下以後去看了看，媽媽在睡覺，我輕輕把門又關上了。現在看媽媽還是覺得汗毛直立，有點兒怕她跟我說，有人要害你媽。我去廚房看了看，還有點兒剩菜，拿了個饅頭墊吧了墊吧，其實現在我媽已經不管我了，當初我回來我媽也像沒我這個人一樣，看不見我也不搭理我，做飯做的也不多，每次我去吃飯還不讓我吃，我只能偷偷吃。我爸因為調工作總是不在家，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我媽的情況。現在的我，應付這種情況還是有些緊張，吃飯都安安靜靜的，怕把我媽驚醒。

快五點的時候我媽醒了，我從我屋裡出去說：「媽，我回來了。」，我媽應了一聲，「嗯，一會兒做飯，你去食堂買點兒饅頭回來。」。我點點頭就出門了，那個時候消費不大，我在學校一個月充50塊錢飯卡都吃不完，所以手裡面還是有點兒小錢錢的。出門買饅頭，我家的自行車生鏽，基本壞了不能騎，我就走著去，路上遇見了初中的同桌，李楨，我倆關係好，但是畢業的時候，她媽非要她去H市讀高中，所以分開了。我說，我明天找你玩兒，你媽在家嗎？李楨說：「在啊，你來吧，沒事，晚上六七點，咱倆去火車道附近走走。」

我回了家，媽媽已經把粥熬好，看見我回去，就開始動手炒菜，我剛把電視打開，就聽我媽說：「把電視關了，吵死了！」，我只好關了電視回了屋，幸好我帶了本書回來。我媽把菜炒好，叫了我吃飯，我們兩個就在一起吃飯，我看著我媽，說：「媽，我們學校辦元旦晚會來著，我還上去表演了，跟我們宿舍的一起演了個小品。」，我媽說：「嗯，趕緊吃飯，吃完飯寫作業去。」

「我在學校把作業寫好了，也沒什麼作業，假三天，我就在家待一天，後天就要回學校了。」

「走走走，你們都走，就剩我一個在家就行了，你不是要走嗎，那還吃什麼飯，現在就走。」

說著就把我手裡的饅頭打掉了，我嚇了一跳，就算再回來一次，我還是怕我媽。我媽把筷子「啪」一下扔了，把我手裡的筷子也扔了，嘴裡一直說，「早走晚走都是走，你還在這兒幹啥，趕緊走啊，跟你爸一樣，都不在家待，這個家還有個家樣嗎！」，說著說著就開始罵人，罵我爸，罵我。我媽從來都是對我哥好的，我哥在家還好一點兒，我要是躲我哥身後面，我媽就不說我，現在就我一個人，我看著自己的手心，覺得厭煩。就算回來，我也治不了我媽的病，我姥姥跟我說，我媽因為生了我，我奶奶更不喜歡我媽了，因為我不是個健康的小孩兒，我爸也說，我剛出生就動了手術，能不能救回來都兩說。有時候我也覺得是不是當時我不被生下來就好了，這個家可能就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了。

我媽正罵著，我爸回來了，一進門就聽見我媽在罵街，他看了看我說：「宴宴，先回屋去。」，我媽一看我爸回來了，就說：「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怎麼不在外邊過一輩子啊，你跟那個誰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爸說：「你又在胡說什麼，我好不容易趕著下班點能早回來，我怎麼就不知道回家了。」，我媽說：「今天要不是你閨女回來，你會回家？你指不定在哪兒快活呢！」，我爸說：「你再胡說！孩子還在呢，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就是在外面喝酒。」

……

我從初中開始就一直聽我爸媽吵架，好像我特別小，不用上學的時候，我們家那種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的樣子就是個夢。我躲在我屋裡聽著越來越大的吵架聲，突然覺得我不應該回來的。從前我攔過一次爸媽吵架，結果我媽劈頭蓋臉的說：「我這是因為誰，還不都是因為你！」，後來我就不太敢說話了。

大人總有大人的想法，他們覺得我小，什麼都不懂，想法什麼的也不重要，只要念好書就行了。其實不是的啊，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也有權利表達我的想法，大人們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麼要我一個小孩背著。姑姑跟我媽打過架，把我媽眼睛都摳紅了，我爺爺罵過我媽，他病了我媽還得伺候他。這都是什麼道理？我每次回來都心驚膽戰的不敢進門，後來更是除非放大假，學校不讓住才回來，就是害怕遇見家裡的人在吵架。

最後，我爸摔門而去，我媽在屋裡生悶氣，我躲在被窩裡面發抖。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來了，出去走了走，回去的時候買了牛奶回去。我媽那屋還沒動靜，等到快中午的時候，我媽才出來。出來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出門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現在樓上遠遠看了一眼，好像是去菜市場了。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我嚇了一跳，跑去接電話。

「喂？」

「蘇宴，我是溫書明。」

「你跟高飛要的我家電話？」

「嗯，運氣挺好，是你接到的，我不用撒謊了。」

「你有事啊？」

「沒事，就是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我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還好還有個人需要我，還在乎我。我當初拒絕溫書明就是怕以後我的生活也像我爸媽一樣一團糟，所以第一次見他要給我情書的時候，我其實是害怕的，真的會有人喜歡我，還是只是覺得好奇，想找個對象享受一下早戀的感覺。我看見朱莉分手以後，看見她哭，心裡覺得異常難受，沒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喜歡一個人的，要是有一天突然說，我不喜歡你了，我們分手吧，我要怎麼辦？如果早晚要分開，還不如不開始，可是溫書明一點一點侵入了我的生活，用溫柔織了一件外衣披在我身上，我慢慢的想要他給我的溫暖，他給我的關心。可能享受溫暖的時刻太遙遠了，他突如其來的溫暖像陽光一樣一下就驅散我周圍的黑暗。我很慶幸我能重新來一次，來享受一次我曾經很盼望很盼望的溫暖。

「蘇宴，蘇宴你在聽嗎？」

「哦，我在，我明天坐汽車回去，但是什麼時候到，我也不知道，我要看我等的車什麼時候能等到。」

「嗯，那你到學校了收拾好東西就來找我吧，我明天吃了午飯就回學校了，然後就我班裡等你。」

「好呀！」

我媽下午的時候才回來，回來也不說話，我把昨天的粥熱了熱，跟她說我去找同學玩一會兒，她說去吧，我就出了門。

我敲了敲李楨家的門，聽見屋裡她說，我去開門。

「我就猜到是你。」李楨說。

「是不是來的早了啊，你們還沒吃完飯呢？」

李楨媽媽看見我說，「蘇宴來了啊，我們吃完了，跟李楨去她屋吧。」

我跟李楨進了屋，我說：「你在家幹啥呢？」

「學習呀～」然後她壓低了聲音跟我說，「我媽一看我沒有在看書，就要說我，要不是你來啊，我還得學習。」

「你學習好嘛，你媽還想讓你考個好大學呢。」

「現在一點都不想月，三中學習好的太多了，每天回了宿舍還看書，還有人通宵學習，現在才高一啊，以後高二高三怎麼辦吶！」

「我們也有人通宵學習，你看我們學校40個班，前10個班都是快班，裡面的人學習都很瘋狂的。你本來在咱班上就是第一第二的，去了個那麼好的高中，可不就得每天學習學習學習。」

「這樣感覺特別累，我本來覺得學習是興趣，現在就是負擔，壓死我了～」

「嘿嘿嘿，那我跟你說件事啊。」

「什麼事？」

我拿起她桌子上的筆，寫：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李楨立刻驚奇的看著我，「原來你那麼乖的一個孩兒，居然早戀。。。誰啊，長得怎麼樣？你同班同學？」

「不是，就是別的班的一個同學，長得還可以吧。」

「你還跨班早戀啊？」

「你這麼驚奇幹什麼，我都早戀了，你還管我跨班不跨班幹什麼？」

「哎呀，我就是奇怪，什麼人呢這是，我們蘇宴原來那麼乖，那麼聽話的一個孩子，居然早戀，難以置信！」

「又不奇怪，我們宿舍好幾個早戀的呢。」

李楨摟了摟我，說：「行吧，原來是被人帶壞了。早戀就早戀了，不過可不能因為這個荒廢學習。」

「嗯，那個人，學習比我好，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啥？！你跟我好好說說你們怎麼就在一起了。」

……

我說完以後，李楨點點頭，「嗯，這個對象挺好，起碼沒有把你帶偏了，行吧，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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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氣氛真的對小孩子很重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