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第二日,林冬青突然驚醒,看著靠在一旁睡覺的白謹容,闔眼睡著。
她素來警醒,沒想到昨夜竟睡的如此沉,後背的刺痛減輕很多。
一隻鷹落在山洞前,腿上系著布條,林冬青打了個呼哨,鷹落在她手臂,取下布條看了眼。
「我要先去往南二十里的果子林,等我辦完事,再帶你回村子」,
林冬青起身,踢了踢白謹容的腿,說道,「或許你留在這裡等我,三天後我回來...」。
說完,她又覺得,三天讓這個瞎子獨自留在山洞裡,
不是被野獸吃掉,就是會餓死。
「跟著我走吧」,林冬青把刀鞘一端遞給她,往前走去。
白謹容睡眼惺忪,白日光線好了許多,她能夠清晰的看清林子,還有眼前的林冬青。
身形、容貌都跟前世生的一樣,就連名字也一樣。
可是性情,截然不同。
後背的衣裳有一長道裂痕,隱隱露出裡面的肌膚。
「昨夜我摸到你的衣裳似是破了,你可有針線,我給你補補」,白謹容說道,
「不用」,林冬青說道,「你個瞎子還會補衣服」。
真是個軟硬不吃的傢伙,白謹容無奈極了。
林冬青腳步極快,拖著白謹容跌跌撞撞的走著。
她故意腳下一絆,跌撞著朝林冬青撲去。
林冬青轉身,就抱了她一個滿懷,軟玉溫香,柔軟的像個小糰子樣。
她的神情微怔,下意識推開了她,別過臉。
「我看不見,走的慢,你牽著我走可好?」,白謹容伸出手說道。
「麻煩」,林冬青皺眉,抬起手,「捉住我的袖子」。
白謹容訕訕的拉住了她的袖子,落後半個身位,跟著走。
走了一天半才到,險些錯過約定時間,林冬青都有點不耐煩了,嫌棄她走的太慢。
「等會你就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林冬青想要抽出袖子,卻被白謹容抓著手裡,委屈道,「你該不會想扔下我吧」。
林冬青愣了愣,哼道,「我要想扔你,早就扔了」,說罷就轉身走了。
白謹容偷看過那塊布條上面的字,約林冬青到果子林收錢。
她等著林冬青走了一會兒后,才慢慢的摸過去。
白謹容躲在樹后,看到林子里站著三個穿著靛青色長袍的男子,捧著一個盒子,在等著林冬青。
「果真是望雪樓頭號殺手,名滿江湖的退隱高手盛候望,竟然滿門死於你手」,那男子昂然朝著林冬青笑道。
「廢話少說,錢呢?」,林冬青攤手說道。
「這筆買賣價值不菲,自然要慎重」,對方把盒子遞給林冬青。
林冬青剛打開盒子,就見裡面激射出三枚暗器,直接朝著她的面門而來。
林冬青腰往後折,剛躲開暗器,就見三道明晃晃的長劍,徑直刺來。
林冬青揮出長刀,怒目而視,「你們做什麼?!」。
「這麼大一筆,金盆洗手的錢,誰不貪心」,來人笑道,「你以為你真的能全身而退的離開望雪樓嗎?」。
「沒人敢貪我的錢」,林冬青冷笑著,手起刀落,就徑直砍下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那人慘叫聲剛起,便沒了聲音,腦袋咕嚕嚕的滾動在地。
白謹容捂住了嘴,看著那兩人不敵林冬青,落荒而逃。
而林冬青身上又多添了幾道傷口,拄著長刀直喘氣。
林冬青踢起盒子,散落一地的石頭,她眉眼冷冽,哼道,「沒人敢欠我的錢」。白謹容後知後覺的發現殺人不眨眼的林冬青,嚇得不行。
眼前這一身是血的修羅,跟前世那個笑意溫婉,臨死都不肯傷她的林冬青,差的太遠了。
她一身惡念,如何感化?
白謹容給自己立了一個小目標,先讓她愛上自己吧。
判官不是說了嗎?
以愛勸善。
白謹容不明白,女子間為何會有那般情感?
就如前世林冬青待她是好,甚至會為了她殺人。
可是白謹容無法理解,林冬青對她的感情。
陰陽協和,男女成親,這應該是天地倫常。
可想起盛強那副猙獰的嘴臉,白謹容便覺得,只要能離開盛強,對方是男是女,又有何區別呢?
白謹容兀自沉思著,突然後領被人提起,她嚇得胡亂揮著手腳,「放開我」。
「你個小瞎子,摸到這兒來了」,林冬青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提著她站起來。
「冬青」,白謹容強忍著對她那把染血刀的恐懼,歡喜的抱住了她,「你回來了」。
林冬青愣了瞬,手裡的刀,悄然落地。
因著殺戮而起的自我厭惡感,被這一個不經意的溫暖擁抱,慢慢撫平了。
「我餓了,冬青」,白謹容察覺到她僵硬的身體,慢慢的挪開,避免去看她一身的血污,只是笑道。
林冬青帶著她到了溪邊,洗了把臉,看著流水把血污沖刷而去。
她脫掉衣裳,跳進溪里洗了個澡,又順便抓了條魚上來。
林冬青生了火,架著烤魚。
白謹容坐在一旁,撿起落下的針線包,假意摸索著給她縫衣服。
盛家的家務都是她在做,縫衣服拿手,就算是閉著眼也問題不大。
林冬青看著她的眼神虛無望著前方,摸索著居然倒也縫的有模有樣的。
天色漸暗,隱隱火光映在林冬青的臉上,她把魚遞給白謹容,「小心刺」。
「你頭一回關心我」,白謹容笑道,眉眼如畫。
她有一張好看的臉,溫婉可人,透著靈氣的雙眼,卻是無神而虛無的。
林冬青別過臉,哼道,「我是怕你卡死了」。
白謹容看著她烤了兩條魚,自己這條勉強能看,至少烤熟了。
而林冬青拿著一條外面焦了,裡面半生不熟的魚,張嘴就胡亂咬著,看的白謹容直皺眉。
「你慢點吃」,白謹容嗔道,「小心卡著」。
林冬青頓了頓,放緩了動作,看著白謹容吃的斯文,一點點咀嚼著。
「你的眼睛為何瞎的?」,林冬青望著她無神的雙眼,突然問道,
白謹容動作一頓,表面鎮定,內心發慌,想了想,「七歲時候,生了一場病,眼睛就瞎了」。
林冬青的手,張開在她的眼前,手指虛空描著她的眉眼,耳根都紅了,彆扭的說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白謹容心中一喜,臉上仍是裝的懵懂,燦然一笑道,「冬青,我可以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嗎?」。
「嗯?」,林冬青不解道,「你如何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白謹容放下手裡的魚,仔細拿出帕子擦乾淨,慢慢的摸著她的臉。
指腹拂過她的眉毛,「阿青的眉毛有點粗」,
緩緩落在她的鼻樑,「鼻樑很高挺」。
林冬青紅了臉,眸子燦如寒星的望著她。
「臉很小」,白謹容摩挲著她的下巴,然後指腹落在了她的唇上,「唇薄,很軟」。
林冬青的唇被她手指壓了下,她蹭的站起身,「我去取點水」。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白謹容輕笑了聲。
雖然是個懷著惡念的人,但是,卻也是個青澀的人。
夜風吹著髮絲翻飛,兩人坐在火堆前,臉上火光閃爍著。
「小時候,我們村很窮」,林冬青說道,「接連三年大旱,莊稼顆粒不收」,
她下意識擰了擰手指,「那一年,村裡死了好多人」。
林冬青偏頭看著火光里白謹容的臉,「我爹娘最後餓得不行..把我弟弟煮了」。
白謹容倒吸一口氣,下意識想看她,又硬生生的低下頭,差點露餡了。
「我不肯吃,我寧可餓死」,林冬青說道,「可我爹給我灌下去,捂著我的嘴,不准我吐」。
林冬青折斷樹枝扔到火堆里,「從那以後,我便知道,這世上,只有錢財,最是重要」。
「這世上,父母、親人、好友,都會背叛你,只有銀兩不會」,
林冬青望著白謹容的眼睛,裡面盈出了迷濛的霧氣,「明日,我送你去村子里安頓」。
白謹容愣了瞬,完了,沒戲了。
白謹容一臉落寞的低著頭,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失敗了。
看在林冬青眼底,以為她因分離而傷心,不免心中也是難受,起身獨自走到溪邊,默默的呆著。
第二天,林冬青把白謹容送到村子里,打聽叫白燕的人家。
「白燕啊,三年前就死了」,村裡的老頭說道,「現在白燕的女兒白芙蓉嫁給了村頭打鐵匠」。
「啊,姑姑」,白謹容掩臉,悲戚道,「你怎麼拋下我走了?」。
白謹容下意識拉住了林冬青的袖子,免得她偷溜了。
林冬青帶著白謹容走到村頭鐵鋪時,正遇到一個女子插著腰罵著,「天天沒點本事的,就知道敲敲打打,連飯都吃不起了」。
「你是白燕的女兒白芙蓉?」,林冬青問道,
「我是,你是哪位?」,白芙蓉沒好氣的看著穿的破爛的林冬青,一臉嫌棄。
「這是你堂妹,白謹容」,林冬青把白謹容推過去,「盛家莊起了大火,白家都沒人了」。
白芙蓉從前得了白家不少好處,剛要熱絡的拉過白謹容,聽到林冬青的話,頓時就縮回了手,說道,「多一個人多張口,我們可養不起這麼大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