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的骨
「陛下!!!陛下英明神武,千古聖君,聖心獨裁!陛下有!有實例!您冷靜啊!」陳宇抱著李二舉起的一隻手打死不鬆開。
慌忙將張老漢的事又說了一遍,並提及明日就是換藥之時,陛下可以派遣一名宮中醫官便衣跟隨問診。
雖然他對那個燒酒的度數不太放心,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行可以重新蒸餾一下那個劍南焼,再在傷口上倒酒嘛。至於張小郎會不會疼,那就不在考慮範圍了。
李世民看著公文皺眉道:「這嶺南的村夫馮盎居然還不表態,蛇鼠兩頭。想自立不成。」說著便掃了一眼陳宇:「侯莫陳宇,你和你師雲遊四方,可曾到過這嶺南啊。」
陳宇回道:「到過。海邊也去過。」實際他熟悉的是前世的廣東,畢竟他的大學就在那裡,所以穿越來也沒什麼口音變化。
「給朕講講!地理風貌,風土民情。撿你知道的說。」
陳宇邊回憶著大學的時光,及圖書館中的文獻沉聲道:「嶺南夏季炎熱,春季多雨,雨熱同季。森林植被很多,和我們這裡的樹木不一樣,那裡的樹站在下方可遮天蔽日。十人不可抱。當地除了個別城池要道,近乎無路可走,群山環繞,山間多是未開化的少數民族。哦也稱之為俚僚,這些僚人並不服管制。而限與地形又很難將其滅殺。所以十分混亂,百姓也比較凄苦。但那確是一片富庶的地方,四季溫暖合適莊稼的生長,稀罕之物也頗為可觀。如象牙、珊瑚、珍珠、夜明珠等等。」
二人徹夜秉燭長談,越談越起勁兒。而陳宇心中卻有點冷。我好像說的太多了,李二兩眼都在放光。本來是可以和平解決的。
話風急轉:「陛下,草民尋訪嶺南之時嶺南的百姓多念著您的好,都在稱頌大唐有一位聖明的陛下。」
李二一聽也很開心,百姓知道。那肯定就是馮家做得好!隨即又皺起了眉頭,那為何馮盎遲遲不願見朕呢,再不過來,那朕只有讓人請他過來了。
隨著聊天的深入天也開始蒙蒙亮,大太監陳琳快步走來,對李世民附耳說道:「大家,卯時四刻了,不能再耽擱了,今日並不休沐。您要該準備早朝。」
李二點點頭,拿了一塊桌上點心。起身對陳宇說道:「侯莫陳宇,朕先去朝會,且等一個時辰,朝會完朕再回來與你繼續。」
陳宇只能表面笑呵呵地應著,恭送走了李二。無奈的等著大蒜素的問世。
辰時一到,兩儀門大開。長安所有五品一上官員魚貫而入。待眾人分邊站定,唐太宗李世民在陳琳等太監的陪伴下,邁著老爺步,入主兩儀殿。眾人躬身一拜。
一晚沒睡好像對李二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完全看不出來精神上有什麼萎靡。威嚴的照常例進行了問詢和處理。
此時體形消瘦的魏徵站了出來,「稟告陛下,臣,有話要說!」
李世民劍眉微挑:「哦?魏左丞有何事要奏啊。」
唐初天下初定,新貴集團急於站住腳跟,後輩們私底下經常有摩擦,而魏徵的職位是諫議大夫,唐朝又是允許風聞奏事的。
魏徵便成了常朝話最多的那一位,雖然李世民偶有微詞,但常以他為尺。做起事來也放心許多。今日站出來不知道又有哪家孩子倒霉了。
魏徵挺了挺腰桿道:「臣認為,陛下不應對嶺南興兵。此乃取禍之道!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心中微微訝然,畢竟這事情應該是長孫無忌或者房玄齡先說才對。隨後看向了他二人,潛在的用意也就不用贅述了。
此時二相也很蒙圈,怎麼前些天剛擬了方案,他就知道了。但兩個人精並未表態。
李世民神色暗淡,緩緩地開口說道:「其實朕也不想興兵,但,馮盎已經很久沒有來長安了。大朝一次不來,甚至嶺南都沒有出來過!這是不臣!魏徵左丞此事不必再議!」
他向著魏徵點了點頭,示意可以回去了你。
魏徵本還想說什麼,卻見剛剛官復首相的蕭禹對他搖了搖頭,便已懂了帝心,不再多說。準備下了朝會繼續磨李二。
李二趁熱打鐵說道:「封藺暮為右武衛大將軍!徵發江、嶺等數十州對其征討。不得延誤!」
其實此事早已定下,年初到現在一直都有大臣在參奏馮盎,為了此事李世民焦頭爛額,前幾日總算定性,過了房玄齡的中書省。這也是自蕭禹而下無人響應魏徵的原因。
之後就開始亂了,整個早朝如同菜市場,一群老殺才對藺暮的事很是不滿。都想親自領兵上陣打上一回。
李二坐在龍椅上扶額,似是傾聽實際思緒早已飛回了麗正殿,回到了皇后的身邊。
辰時過,李二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東宮,來到陳宇身邊詢問病情。
陳宇說道:「陛下,皇後殿下的病情已經穩住了,不會有太大問題,但要多走動,平時不能少吃了。」
「可是」李二想起了宮中醫官的囑咐,要清淡,忌葷腥。
陳宇雙眼一瞪:「誰說的!這麼缺德,怎麼就不能吃了。好人不吃肉食也要消瘦生病的。更別說長孫皇後生病已久了。切不可聽信那些庸醫的話,該吃就吃。不要有胡椒等刺激的,不要燒烤就行。」
陳宇才不管後邊那老醫生憤恨的眼神呢,反正又殺不死我。
剛說完陳琳邁步走了進來,在李二耳邊說了什麼,李二起身就要出門。剛走出一步,猶豫了一下又將陳宇叫上一起走了。
陳宇小跑著跟著李二到了崇文殿。也就是太子的圖書館。由於李二的倒霉老爹霸佔著太極宮,他只能窩在東宮處理政事。
李二單腿剛跨進門檻,魏徵就跟了上來。開啟了唐僧模式:「陛下啊!不能輕啟戰事啊。中原剛剛平定,不合適大戰啊......」
李二扭頭對魏徵說道:「魏左丞,坐下說,近日觀音婢舊疾複發,在朕那兒修養,所以只能叫魏左丞來這裡了。想你也不會在意在哪兒議論此事吧,呵呵。哦,對了,後邊那小子去過嶺南,讓他給你講講,等講完我們再討論。」
魏徵這才發現門口杵著個白面小夥子,就是沒認出來這是誰家的孩子。於是呵呵一笑,示意陳宇講講嶺南風光。
陳宇又將嶺南的事情給他複述了一遍,魏徵思索了一會兒。轉身繼續攻伐看書的李二:「嶺南路途遙遠、地勢險惡,有瘴氣瘟疫,不可以駐紮大部隊......」
李二撇了一眼陳宇說道:「你覺得呢。」
事不過三啊,又要問我。陳宇內心掙扎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遵從自我。
反正躲不過去了,便把心一橫,梗著脖子說道:「陛下!昔日草民與家師雲遊之時曾聽過這麼一首詩,請陛下和魏左丞品鑒!」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千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陳宇最後的聲音似是吼叫,似是一把利刃直衝殿頂。
少年的聲音總是那麼清脆,那麼響亮,那麼富有朝氣。那聲『苦』縈繞在整個宮殿久久無法散去。
太宗就那麼坐在大殿上看著,看著。魏徵一言不發似乎在回味著什麼。宮殿像死了一半的寂靜,透漏出的或許是皇家的冷漠罷。不知過了多久,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宮殿內想起。
李世民緊緊地握著拳頭,指甲刺進了肉中,但他似乎並不在意。而是好像在醞釀著什麼,面容扭曲著,身體綳得緊緊地。
突然他站了起來宣洩般的大吼道:「來人!來人!!李!君!羨!給朕滾進來!」
屋外剎時想起了鎧甲磨擦的沙沙聲,整齊又莊嚴。一個面容冷漠的輕裝鎧甲戰士走了進來,剛過門檻,便『咔喳』一聲,單膝跪地一手撫胸道:「百騎司!李君羨!」
李世民怒目金剛似的站在那裡,隨聲到:「拉出去,明德門,砍了!」說罷轉身摔門而去。
魏徵看著他久久不能平靜。
李君羨來到陳宇面前手剛伸出來,便接住了軟成一灘的陳宇。
此時的陳宇早已不復往日的風采,那哪怕是做『乞丐』時也神采奕奕的雙眼,寫滿了恐懼。大腦一片空白,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恐怕也再沒有機會讓他想了。
李君羨就這麼拖著他一路走著,路過了憐憫地看著他的陳公公,路過了好奇的小丫頭,路過了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被拖向了這個他從未去過,也是此生最後一次去的。『明德門』。
而李世民,剛剛的嘶吼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步履蹣跚地往回走著,他只想見到心中的那一抹陽光,他的觀音婢。他的。
陳琳公公跟在李世民身後無言地走著,大腦飛速運轉。
他覺得那個少年是一位英豪,是一個還未綻放的花朵。他不想讓李世民就這麼損失了那孩子,並不是因為陳宇多麼年輕,醫術多麼高超。
僅僅是他道出了天下百姓的心聲。不該如此,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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