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和紫

藍和紫

鬱郁群山之中,一方深谷清幽。

幽林野地深處,一彎溪澗盡頭,碧玉般的潭水在林風中漾起漣漪,殷紅的血水自下而上緩緩映開,一圈圈向外擴散,慢慢染紅了一池碧波。

晨風寒,山巒疊嶂,鷹鳥高聲啼鳴。

離此數里之外,是一方廣闊的竹林。

竹意綿延無盡,一抹輕白靜靜止於幽林之中,靜默無聲地端坐於一塊青石之上。

衣白如雪,青絲淡染。

女子靜靜地坐著,一身白衣默然,不言不語,不立不行,仿若融入了這萬千青竹之中。

稀零的竹葉不時被風拂落,輾轉飄落於她發上肩上,一雪沾青,遠山黛色。

她額前染雪的鬢髮在晨風中微微撩起,輕輕拂過她闔卻的雙眸,淺素無奇的眉眼淡如水墨,平靜寧和,映在那一張沉靜如山的面容之上,一眼入心,即靜謐了塵世喧囂。

萬物幽然寂靜,淡卻如雲。

風無聲撩過,絲絲縷縷。

驀然間,靜坐的人忽地眉頭輕皺……慢慢睜開了雙眼。

其一側,立著一位身著碧綠羅裙的少女,見其睜眼,便立時偏頭望向了白衣人:「師父?」

林風又是一拂,簌簌的青竹錯落聲中,極輕極淡的女聲緩緩響起:「林中……拂進了血腥味。」

少女一怔,下時眉頭一皺,立時抱起手邊長劍道:「綠兒去看看。」

寧然靜坐的女子沒有應聲,身上白衣於風中微微揚起,又輾轉落下。

她空茫的雙目平靜地望著前方,頓一瞬,方緩緩道:「……落月潭。」

「是,師父。」少女應一聲,立時飛身而去。

……

血順著粗壯的樹莖流下,流過根際枯葉,慢慢浸入土中。

被樹冠粗枝叉住的巨大白色身影在晨光中微微動了動,而後輕輕翻動起來,巨大的身子費力地試著爬起,四爪無處著力,抓蹭間壓斷棲身之木,「嘭」地一聲從樹上摔落,好半天沒有聲響。

林風拂過新草,蹭著染血的皮毛,數只短箭插在其肩背之上又溢出了血,白色身影再度動了動粗厚的爪子,極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碩大的獸目勉力睜開,循著踉蹌蹣跚的腳步一步步向著前方的寒潭邁去,綿絨般的長尾曳地,滿是血污的身子慢慢移進潭中,掙扎著往潭底鑽,尋著熟悉的血腥味咬住那千瘡百孔的人,一點點拖出寒潭。

當綠衣少女趕到時,草叢間拖曳而出的血水痕迹從落月潭越過千木林,已到了泊雨丈前。

少女心下一震,查看罷立時往回趕去。

「回師父,來者似是一人一獸,看腳印受傷極重,已誤入泊雨丈中。」

女子依舊端然靜坐於林中,聞言淡淡垂目,沒有應聲。

綠衣少女立於其身側,見其不語,亦不再開口。

林風簌簌輕拂,又拂來了一陣血腥味,靜坐的女子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而後道:「將丈中九曲陣關了,帶他們進來。」

「是,師父。」少女這才低頭應一句,飛身去了。

不多時折返回來,綠衣上沾了些血跡。

「稟師父,來者很不同尋常,那人不過是個小孩,身中刀箭無數,血幾乎已流盡,是被那頭白狼硬拖來此地的,而那白狼……碩大無比,竟不像凡獸。」

石上的白衣女子聞罷眉間極輕地蹙了一蹙,而後微抬起了手:「帶我過去。」

綠衣少女立時應聲上前,她徑自恭然走至女子身側,將其於青石上扶下,轉坐於一旁放置著的木輪椅中。

少女一面輕輕推起女子所在輪椅,口中同時道:「那小孩滿身是傷,多處已見骨,眼見無救了,那白狼倒是還能救上一救。」

坐於椅中的女子聞言輕咳了一聲,眉間露一絲輕憂:「血中散出了毒息……你與我學醫不多,不可妄下定論。」

少女微低頭,一面將其往林外推一面道:「弟子只需學好武功,於師父出谷時護住師父安危,醫術即可不用。」

女子默然不語一瞬,斂聲靜道:「世間之事,何如你想的這般簡單……習些醫術,終非無用之物。」

綠衣少女聞言推椅的手一頓,而後更加緊握道:「只要有弟子在,絕不容師父有半分閃失!」

輕輕一嘆,椅中女子微微抬首,虛無的視線中幽遠寧然。

木輪軋過林中枯枝,發出細微的聲響。

兩縷清逸的白髮從女子額鬢之際垂下,於風中輕曳,無塵白衣從滿地枯葉上輕輕拂過,飄渺如煙,淡如薄霧。

.

世人知,清雲鑒傳人能啟天示,預知禍事,並能找出下一任可能傳承之人,其將之收為徒,再到臨死之際,令門下弟子一一照過水寧鏡,能呈天下之景於鏡中者,便是下一任清雲鑒傳人。

因而首代清雲鑒傳人便創立了雲門這一奇學之宗,代代弟子中,傳承了清雲鑒的雲門弟子,也就默認為雲門之掌,稱之為清雲宗主。

清雲鑒傳人聽天授意,指引天和、地順、人安,有預事、明情、知禍、平亂、安天下之能。

「而這端木先生,便是七年前以十六歲少齡便繼承了這清雲鑒之人。」洛陽茶館里,余老立於說書台上,高聲向眾人講述道:「七年來,端木先生預天災,定民心,示奸佞,除國患,不僅頻啟天示協助老皇帝平定了三王之亂,毒堡之逆,安百姓,和武林,更在其將薨之時,以一言改了先皇傳位於太子葉齊的詔諭,改為七皇子葉征為儲君,繼承大統,便是當今聖上!」

「九百年來清雲鑒的傳承受天意指引,輔國安-邦定武林。可是將其傳承至改立帝王之儲,枉置皇諭帝詔者,端木先生是第一人,也是至此唯一一人。」

「原是清雲宗主,本姓端木,被眾位稱做端木先生?」茶館里,那先前出聲的女子恍然道:「一直聽來便是清雲宗主,未料他複姓端木外間都以先生相稱,是小女子孤陋寡聞了……」

余老搖扇輕吟,笑道:「無妨無妨,以先生稱端木宗主本是江湖中人的說法,小姐想是久居深閨,不知道不足為怪。」

那嬌然女聲十分崇敬道:「觀今朝政清明,宗主為天下安寧戮力辛勞,我等閨中女子實在嘆服欽佩……」

「哼。」

本是一陣親和肅穆的大堂內忽然響起一聲極為譏諷的冷笑。「可笑……清雲宗主?端木先生?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滿口胡言的女子罷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震,眉間有惑,不由朝那人看去。

那先前出口的粗獷男子同桌上,坐著一位華服公子,此刻滿面陰戾,手中杯瓷已被捏碎,碎刃濺落一地。

樓上雅間內的藍衣少女眉輕輕皺起,她對面的紫衣丫頭倒覺得好玩,笑了一聲,只是轉首間清亮的大眼中極快地閃過一道冷芒,幾不可見。

簾內女聲回得神來,便是一驚:「端木先生……此一屆清雲宗主……是一位女子么?」

溫聲忽起,那先前曾出口的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望著對面掛帘的雅間,肅敬道:「正是,端木先生……是清雲鑒傳人中第一位女子,身為雲門此任宗主,亦有當世神醫之稱。」

簾內又傳出女子唏噓之聲,珠簾輕盪,那嬌嗔的女聲再道:「如此能人,實為我等平凡女子所不能及……」

「此言差矣。」一樓堂內那出口相詢的藍衣公子有些感慨:「便是我等昂藏男子,也難與之相比。」

而那一名粗獷漢子坐於先前出口的華服公子身側,聞言看一眼華服公子臉上陰惻之色便大聲道:「哼,不過一個女人罷了,我震天虎雷龍可不會對個女子俯首貼耳……在那石榴裙下辱了我們男子的威嚴!」

漢子聲音粗亮,響徹茶館,在坐之人無不聽了個清楚。

眾人一愣,微有怔忤,一時無聲。

紫衣的丫頭輕輕冷哼一聲,正要於雅間內站起,一人先於她叫罵道:

「我呸!」

二樓對面珠簾之內,一名黑衣束腰的高挑女子大步走出,她一腳踩上窗沿,對著樓下自稱震天虎的粗獷大漢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就你這等貨色也提什麼男子威嚴!不過一隻外強中乾的紙老虎罷了!竟也敢出言不遜折煞了端木先生,辱我們女子之能!」

那漢子沒想到會有女子出來接腔,一時被罵得面紅耳赤,立時暴跳道:「你!臭娘們!敢跟我震天虎叫板——」

未待他話音落下,那高挑女子便大聲接道:「有何不敢!叫的便是你這隻大言不慚的紙老虎!」女子柳眉飛揚,一掌拍在窗欞之上,翻身便飛落下來,腳落一樓一張三人的木桌之上,下一刻便將其踏地粉碎。

「好啊!」那名紫衣丫頭臨窗高呼一聲,跳起腳來拍掌叫好。

眾人一聽,心下不由也起了兩分豪情俠意。

如此挑釁,那大漢自是不甘示弱,拎起腿邊一把大鎚便怒聲上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娘們!老子今天替你家相公好好教訓教訓你!」

茶館人雜,上至官場世家,下至江湖武林,向來魚龍混雜多是多非,一言不和類似的仗勢也是不日便會上演幾齣,余老見慣,忙出聲調解道:「兩位,兩位,且慢動手,老夫今日的書才將將說了一半,此下若教兩位動起手來,擾了的便是這滿堂聽客的興緻了……」

那女子傲然直立雙手環胸,哼一聲,微微偏頭掃過大漢,面容之上極為不屑。

那大漢見得更是火冒三丈,二話不說就要動手。

只是未待大漢將手中之錘拎過頭頂,便不知怎的雙膝一軟,始料未及地一陣踉蹌后,險險站穩,那一張方臉立時漲成了豬肝色。

「誰?!哪個兔崽子敢背後偷襲老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余老面色無常地收起兩指,之前那藍衣公子也似不經意般偏了頭去。眼角餘光卻似互看了一眼。

藍衣少女幾分嗔怪地抬頭去瞪那不知何時又爬坐到窗欞上,自顧盪著兩隻小腳丫的紫衣小丫頭。

後者一臉嘻笑地回頭小聲道:「不是我啦,我那一顆只尋了個欺負老人家的豆子撞了開去,沒動那隻紙老虎。」

藍衣少女微愣,看了她一眼,低頭往下,便見那之前冷笑著出言譏諷的華服公子正一臉陰沉沉地抬頭向這邊看來。

藍衣少女心下微震,越加瞪了一眼窗欞上自顧拋豆丸兒吃的小師妹。

小丫頭卻似毫不在意,低頭便笑嘻嘻地向著樓下那人的目光迎了上去,笑得爛漫天真。

一臉陰沉的華服公子見得,擰眉而愣,轉而想自己那一彈指力雄勁,本想給那暗中出手的老頭兒一點教訓,不想竟被旁人使招擋了開,來人指力亦是雄厚,絕不可能是個如此之小的丫頭片子。

心下暗思一瞬,便又低頭移開了目光。

那「紙老虎」左右膝各吃了余老與那沒來由的藍衣公子一顆豆丸,心下怨憤難平,自是叫嚷不迭不肯善罷干休,猶自還想動手,卻被那華服公子喝阻了下來。

「雷龍,青娥舍前舍的二當家憑你還拿不下來,還不回來!」

從二樓飛身下來的女子聽人報出自己名號,自是知道這華衣公子不簡單,不由露出幾分深意,抱拳道:「青娥舍前舍舍衛江山秀,敢問閣下是?」

面色陰沉的華服公子看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扯,卻半天沒有答話。

江山秀眉頭略略皺起,面色漸慍,正待冷哼出聲,便聽一清脆圓潤有如珠玉般的嘻笑聲響起:「他叫葉蘭,玉面修羅,他那扇面上寫著呢!」

眾人皆是一愣。

此時那被華服公子喝回的雷龍正走到他身側,聞言咦了一聲,竟當真伸手想去抬起他手中的摺扇看看。

葉蘭冷怒於心,轉腕剔開雷龍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

「哈哈……他真去看了……」二樓盪腳坐在窗欞上的紫衣小丫頭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險些栽下樓來。

「阿紫!」藍衣的少女一把從后拉住紫衣丫頭,婷婷走至窗前,佯裝嗔怒地敲了她一個響栗:「叫你這般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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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藍=二師姐;

阿紫=三師姐;

嗯,現階段都比男主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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