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混戰
沈星暮在踏入戰場的第一時間,便已清晰感知到怨塔與惡念空間的強大。這兩個存在,恐怖如遠古魔神,絕非常人之力可與戰鬥。
但他依舊做出了最不智的舉動,便是在仇世岌岌可危的瞬間出手擋下生魂集合體的致命一擊,並且同時向安夢初與仇世宣戰。
現在的他,不僅擁有無與倫比的毀滅力量,更兼具勢必抹殺一切生靈的殺伐之心。
一個男人,若因一個女人劍走偏鋒,一意孤行,立誓毀滅所有人,那麼他定會無所不盡其極,無論是在力量上,還是在投機取巧上,均極致偏激。
然而沈星暮不是別的男人,哪怕他知道最明智、最有利於自己的做法,是潛伏在戰場外,坐等安夢初和仇世拼個魚死網破。之後再趁虛而入,將活下來那個人無情抹殺,方才穩操勝券,立於不敗之地。
只不過他不屑那麼做。
他只有用絕對的力量擊潰怨塔與惡念空間,殺死安夢初與仇世,再殺光全世界的所有人,才能消除心中那無情無盡的恨意。
怨塔又如何?惡念空間又如何?
現在的沈星暮無所不能,哪怕天塌下來,他也能以雙肩之力將之頂起來。
所以他是執掌生靈存滅的司命,這世間的任何力量在他面前都宛若螻蟻。
安夢初與仇世的戰鬥因沈星暮地突兀闖入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兩人不再相互針鋒相對,反而達成了無聲的共識,便是將矛頭指向沈星暮,先合力將他抹除,再行決鬥。
於是生魂集合體的混沌巨斧,以及仇世手中的天仙子,均是釋放出浩瀚無窮的毀滅力量,化作鋒銳的斧芒與邪惡的流束,快若雷霆般轟向沈星暮。
沈星暮冷哼,張開雙手,硬接混沌巨斧與天仙子的攻擊,以血肉之軀將足可將空間撕裂成無數碎片的恐怖力量完全化解,並且同一時間進行反擊。
他身若流光,在虛空中極閃一下,便來到仇世面前,夾帶毀滅力量的拳勁,陡然打向仇世的胸膛。
仇世雖及時抬手抵擋,卻依舊被打飛,墜入其中一個惡念空間的入口,久久沒有動靜。
沈星暮沒有追擊,因為惡念空間內部是仇世的主場,伴隨著太多不可預測的變化,而且安夢初還在一旁鷹瞵鶚視,鸇視狼顧。
他轉身,正準備將怒火轉向安夢初時,神色驀然一怔,因為一直立於怨塔塔尖的安夢初,這時竟一躍而起,強勢衝進惡念空間的另一個入口。
——這個女人瘋了嗎?連我都不願輕易涉足惡念空間,她居然敢脫離怨塔進入惡念空間追擊仇世?莫非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贏,只想痛痛快快地死?
沈星暮的心念轉動,隨後露出冰冷的笑意。連安夢初都敢踏進惡念空間,他又有什麼不敢的?
此刻浩瀚虛空中懸浮著數百個巨坑,每一個巨坑都開滿層層疊的邪惡花蕾,都是惡念空間的入口。
沈星暮衝進就近的入口,在宛如星牖月窗的花海通道里極速閃爍,想衝進惡念空間,在仇世的主場上將他擊敗。
而這一刻,他想到的正是托元成輯的福,背下的辛詞中的《一枝花·醉中戲作》——千丈擎天手,萬卷懸河口。黃金腰下印,大如斗。更千騎弓刀,揮霍遮前後。百計千方久。似鬥草兒童,贏個他家偏有!
既然要贏,就要在對對方最強勢、最有利的環境中將對方擊敗,這才是豪氣萬丈的少年的勝利!
然而奇怪的事情隨之發生。
以沈星暮現在的能力,在進入入口的情況下,最多不超過十秒鐘,必定能蒞臨惡念空間。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他在深邃的花海通道中極速穿行了五分鐘,卻遲遲看不到出口。
沈星暮遲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自己身後不遠處便是連綴現實世界的惡念空間入口。
——是什麼力量在干擾我?
沈星暮皺緊眉頭,大範圍釋放自己的「念」,果真在身前不遠處捕捉到一個極其抽象隱晦的形體。
「滾開!」
沈星暮冷喝,一拳向前打去。隨後詭異的時空錯亂力量再次出現,沈星暮分明已經鎖定那個形體的位置,而且出手快若雷霆,根本不可能打空,結果卻是,他在即將打到那個形體之時,莫名與之錯開了。
這是夏恬的能力!普天之下只有她能做到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星暮捂著心口,小聲呢喃道:「夏恬,事到如今,你還要阻止我嗎?」
深邃的花海通道里久久沒有回復。
沈星暮的神色逐漸變得黯然。他知道的,當夏恬下定決心,要化身為第三朵善念之花之時,就已經和徐旺、元成輯一樣,拋棄了自己的生命與意識,安靜死亡了,只剩零星的殘念,宛如風中燭火,隨時都會潰散。
所以現在阻止沈星暮攻擊那個形體的力量,以及之前阻止夏秦攻擊沈星暮的力量,都來自夏恬的殘念。
沈星暮沉默片刻,再次看向前方,冷冰冰問道:「你是誰!夏恬為什麼要幫你!」
那個形體異常虛弱,已經無法用言語信息回復這個問題,只傳遞出微弱的「念」信號,告訴沈星暮,她是何思語,不能讓他進入惡念空間,不然他會一敗塗地。
何思語一直被困在惡念空間,這些年來從未停止與惡念空間的戰鬥,只不過時至今日,她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不然仇世和惡念空間的同化不會這麼順利。
沈星暮冷聲說道:「看在你是葉黎的女人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一敗塗地的人到底是誰,不是你說了算,現在就滾開,不然就打得你魂飛魄散!」
又一股微弱的「念」信號傳來,何思語在悲傷嘆息,苦口婆心勸沈星暮不要執迷不悟。遏制惡念空間,阻止世界末日的降臨,本就是她和夏恬的偉大使命。他不能因為夏恬死亡便劍走偏鋒,變成第二個仇世,反而更應該堅守夏恬的決心,將她未完成的事情貫徹到底。
沈星暮早已聽不進何思語的話,耐心耗盡的一刻,便毫不猶豫向前飛掠,鎖定何思語的抽象形體發動強勢進攻。
然而何思語本就虛弱至極,這兩條信息傳遞出來之後,已不需要沈星暮動手,自身便煙消雲散了。
沈星暮冷笑一聲,飛身向前,五秒鐘后便衝出花海通道,來到一望無垠的邪惡花海,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惡念空間。
花海上空,安夢初正與仇世急促交手,似乎怨塔的無盡怨念也被她帶進了惡念空間,使得她不受無數邪惡花朵的壓制,纖細雙手中打出的每一擊,均帶著澎湃的毀滅之力。
而仇世因為沈星暮的重擊,至今重創,緩不過來,面對安夢初的連續攻擊,一時間毫無招架之力。
沈星暮踩在花海上,所過之處,無數邪惡花朵抵擋不住他體表流溢出的強大壓迫,逐一枯萎,而當他靠近安夢初與仇世的戰場中心時,沉寂的邪惡花海居然又「嗤嗤嗤」地笑了起來。
惡念空間的每一朵花都是一抹惡念,一個人。
人類的惡念永無止境,惡念空間因此永世長存,並不因安夢初與沈星暮的出現而衰頹。
當鋪天蓋地的邪惡花朵都獰笑起來,惡念空間的力量在此刻全面爆發。
一直處於劣勢的仇世忽然一拳打出,竟直接將勢不可擋的安夢初打得噴血倒飛。
仇世沒有追擊,而是冷冰冰地說道:「你真是個瘋婆娘,這裡可是惡念空間啊,你也敢追進來?」
安夢初站起身,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癲狂笑道:「惡念空間又怎麼了?你以為現在的我還懼怕這一堆看著就讓人作嘔的花?」
仇世嘲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安夢初抬手指向虛空的某處,用同樣輕蔑的語氣說道:「你以為惡念空間可以侵蝕現實世界,怨塔就不能侵蝕惡念空間了嗎?」
沈星暮抬眼看向安夢初指的位置,那是一個惡念空間連綴現實世界的通道,而通道的另一側,濃郁到近乎化作實質的惡念正瘋狂向惡念空間內部蔓延。
沈星暮忽然明白過來,猛地環視四周,發現惡念空間內,數百個通道里,均有濃郁的怨念涌動,為安夢初提供源源不絕的力量。
仇世的臉色變得陰翳,沙啞說道:「我們共同的敵人是沈星暮。」
安夢初仰頭大笑,甩動著一頭凌亂的長發,諷刺道:「什麼共同的敵人?仇孫子,你可真夠天真,莫非到了現在,你還妄想著我會與你聯手對付沈星暮?」
仇世冷聲道:「所以你要和他聯手對付我?」
安夢初看向沈星暮,輕蔑道:「你配和我聯手嗎?」
沈星暮腳步一踏,腳底強大的「念」迴路流轉,宛如縮地成寸一般,瞬間出現在安夢初身前,呼嘯拳勁打向她之時,冷冰冰應道:「你這老處女,居然敢搶我的話?」
沈星暮的拳頭與安夢初的手心相撞,霎時虛空破裂,強大的撕扯力不斷迴旋,將整個惡念空間攪得天翻地覆。
這一擊對碰的結果居然是勢均力敵。
兩人眼中均閃過一絲訝色,而後不約而同向後一躍,拉開距離保持警惕,畢竟仇世還在一旁虎視眈眈,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現在的情況是,三個人都有著毀滅世界的強大力量,而三人又都各自為敵,將其他兩人視作勁敵,導致一時間三人都不能輕舉妄動。
沈星暮剛才並未用盡全力,但是在他的預計中,縱然安夢初擋下這一拳,也必將受創,卻未曾想到,她毫髮無傷地接下了這一擊。
怨塔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覷,甚至不弱於惡念空間,畢竟人的惡念與怨念,孰強孰弱,沒人分得清。
沈星暮忽然意識到,自己當初許下的願望有問題。他許願獲得毀滅世界的力量,卻不代表凌駕一切的力量,在安夢初和仇世都有能力毀滅世界的情況下,他並不佔優勢。
他在想,如果自己當時許願獲取絕對無可匹敵的力量,現在是否能信手力壓安夢初與仇世?
他想到這一點,很快便一陣釋然。
如果三朵善念之花的許願力量足可毀滅惡念空間,那麼惡念空間就太不值一提了,而何思語,夏恬,葉黎,以及他本人,都不會被惡念空間的詛咒害得如此悲愴欲絕。
時至今日,沈星暮已徹底明了惡念空間的詛咒到底是什麼。
所有參加善惡遊戲的玩家,都不得不面對一個苦澀的選擇,自己心愛的人與整個世界,到底孰輕孰重?應該如何取捨?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選擇題,無論怎麼選都是錯的,所以現在的沈星暮才會如此凄入肝脾。
當初杜昌翊在臨死前說「世上沒有純粹的善良,所有善良的終點,都是無法掩飾的偽善」。
——對哦。無論是誰,都為一己私利活著,只要自己過得好,誰會在意別人的死活?在這一點上,我和世間的萬千凡夫俗子一樣。我寧願背負大奸大惡的罪名,也絕對不願夏恬死亡。可是……善良又如何?罪惡又如何?我只要我的夏恬!我有錯嗎!
沈星暮的思緒飛速跳轉,眼裡逐漸浮出血色,滿身殺氣開始無限蔓延。
他不喜歡眼下的平靜,更喜歡鮮血飛濺的殺戮。
是全世界的人害死了夏恬,那麼沈星暮就殺光他們,放干他們的血,以此祭奠夏恬。
而現在在他眼前的仇世與安夢初的頭顱,就是立在夏恬墓碑前的兩個祭品!
沈星暮一躍而起,用指甲蓋劃破指肚,滴血刻畫血咒。
他意識到,自己來的時候過於自負,怨塔和惡念空間的力量一直在增長,同時對付仇世與安夢初,幾乎不可能取得勝利。
於是他決定逐一擊破,趁現在自己的力量還在他們之上,至少解決掉其中一個人。
沈星暮向著仇世飛掠靠近,對空刻畫的血咒也是瞬間成型,然而他的血咒並非對付仇世用的,而是用來束縛安夢初的行動。
沈星暮知道,這一道血咒只能束縛安夢初極短的時間,他要做的就是抓住這一瞬,用力量上的絕對壓制,先將仇世擊敗。
沈星暮的計算沒有出錯,安夢初的確被束縛了,雖然只有一瞬,但他抓准了這個時機,用盡全力,宛如神祇震怒的一拳已然打向仇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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