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鳥』(下)
「嗯,是我呢。」
安德瓦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的影像,暫時沒有出聲,雖然可以說是對他而言完全毫無印象之中的『不認識』,但卻也可以從從身邊歐爾麥特那可以說是難得褪去了那份常有的傻笑表情,此刻反而顯得有些莫測的神情之中感覺到什麼。
而坐在堤壩邊上的銀色發色像是被當時的太陽所反射著光一樣閃耀著光芒的年幼女孩,大約就是當年尚且未曾遇見夜眼以及歐爾麥特的幼年森眾唯了。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森眾唯年幼時的樣子。
其實現在來說森眾唯對他而言依舊也只是孩子一樣的年齡——甚至比他的小兒子還要小。但是在她臉上,安德瓦從來都只看到了一種面具式敷衍禮貌的微笑。即便是知道了他的實際身份,她的舉動彷彿也只是通告著說明一件事情而已。
『哦,我是你女兒,我知道了。關你什麼事情。』
【這也是當然的,眾唯也肯定會找最強的人生下孩子。】
耳邊好像傳來女性的高聲惡意一般的言語。
昨晚失眠的不僅僅有歐爾麥特,其實還有他自己。
——即使被女性昨晚這樣可以說是直面的嘲笑挖苦,可是現實的結果其實是他並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真的嗎?
在一定程度上,身為職業英雄的他也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人的記憶往往是『並不靠譜』的,且不說是單純的逃避或者美化自己的行為會導致怎樣的記憶偏差,光是現在這樣社會的特殊性就足以讓他為自己記憶的可靠性打一個問號。
倉促的調查並不能夠即時的立即獲取到已經過去了十多年的事情的相關線索以及證據。
但是在他記憶之中卻還是的確存在著一段困難時期,那是過去的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處於創業拓展業務尷尬期造成的資金鏈斷裂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而在現在的時代按照排序按圖索驥查詢過去的收入賬單並不是什麼難事。
和他記憶裡面的不同。那個時候森家的相關企業給了他們一個大單子,名目是銀行地區的相關保安工作的報酬。
——森眾唯的生日並不是機密,只要按照時間推算的話,那麼差不多就是……
「十月十七日?」他聽到應該是自己女兒的少女略略抬頭看著歐爾麥特重複了一遍職業英雄的話語,明顯流露出了一種疑惑,「歐爾麥特你為什麼會知道?、咳,我自己都完全不記得了啊。」
「……。」
金髮的男人看著那個實際稱呼為ALLFORONE,那時尚且目中無人正處於全盛時期的男人就像是微微被路邊毛茸茸所觸動那樣,面對女孩子表露出來的『滾開』意味的動作不予理會的再進了一步。
他抿了抿嘴唇,餘光微微瞥了安德瓦他們一眼,在些許微弱的掙扎后輕聲回答了銀髮的少女。暗示性的手掌捂住了腹部。
「你應該知道的,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不,我只是沒有想到在同一天的時候居然你們見過。」
「……我。」好像是卡殼了一下,森眾唯扶額語氣近乎是自暴自棄的無奈說著實話,「是真的不記得有見過啊…。」
「不,也不算奇怪。」
畢竟其實女孩子她當年就不算是ALLFORONE集團的一員,歐爾麥特看著森眾唯那顯得有點絕望的神情心情有點微妙的安慰著她。
【你就好像忘掉了和夜眼見面之前的所有記憶一樣,但是又和我想的情況稍微不一樣…】
男人那字詞語義明明表面上僅僅只是只是說明著客觀的女孩子的現狀,但卻又莫名的……歐爾麥特輕輕摁住了森眾唯的肩膀,幾乎是和她一起面對那樣的姿態看著眼前發生『過』的一切。
「那對你來說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忘記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事實上如果還記得的話、如果還曾經在這之後真的發生過『再見面』的話……
想起了森家那場滅門慘案的歐爾麥特並沒有將話語說出來。
「不過,果然我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的啊……」
女孩子眼神帶著點好玩那樣湊近著看著在淺色頭髮的男人不管不顧湊過來的時候,反而乾脆放棄了那點無謂抵抗的行為的小時候的自己。
——和現在的自己不同,尚且年幼的自己就連如同棉花般的觸碰都會視作刺痛。
「我那個時候還沒有覺醒『個性』,其實應該沒怎麼被欺負……?」森眾唯首先得承認,她現在眼中的『欺負』標準是絕對不一樣的。停頓了一下聲音,少女蹲在自己的影像邊幾乎是保持著同樣高度的視線仰視著ALLFORONE,「但是總而言之在自身因為自己的弱小——唔,或者說是自戀自卑著自以為覺得自己不行——而敏感脆弱的時候,其實無論是什麼都是無法入眼的。」
雖然大概大致上都已經忘記了差不多了。
但是畢竟是自己真的經歷過的自己,抓抓自己那時候自己的心思猜測猜測還是很簡單的。
對於熟悉的人來說無法吐露的話語,對於陌生人反而能夠輕易的說出。這並不奇怪,很多話語就是單純的『不適合說出來』,或是根本不會被認真對待,或是只會損害自己的期待對象,又或者更是……毫無意義。
沉浸於負面情緒本身,在一定意義上就如同飲酒一般,在令人上癮的同時也會讓人失去理智。
更毋容提及年幼女孩子的那一丁點豎起的刺其實對於有點耐心的人來說其實就是如同年幼刺蝟的刺一樣——軟得和絨毛沒太大區別。
主動著向著當年的她伸出手,願意聆聽她毫無意義語無倫次的話語、抱怨?——的人,維持著的是能夠讓人輕易放下心房的笑容。
而對於敏感的小孩子而言,更重要的是她能夠隱隱約約注意到。
他對話的對象僅僅只是她,是森眾唯,眼中注視著的也不是——森多幸的『女兒』亦或者是森未宇的『外孫女』;更不會是『殘念的失敗品』,或者是『還算有用吧』、『可憐得多照顧點』這類無意間小孩子其實能夠讀懂的情緒。
對於男人來說,從願意開口的女孩子口中套出點訊息並不是難事。
甚至對ALLFORONE本身而言,微妙的讓他想到了還在百年前的時期——在那個時候『個性』尚且還屬於少數中的少數,期待捨棄『個性』回歸正常的人不在少數,但是期待獲得力量哪怕朝著一去不復返的路上狂奔也不會停下來的人也如同過江之鯽一般數不勝數。
【…大家都好奇怪。】
女孩子這麼說著。
【明明我才不需要什麼憐憫。】
【明明大家在一起玩的時候都好好的,只不過是說了自己不知道爸爸是誰而已…一下子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可是、家裡的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也太奇怪了……】森綠的眼睛明明很容易顯得冷酷的陰森,但在當時在陽光的反射下卻怎麼看都泛著點波瀾的水光,孩子氣的強行逼迫自己笑著看著他,【沒有『個性』什麼的,只要一說,很快大家就會離開我、】
其實並沒有什麼自我介紹。
僅僅不過是屬於女孩子一個人,近乎是磕磕絆絆著說著沒人願意聽的話語。
甚至其實女孩子自己也並未對眼前的陌生男人產生任何形式的期待吧,只是……非常奇怪的、有人能夠願意聽她說話,而不會露出類似過分溫柔可憐的情緒。
女孩子說出的話語裡面甚至踉踉蹌蹌著摻雜著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事情。
【媽媽她也、總是說我得耐心去交朋友。】
年幼的小孩子其實很難總結出什麼原因,本身自己不過只是七八歲的年齡,其實只能直白的感受到——明明是一起玩的小夥伴,不知道為什麼不過轉頭一兩周就不在一起了。
有點委屈,但是不明白為什麼。
——各種意義上的『不知道為什麼』,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一起玩的但卻回過頭就突然察覺很久沒有一起玩了,也不明白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了;更無法理解他人的小心翼翼的『溫柔』。
但是就連想說些什麼其實也並沒有可以訴說的對象。
「其實很簡單啦,只不過是因為不是同類而已。」已經十五歲了的少女這麼看著年幼的自己,這麼吐槽一樣的口吻開口說道,「其實本身也不是刻意歧視,只是就如同說著同一個語言同一個文化組的人們會自動在一起那樣,非常自然的。」
很少有人會一直照顧他人——特別是有一方被特定默認為弱者,而對於其實並沒有太多交流的『外人』就更是如此了。
那隻會讓自己覺得很累。
「小孩子自然會和自己覺得聊得來舒服的人在一起啦,才沒什麼奇怪的。」
就像是小孩子往往會追著大孩子跑,就是因為大一點的孩子懂得怎麼玩,而比他們小的孩子什麼也不懂。
其實非常簡單的、而又理所當然的法則。
對於ALLFORONE來說他能夠輕易捕捉到年幼女孩子那一大堆的看似『不知道』的倔強表象下究竟是什麼,或者說在他眼裡,其實她自己也多少注意到了。
但是那份因為弱小就更是要撐起的自尊讓她絕對不能夠去明白『為什麼』。
——只要不去尋求,就不會被拒絕,只要不被拒絕那就還能夠保持『自我』。
淺色發色的男人碰了碰她柔軟而又光滑如絲緞般的頭髮——就連髮帶都變形著要掉不掉著看著有點讓人心煩。小小的又是軟軟的一隻在他的手底下,即便不動用任何個性,只是稍微活動一下手指就能夠死在他手裡。
獨自沉浸在屬於自己的『困惑』之中的小小女孩並沒有躲。綠色的雙眼波瀾著些許屬於陽光倒映出金色的碎塊。
男人面對著女孩子笑了,並不是嘲笑諷刺的那種。
【那你有證明過自己真的不需要他人的『憐憫』嗎?】在歐爾麥特眼中明明就在沒多久的之前用以戰鬥,甚至就連他都必須第一時間避免正面迎擊的藤蔓此刻的作用只不過是吐出一丁點大的可愛嫩芽,緩緩的吐露出點點櫻粉的嬌小花骨朵討著年幼女孩子的歡心,【如果真的不需要憐憫的話那麼你就應該表現出『不需要憐憫』應有的樣子。】
明明是極端危險的殺人武器,在那個時候卻只不過是區區用來代替動搖的髮帶給小女孩攏起細軟頭髮防止亂跑的漂亮頭花飾品。
——還是百分百自然,且居然同時還絕對無蟲害那種。
【而如果是希望被愛的話,要說出來,而不是在心中祈求。】
【心中的祈求毫無意義,就像是不說出聲的求救一樣。只有很少數的人會能夠一眼看清別人的想法,而在這基礎上耐心的又更是只有少數中的少數。】
【……。】
女孩子的身影始終沒有動彈,就像是沒有聽到ALLFORONE的話語一樣。這種好像『不知好歹』一樣的沉默甚至讓一旁站著的歐爾麥特此刻後背都爬上滿了細汗。
她僅僅只是碰了碰自己頭上的花苞,卻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說什麼的樣子。
細小到幾乎不可能聽到的聲音這麼像是被埋藏在齒間一樣……
【但、……】
…不會有什麼人因為他人的一兩句寬解的話語就真的放棄自己長久以來的原則,如果有,那麼只能說明本身她就已經動搖了而已。
他們彼此之間極其漫長的沉默,但卻又並沒有構成那種尷尬的死寂著的安靜。
——如果要來形容這種氣氛的話,大約更像是在陽台抱著自己的幼貓曬著太陽時的悠閑而又舒適的氛圍。
ALLFORONE以及森眾唯。
前者是大約無所謂的只是因為覺得可愛和看得順眼就表露出了點些許溫柔。
而後者大約是絕望得走投無路——抑或是已經孤獨到了無論誰伸手都可以。
只不過是需要某一個人的聆聽、某一個人的體溫而已。
其實一切的最初源頭也只不過只是恰到好處的,又莫名其妙的正好在適合的時間碰到了一起了而已。
已經結束的影像最終也只剩下了那個在坐堤壩上獨自來回觸碰花蕾的女孩子而已。
他們甚至都不會各自回頭道別。
在這份沒有任何期待的實際上,彼此都認為再也不會相見了。
「唔。」
森眾唯毫不忌諱的直接坐在了堤壩上那個屬於自己的位置,看著大約可能與七年前並沒有太大區別的河景——畢竟都不記得了嘛。依舊是水光波瀾的樣子,但是人卻完全不同了。
「不過說真的,我也不需要他了嘛,連同他的話都不需要了的說。」
『啪』。
森眾唯側過頭去,森綠色的眼睛此刻看著身邊的No.1職業英雄,也同樣是『和平的象徵』。
歐爾麥特當成沒聽見屁股底下小樹枝斷裂的聲音。
直接坐在之前不久還屬於ALLFORONE的座位上,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和之前的擔憂焦躁不同的,歐爾麥特此刻是近乎心胸開闊而又溫柔地看著或許多年前ALLFORONE曾經看過的同一片景色。
——說是或許,那是因為當年的戰鬥其實摧毀了不少建築,甚至是部分河道。
「眾唯少女!」
「你也完全沒有必要聽他的話不是嗎?——反正,眾唯少女你一直到現在為止都忘記了他的存在呢。」
「那麼,接下去也沒有必要真的完全當真吧!」
眼前金色的波光粼粼就如同一切湖面海面一般泛著柔軟的反射陽光的光色。
森眾唯緩緩地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地說著。
「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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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角度上歐叔的感覺就像是知道女友和前男友斷乾淨那種奇妙的安心感覺_(:з」∠)_
還有點那種原文里的【難以言說】是因為其實他相當清楚AFO當時安慰安撫的相當在位,一方面自己覺得心情複雜另一方面覺得還好有人安慰那種奇幻感
AFOx眾唯:當我們再次相見彼此都面目全非(←某讀者的評價,我覺得超合適)
只是在奇妙的最合適的時間相遇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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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正文完_(:з」∠)_
(以及吐槽一下原本我大綱裡面的原定計劃其實是間諜役霍克斯陪著森妹過來的,但是大綱很多情節都刪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