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君求花嫁,十里紅妝(...
三十歲……
我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做,日子一眨眼,就如流水般劃過去了。
「阿姐,你愣著幹什麼,快走呀,我都餓了呢。」
小娟笑著跑過來,拉著我的胳膊就往前拽。
小山在旁邊搖頭直笑:「你一回來就纏著阿姐,也不管阿姐煩不煩。」
「說什麼呢?阿姐才不會煩我,阿姐可喜歡我了,你說是不是呀姐姐。」小娟嬌氣的搖晃著我的胳膊。
遠方在旁邊看的直笑。
當年,陳道長將小山小娟兒送來安林沒多久,寧遠方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走的,竟然自己找來了林家。
見到我后,還挺賭氣的怨我離開了不告訴他,因為他說過,要一直保護我的。
後來,他就也住進了林家。
這孩子主意正,認準了一條理,一股道能走到黑。
這麼多年,他每天早起鍛煉,吃的多睡得好,身體壯的跟個小牛犢似的,更是不知從哪兒練了一手好槍法。前年的時候,一個機緣巧合,他進了安林的憲兵隊,今年年初,已經升職為憲兵隊的隊長了。
那個小時候站在凳子上,稚氣滿滿的說,長大後會保護我,會保護我們全家人的小男孩,終於用自己的努力,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對了,還有小山。
十年的變化,還真是挺大的。
我做夢都想不到,當初那個寫字扭扭歪歪,一讀書就哭著臉的臭小子,現在竟然開始教小孩子認字讀書了。
來了安林后,小山的情況就不太好,動不動就發燒昏迷,慢慢的,他也知道了自己身體出了問題。
常年喝葯扎針,磨掉了他很多的脾氣,小小年紀,就有著大人一樣的心態。小娟兒剛走的那段時間,他情緒一直不好,整天躲在房間裡面。
後來,不知怎麼,就喜歡上了看書寫字。
書越看越多,字也越練越好,在學校里的成績自然也是名列前茅,去年的時候,他的恩師升為校長,問他想不想回去教孩子上課。
所以現在,他是一名國學老師。
生活啊,可真奇妙。那個小時候,天天吵著要糖吃的孩子,現在,再給他的學生們偷偷買糖果吃。
而我這個在戲檯子上唱戲聲女憐,竟然也成了家財萬貫的女富商。
喜鵲喳喳,微風徐徐。
滿院的名貴芙蓉朝陽吐艷。
小娟兒帶著男朋友回來了,遠方今天正好休沐,小山恰好也沒課,下午的時候,阿爸阿媽竟然還提前回來了。
管家吩咐人做了好大一桌子菜,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聽著小娟兒神采飛揚的講著國外的事,不時的大笑。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小山輕咳了一聲,有點靦腆的宣布,自己也有喜歡的人了。
那姑娘是他學生的姐姐,和他年齡差不多,會彈鋼琴,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淺白。小山正在追求她……
「呀,看不出來呢,淘氣包不揪女孩子辮子,改脾氣開始追女朋友了。」小娟兒咯咯直笑。
小山難得的臉一紅,嘿嘿的笑著。
有喜歡的人是好事,一家人都挺為他開心的。
說說笑笑,歡歡喜喜。
飯馬上要吃完的時候,小娟兒突然對我眨了眨眼睛:「姐,我和小山都有著落了,你也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
「喳喳……」
窗外的喜鵲急啼叫,小娟兒這一句話,成功的讓屋裡寂靜了。
這些年,不管是阿爸還是阿媽,甚至林家上上下下,幾乎沒有人敢在我面前提終身大事這四個字。
有些人出現過,同時也刻進心裡。是喜是悲,是傷是痛,所有的痕迹都存在過,時間推移,痕迹也許會變淺,但是卻無法抹平。
屋子裡突然寂靜,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一樣,阿榕有點尷尬。
小娟兒確不以為意,隨手拿了一顆果子,笑嘻嘻的道:「姐,這才幾月,湘西可沒有這種果子,我猜,又是那位給你送來的吧?姐,十年了,你不感動,我可都要感動了。」
「喳喳,喳喳……」
房檐上,不知何時來了兩隻雲燕,嘰嘰喳喳的加個不停。
微風吹過,空氣里都是淡香。
我拿起面前的杯子,輕輕的抿了一口。
這是桃花釀,是四月第一場雨後,采了有露珠的桃花瓣兒釀製的。酒是淡紅色,顏色漂亮,入口也軟綿綿的。
這是李乾芝送來的。
算上今年,他已經連續給我送了十年的桃花釀了。
當年,我眼看著白牧在眼前灰飛煙滅,一度心灰意冷。對他說了很多重話,那些話我就算現在想起來,也覺很是傷人。
所以他第二天就騎馬帶人走了。
我以為,以他的性子,聽完那番話后,從此以後就不會和我再有交集了。
但我錯了。
三個月後,李乾芝給我送來了第一份禮物,緊接著,是第二份,第三份,第一百份……
吃的,用的,好玩的,好看的……
風大的時候,他甚至還給我送過一隻風箏,簡直是事無巨細。
他從不刻意出現,但我總能知道他的消息。
擴地,打仗,凱旋,霸主……
十年裡,他一直在變,手下從幾千人發展成上萬人,名頭一改在改,如今的名頭,已經讓尋常人望塵莫及了。
但不變的是,每年,他都會大張旗鼓的跑來林家求一次婚。各種方式,各種法子,每次都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以前在白水村,我是小瘋子,家裡有一堆拖油瓶要照顧,無人敢娶。
現在拋卻白牧不提,我依舊是無人敢娶。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湘西李乾芝要娶的女人,我甚至懷疑,我生意上順風順水,日進斗金,也都是跟他有關。
畢竟在湘西,誰敢惹他。
感動嗎……
會吧。
這些年,我午夜夢回,總是能夢到白牧,但也能夢到七情陣里的那些前塵種種。
七情陣,情劫陣。
當年若不是心虛,我又怎麼可能偷偷給他服下忘情丹。
可是白牧的死,對我太震撼了。
我怎麼能用白牧用命換來的這條命,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呢……
可是,十年了……
李乾芝所做的一切,整整堅持了十年,哪怕是石頭也捂熱了,我心裡,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感動。
可是……
「大,大小姐,來了,又,又來了!」管家突然急吼吼的跑進來,指著大門口的方向激動的道:「來……兵,那個,那個來了!」
「來了,是那個人又來求婚了嗎?哈,太好了!」
小娟兒眼睛一亮,蹭蹭一下站起來。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喜色道:「姐,快走,快帶我去看看,我一回來就聽說,那個人求婚的陣勢一年比一年大,聘禮也一年比一年多,咱去看看今年他是啥陣勢!」
「哎,你別拉我,哎……」
小娟兒嘿嘿一笑,跟小山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竟然一左一右的將我架了出去。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
我說這麼巧,一大家子人都聚齊了,原來,是背後有人做運籌!
小山小娟兒拉著我,阿榕和遠方跟在後面,阿爸阿媽也緊跟著我們,兩個孩子走的太快了,幾乎是小跑著帶我出來大門,開門之後,也不知是誰在我後背上推了一把,我一個踉蹌差點摔了,穩住腳后一抬頭,整個人就愣住了。
紅色。
喜慶的紅色。
從林家開始的整條街,都被掛上了紅色的綵球喜紗。地面上鋪著長不見頭的紅地毯,地毯旁邊,每隔半米就放著一口大木箱子,箱上有紅繡球,上面貼著大大的喜字。
林家門口整齊的無數精神抖擻,身穿制裝,帶著小紅花的隊兵。
而我面前不遠處,一匹拴著紅繡球的高頭大馬上,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穿著褐黃制裝,胸口扎著大紅花的男子。
他的面色白皙,容貌俊朗,尤其是一雙眼睛,就如寒潭一般的深邃,望著你的時候,眼中似乎藏著蒼山暮雪般,濃的化不開的深情。
李乾芝。
他又來了。
風吹過,將我的衣角吹的翩翩而動,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手心微卷,縮在袖口裡攥成了拳。
李乾芝輕輕唇角一勾唇角,有點慵懶的抬起右手,輕輕一揮。
「嘩啦啦……」
他身後的士兵齊刷刷的拉動槍栓,將子彈上膛。隨後整齊劃一的立正敬禮,聲音洪亮的喝喊道:「夫人好!」
都是壯年男子,身強力壯,中氣十足。
這一聲喊,又是刻意加了嗓門的,聲音之洪亮,整個安林縣都能聽到,我的耳膜被震的嗡嗡直響,心中莫名的慌亂。
他一勒馬繩,馬兒打著輕啼,載著他在原地踏了幾步。
此時陽光明媚。
光在他身上鍍出淡淡的一層金色,將他胸前的大紅花染出異常的喜色,更透著勢在必得的張揚。
我的眼一花,突然想起了戲文里的一句詞。
君求花嫁,十里紅妝。
李乾芝輕輕笑,翻身從馬上落下,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碰紅色的花,緩慢的走到我面前。
「女人,我來娶你了。今年,你還不嫁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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