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賀
薛璋家同薛老爺家離得不遠,才剛走到了薛璋家門口不遠處,薛老爺便看到他家此時已經是人聲鼎沸,前來道喜的人絡繹不絕,除了本族的族親以外,還有很多穿著長衫的讀書人。
看到薛璋家門口的情況,薛老爺的腳步不覺有些遲疑了起來——往常來薛璋家走動,薛蟠這小子因為怕被舉人族叔和童生族兄考校,每次都是黏在老太太身邊跟著進后宅的。
因是同族,並沒有那麼多避諱,薛老爺雖然生氣薛蟠不思進取,但有薛老太太護著,又是在親戚家,他也不願意鬧出事情來讓親戚笑話,每次都只能回家以後再訓斥薛蟠。
可今天看著往來賓客不絕,想來也未必沒有外來的女眷,這樣的日子,如果薛蟠再大喇喇的跟著進去后宅就不相宜了。一想到待會兒這小子可能會在這麼多外人面前哭鬧著要去后宅……薛老爺覺得他還是現在立刻回頭轉身回家吧,道賀什麼的,等薛璋家裡清凈了以後再來也是一樣的。
可惜事與願違,薛璋家門上人眼尖地看見了薛老爺一家,忙小跑著迎上來問好,將他們引了進去。
被人發現了總不好說自己是路過吧?薛老爺硬著頭皮帶著闔家人往裡進,正想著待會兒要是薛蟠鬧起來該怎麼辦呢,這小子今日卻非常乖巧地跟在自個兒身邊,並沒有如往常般往老太太身邊躲。
正這時候,薛璋家裡的管家娘子過來帶著薛老太太、薛太太並薛寶釵進了后宅,同女眷們說話。薛璋的父親在族中行三,因此薛璋的娘被稱作三老太太,此時已是滿臉紅光喜不自勝。
今次前來道喜的人多,薛璋家后宅宴客的便也分了三處,女客們來了,俱是先到三老太太屋裡給老太太說聲恭喜,隨後太太媳婦們一處去由薛璋的太太招待,未出嫁的女孩兒們則歸到一處由薛璋的小女兒薛萼梅陪客。最終能留在三老太太屋裡的都是積年的老妯娌。
薛老太太等人進屋的時候,屋裡就只有老族長太太同薛璋的親伯娘兩個在同三老太太說話,見她們一家子來了,屋裡的人俱都高興。薛太太同寶釵給屋裡的長輩們打過招呼后就各自去了另外兩處。
待她們離開后,薛老太太便笑道:「虯哥兒才十六歲就中了秀才,將來肯定是有大出息的。」
這話薛三老太太愛聽,卻還是含蓄地道:「但願他比他爹有運道,我就再沒什麼不知足的。蟠兒呢,怎麼沒帶過來?」
「被他爹帶去前面了,也讓他沾沾虯哥兒的文氣。再說了,我看你們家今天客人這樣多,怕他進來這裡再衝撞了女客就不好了」薛老太太雖然護犢子,但對於薛蟠才學的斤兩也是心知肚明的,雖然氣惱薛老爺每每動輒打罵,但心裡也為孫兒的前程犯愁,不由得慨嘆道:「我家蟠哥兒要是能有你們虯哥兒一二分的聰明,我這老婆子就謝天謝地了。」
「瞧你說的,我看蟠哥兒聰明伶俐得很。他現在不過是小孩子心性,這小孩子說懂事兒一夜之間就能懂事兒,你們蟠哥兒,我看是錯不了的,將來定能有個好前程。」三老太□□慰道。
雖知道這不過是安慰的話語,薛老太太卻還是心裡歡喜,但同時又有些擔心,怕薛蟠在前頭露了怯,給薛老爺丟了面子,回家指不定又要被他爹一頓猛錘。
薛老太太的模樣被三老太太看在眼裡,略一想便知道這位妯娌在擔心些什麼,便對身邊的大丫鬟環佩道:「你去前面瞧瞧蟠哥兒在做什麼,這些日子沒見到他,我老婆子怪想他的,若是前面無事,你就把蟠哥兒給我帶來。」
復又對薛老太太道:「他不過還是小孩子一個,還怕什麼衝撞不衝撞的。就讓他直接來我這裡,都是老婆子了,更不怕這個。」
索性未出閣的小姑娘們都在薛萼梅那裡,三老太太並不擔心薛蟠進來這裡會衝撞到那邊的小姑娘。若是之後還有客人來,就直接在二門處讓其中的小姑娘先去孫女兒那邊就好了。
環佩領命去了,不一會兒自個兒回了來,一臉笑容地對屋裡人道:「老爺正考校蟠哥兒的學問呢,我到的時候,蟠哥兒正在背《三字經》,背得正好呢,老爺直誇蟠哥兒的學問長進了。」這話簡直是平地一聲雷,薛老太太先是不敢置信,生怕環佩看錯了,忙追問道:「你可看真亮了?別是唬我這個老婆子吧?」
環佩笑道:「哪裡敢呢?我是看的真真的,蟠哥兒被一群秀才公圍在中間,卻是連一點兒害怕的神色都沒有呢,背書背得甚是流利,我們老爺臉上一直帶笑呢。」
聽了環佩這篤定的話,薛老太太不禁滿面含笑,嘴角都咧到耳朵了,如論如何也收斂不住,對三老太太笑道:「承他三嬸吉言了,蟠兒此番真是長進了。」
三老太太笑道:「我就說蟠兒這孩子是個好的,此番可不就應驗了,你這心能放下些了。」
老族長太太也跟著湊趣道:「當年你家玢哥兒就是個聰敏好學的性子,若是當年一直讀下去,如今怎麼說也是個秀才嘞。我看你們家就是有讀書人的氣象,你就等著享福吧。」
對於當年薛老爺為何好好的書不繼續讀,反而跟著他爹繼續做商賈事,薛家家族的這些人是不知道內情的。因此如今當著薛老太太的面,族長太太說起往事來,並不知道自己是在戳老太太的傷疤。
不知者不罪,薛老太太本就不是喜歡斤斤計較的性子,今日更是因為一向畏學習背書如虎的孫兒薛蟠終於有了奮發的跡象而心裡歡喜著,就更不計較老族長太太的唐突,好心情絲毫沒有被打擾,對她笑道:「要是真有他爹當年向學的勁兒,那我就真的萬事不愁嘍。」
說罷又對環佩道:「好丫頭,快跟我仔細說說,前頭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怎麼好端端的,倒讓蟠兒背起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