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你真咸
一看就是不打算好好解釋的無賴樣,然而還能怎麼辦呢,總不至於嚴刑逼供。
兩個人都有不想讓對方知道的秘密,卻總試圖用不走心的方法去強行探究,到頭來只會鬧得不歡而散。
「隨你了。」
顯然火村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真要把這個記仇的傢伙逼急了指不定哪天背地裡給自己紮上一苦無,也不知道千柳正事不幹專搞小事的糟糕性格有誰會忍受得了。
腕部被人反手拽住往前走,轉彎時不經意間造成的角度變化帶來一絲不適,千柳在這個粗魯的男人身後翻個白眼,形勢所迫只能聳聳肩任由他拉著——要是不牢牢跟在火村身後,撞到牆角怎麼辦,就連旺財都走得比自己靈敏。
步伐機械地跟著前者七扭八拐,放空思緒的千柳暗忖這艘其貌不揚的海盜船內部空間竟如此之大,他緊了緊沒被抓住的手,發現掌心的石頭還在,只不過多了些額外的東西,是剛才趁火村轉過身的瞬息重新纏繞上手臂的冰涼觸感。
細長植物悄悄由袖口探出,隱蔽地從指縫鑽入將石頭層層包裹,給千柳的感覺就好像把落網的獵物用蛛絲團團捆住再插入口器慢慢享用的蜘蛛。
……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前方很快亮起了出口處的日光打破縈繞在周身的寂靜。
千柳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往那邊快步走去,卻在路過火村身旁時被他意想不到地攔住。
「你幹什麼?!」
小臂忽然被蠻力硬生生錮住,吃痛的千柳以及夾在兩人中間的大狼犬來不及錯愕,內心升騰起無名怒火的他便狠狠揮動手臂想要將那隻鉗子般的大手甩下,可對方紋絲不動,甚至得寸進尺地把千柳扯至身前,一把擼下了他的袖子。
期間一條毫無防備的狼狗險些受到波及被無情踐踏。
只能勉強看清近距離畫面的千柳僅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黑色印記消失在自己整個臂膀表面下,常年待在室內養成的皮膚依然是那麼的光滑白嫩乾乾淨淨,如果忽略掉那個刺眼的大紅手印的話,就給人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錯覺,但是身後就是斜射至腳底的陽光,儘管比進來前黯淡不少,千柳不信眼睛正常還目的明確的火村沒看見那明顯有問題的異壯。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
「看錯了么。」皺緊眉頭的火村疑惑地鬆開手,看見退離數步臉上還殘存惱怒的千柳正不斷揉搓泛紅部位,其手上僅有個粗糙的小石頭,神色逐漸緩和,微微抿唇,難得向他軟下了態度,「抱歉,我以為……你想偷襲我。」
千柳手上的動作一停,有些不敢置信,頓覺自己簡直要成為史上被笑死再氣死接著來回鞭屍的穿越男主第一人了。
這男人是自己犯傻還是當他千柳腦子壞掉了,又或者他們用來維持表面的虛假信任已經如此岌岌可危了嗎,自己給他的印象就是個隨時隨地會扎扎扎戳戳戳的神經質隊友?
不想發表任何感想的千柳扯了扯嘴角假裝自己給了個寬宏大量的笑容,不管站在陰影底下看不清神色的火村和左看右看不明白究竟發生了啥事的大狼犬,兀自轉身離開。
【就我的觀察來看,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
裝死的世界之種不合時宜地探頭,冒出火上澆油的一句。
「還不是因為你!」壓低聲音的千柳咬牙說道,走到陽光底下后攤手看向躺在掌心,同為罪魁禍首的石頭,結果越看越覺得眼熟。
表面的泥灰早被世界之種的「觸手」絞得格外鬆散,千柳的手指在上面稍一用力便能刮下一大塊下來,等他粗略地將其清理完,發現它的質感和透明的礦石材質像極了曾接觸過的某樣東西,那是他在綠嶺市被黑暗鴉纏上的主要原因,也是由自稱洛天的人協助找到的原因——一片細碎的,同樣透明的礦石碎片。
這是所謂的本源晶體,那麼當時的一小塊自然也是了,本該在世界之種嘴裡「如果找到那就太不現實」的東西,竟然被自己碰上了兩回,真不知道該不該稱其為幸運。
【不能全怪我,明明也有小千柳自己的原因好吧。】世界之種小小聲地不服氣道,不過很快就轉變了語調,【不說這些了,小千柳接下來要記得注意安全哦。】
右眼皮隨著世界之種這句話跳動了一下的千柳痛苦扶額,聲音里充滿了無力:「你又整出什麼幺蛾子了?」
【因為剛才吸收能量的時候過於興奮不小心泄露了部分氣息,貌似把不得了的存在吸引過來了呢……】
剛想往渡船跨過去,聞言,千柳的動作猛一卡殼,抬起的腿收勢不住直接踢在海盜船船沿上,他看看自己受此重創的腳,恨鐵不成鋼地鄙視道:「意思是因為你的疏漏導致我現在成了活靶子唄。」
【是的,我是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
世界之種的語氣越說越弱,最後來了個恨不得土下座的深刻懺悔。
【總之,之後的一切就交給你了啊,只要再撐過一小段時間就行,那些無意識擴散的氣息會很快消散的,我現在太弱小隻能繼續靠小千柳保護,無法抗衡的存在還是太多太多,以後強大起來絕對會帶小千柳走上人生巔峰的!】
「別忘了真正目的就行,我不需要走上什麼人生巔峰。」注意到天氣在短短几分鐘內由陽光明媚變成烏雲密布,意識到情況不妙,事情似乎比想象中嚴重許多的千柳,表情漸漸凝重。
海上遇到降雨可是件充滿了未知數的事。
【不會忘記的,所以,一定要平安無事啊……】這是世界之種發自肺腑的真心,說完就徹底和千柳斷開了聯繫。
一旦自帶全方位視角的世界之種消失,就得由千柳多多分神留意周圍了,所幸這次火村沒再像剛才那樣冒出來也沒有躲在某個角落隨時準備竄出來偷聽以表示出自己的嫌疑,他這會倒是坦蕩蕩地正兒八經出現。
渡船上,老船長的身影正急匆匆跑來。
「船沒有事完全可以行駛,那些海盜也都已經綁起來了,你們快過來,再不走就——」還沒說完,突如其來的海浪猛烈扑打兩艘船造成劇烈的顛簸顫動,老船長腳下一個不穩中斷了欲出口的話。
撞在船身上進而迸裂的水花劈頭蓋臉地澆在正站邊緣的千柳身上,浸濕了他渾身衣物和漆黑凌亂的頭髮,還順帶讓其呸了好幾口,嘴裡從舌頭到嗓子眼幾乎要咸出人命的千柳對喜怒無常的大海立馬產生了成噸的陰影,他抹了把沾滿海水的臉,不計前嫌地朝不遠處的火村留下一句「等我,馬上就回來」,便麻利地跳到隔壁船上——這回沒再出現自己撞自己的失誤。
下一波洶湧的海浪到來前,千柳及時竄過去扶住了又險些沒站穩的老船長,開口便道:「船長你帶人回去吧,不用管我們了。」
在暴風雨來臨之際的海上,多待一秒都是在親手把生命往死神的手裡送去。驚訝的老船長抬起頭看著神色隨意的千柳欲言又止,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鍵時刻做出如此不明智的決定,就好像之前從未預料到,遇上海盜后震懾住他們的會是這個少年。
看不透的東西不能妄下定論,知道千柳一定有堅持這麼做的理由,老船長最終點點頭,沒有說出勸服的話。
「那艘船我們就先徵用了,至於他的原主人就麻煩船長送到君莎小姐那去……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
大狼犬再見到千柳時,他的身邊緊挨一個亦步亦趨的紅色大龍蝦,縮起鉗子的扭捏姿態絲毫不見先前朝自己挑釁的囂張跋扈,反而更像大鉗蟹。
跟隨訓練家與敵對組織碰見過很多回也交手過不少次的大狼犬對名為鐵螯龍蝦的精靈並不陌生,它們本質是流氓,看著也流氓,喜歡用中氣十足的粗獷聲音喊出蠢氣的「嘿!」,非常好戰而且從不挑食,對欺負弱小這件事完全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當然這裡的弱小不包括敵人。總之,眼前這隻陌生的鐵螯龍蝦個子長得很壯實,各方面都和自己印象里的相差無幾——就是心眼著實不多。
看千柳那張熟悉的笑臉,八成是又跑了滿嘴的火車,很大可能口頭恐嚇了這隻不知情的精靈來幫自己做苦力,待兩者走進,發現還真是那麼一回事。
「要是不聽話就讓你原地爆炸哦。」
千柳如是說道,用從龍蝦鉗子里取出來的苦無點點黃燦燦的五角星,大狼犬眼尖地發現那上面並沒有什麼奇怪小記號——就是個只能進行物理攻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苦無。
「嘿!」
對於這樣一句有待考究的話,鐵螯龍蝦竟是深信不疑,那諂媚樣就差沒把誆精靈者給供起來,絲毫沒有想過要進行反殺,大概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其貌不揚卻具有殺傷力的人類,雖然流氓倒是謹慎得很。
與鐵螯龍蝦這個在場所有人中水性最好的「協商」完,成功將它拐上船當保險,千柳滿意地點點頭,隨即看向火村問道:「你會開船嗎?」
火村不置可否,直接轉過身走向船長室,哪怕心裡有著一大堆疑惑,他也沒有過問顯而易見是知曉內情的千柳。
兩人之間互相隱瞞了很多東西,然而雙方態度擺在那裡,大部分時間倒也沒有問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