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顏無恥的兩隻
「我這人比較討厭麻煩事,尤其是自己找上門的麻煩事。」
雙手抱胸,姿態懶散地依靠在門邊,千柳的目光毫無溫度地俯視還在和烏鴉對視的陌生人,見到他動作僵硬地蹲在原地一動不動,側臉浮現出越發尷尬的表情,千柳利用幾乎消耗殆盡,姑且尚存幾分的耐心扯出一個虛偽至極的假笑。
「能不能說明一下偷的是什麼東西,怎麼我自己不知道呢?」
被千柳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的一鳥一人總算回過神,雙雙將面對的方向往發話人轉了過去。
黑色的鳥禽首先條件反射地迅速後退一步,幾欲撲閃翅膀遠離這個會遠程攻擊的人類,結果眼睛瞟瞟旁邊的「打手」,滴溜溜地稍一打轉,竟是向前跨了更大一步,而且比先前站得更昂首挺胸,更理直氣壯。
千柳不屑地嗤笑一聲,將目光投向剛站起身,試圖組織語言說些什麼的少年。
這少年雖然總體來說是一頭白色長發,然而臉頰兩側垂下的頭髮卻長短不一,就連顏色也是大相徑庭的白色和灰藍色,值得在意的是,掩蓋額頭的劉海正中間有一撮發也是灰藍色,如此標新立異的髮型和發色,堪稱逼死強迫症的人形自走殺器。
正常人會把頭髮挑染成這樣嗎?
千柳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透露出這種疑問。
顯而易見,少年看出了千柳的想法,他訕訕地用手指捋了幾下頭髮,剛想解釋在外人看來蠢氣爆表的行為,就敏銳地在黑暗鴉張嘴前發現並忍無可忍地一把揪住它掃帚似的尾巴倒吊在半空。
「別再給我添亂了!」
剛來到綠嶺市,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這座城市的風土人情,這隻一心追求閃亮「寶物」的黑暗鴉就一度把自己視作下手目標,在被抓現行后這隻鳥竟然還敢厚顏無恥地用賣慘哭弱來跪求幫忙。
雖然當時他只是單純想要打發時間才答應幫忙,完全沒考慮過真假問題,不過被騙到也只能怪自己的疏忽大意。
此時,作為一隻鳥卻被拎著尾巴,屁股疼疼的黑暗鴉委屈地嚎了幾嗓子。
全程圍觀這兩隻旁若無人的表演,千柳保持著靠門的姿勢,在聽到那幾聲烏鴉嗓后,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鬧完了沒,要不要去警察局告你們誹謗,還有這兩天以來你指使那隻鳥對我所造成的困擾和精神損失?」
「不不不,這大概是個誤會,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洛天。」不知道該怎麼跟眼前被黑暗鴉纏上的倒霉人解除誤會,名為洛天的少年思考片刻,乾脆抬手將黑暗鴉丟過去,「他並非我的小精靈,我只是個來充當翻譯的,你也想儘快解決麻煩吧?交給你了。」
以倒插蔥姿勢栽倒在千柳懷裡的黑暗鴉:嘎???
被召來的「打手」給喻為麻煩,甚至轉眼就親手賣給敵方的黑暗鴉頓時很沒骨氣地顫抖起來,一臉絕望地僵在千柳懷裡不敢動彈,它很清楚黑髮人類對自己的反感,就連之前差點被紮成串串的記憶至今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但是「寶物」剩下的唯一線索就只有這個人類了啊!
……
千柳沒有第一時間接話,而是低頭若有所思地掃視懷裡抖個不停,眼睛逐漸變得水汪汪的黑暗鴉,很懷疑這隻烏鴉的智商是否有如它眼神所展現出那般機靈的同等水準,剛才那股迷之自信所造就的威風神情,早就因為虛假隊友情猝不及防的斷裂而徹底坍塌了。
其實這鳥很蠢吧……
「先進來再說。」暮色來臨,不過還遠遠未達到黑夜的程度,但千柳眼中的景象此時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他下意識皺了皺眉,對於這個時間段基本都是獨自一人待著的千柳來說,洛天和黑暗鴉算是稀客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千柳對於此事的態度竟有所緩和。他看向微笑的洛天,率先回到屋內,打開大燈后,示意跟在後面進屋的洛天關上大門。
隨意坐上小餐館眾多椅子的其中一個,千柳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將手裡的黑暗鴉舉到眼前晃了晃,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很牛叉嗎,再叫啊。」
要不是因為會違法城市內的規定,千柳早就想把這隻追著自己嚷嚷的鳥當場拔禿烤了吃掉,不過像現在自投羅網一再作死的話可就再由不得它了。
現在可正好是晚飯時間啊。
黑暗鴉完全不敢動彈,它能感覺到千柳放在自己脖頸的那根看似無意,實則在暗暗施壓的手指的力度,要是真敢順著他的話發出一丁點聲音,怕是下一秒脖子就不是自己的了。於是黑暗鴉死死地閉緊鳥嘴,然而這樣自然也就不能通過解釋來消除誤會了。
現場陷入了沉默。
一旁規矩坐著的洛天,看了看跟被欺壓的委屈小媳婦一樣縮成一團的黑暗鴉,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主動開口替它解圍,儘管效果不是很好。
「他跟我說過,『有個黑髮人類在街上遇見我后偷偷擅自拿走了重要的寶物』差不多這意思的話——當時哭得挺慘的,我也就信了才跟過來。」
後半句話毫不猶豫地出賣了黑暗鴉在外的無恥嘴臉。
滿臉贊同地點點頭,黑暗鴉在看到千柳皺起的眉頭后又開始了瘋狂搖頭,只不過鳥臉浮現出的不甘心表明了它內心的真實想法,並且對此堅信不疑。
「是嗎……」看出黑暗鴉並不是故意要碰瓷的樣子,千柳回想起那天自己分明是兩手空空的回家,又突然憶起在被黑暗鴉撞到前,脖子一閃而過的異樣感。
「你們稍微等一下。」
心裡嘀咕著「不會這麼巧吧」,千柳起身上樓翻找出昨天所穿還未清洗的衣物,將其攤開在黑暗鴉面前,說道:「就算真有大概也只會在這裡了,你自己找找。」反正他摸索了一遍是沒發現什麼「寶物」的蹤跡。
聽到東西可能真的就在這裡,黑暗鴉頓時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撲閃翅膀落在千柳的白襯衫上,有些髒兮兮的鳥爪偏執地反反覆復踩踏那些衣褲,還時不時用黃色鳥喙將其翻來覆去,最終它興奮地「嘎」了一嗓子,從千柳幾乎不使用的內袋中小心翼翼叼出一枚不規則的細小碎片。
這誰會注意到啊!
千柳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東西確實是在自己這裡找到的。
然而還沒等黑暗鴉興奮完,就跟正上頭呢,結果被澆了一頭冷水似的迅速蔫了下來,它急急忙忙地將透明小碎片吐在光潔的桌面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踱著步子繞圈的鳥爪幾乎要把桌子刮花的節奏也不見消停。
千柳將詢問的目光看向似乎是多懂一門語言的洛天,後者在接收到的那一刻就戳了戳焦急忙慌的黑暗鴉,然後得到一陣劈頭蓋臉的「嘎嘎嘎」。
揉了揉耳朵,千柳望向糾結著組織語言的洛天,問道:「他又說什麼了,難不成是想敲詐?」
「不清楚,他說本來應該是活著的,但是現在,寶物……死了?」
「……啊?」千柳的表情也因為這番話變得糾結起來。
他看了看竟是一副要氣哭模樣的黑暗鴉,順著那雙紅色鳥眼所看的方向仔細端詳未在意過的透明碎片,才發現本以為只是烏鴉喜歡閃亮物品的習性致使它叼回來的玻璃製品碎片,現在看來更像是礦石一類的物品。
「裡面好像有什麼能量存在,不過現在剩下的只是殘存的氣息,指的『活著』是那個能量在的時候嗎?」趴在桌面上湊近了碎片的洛天一臉探究地呢喃出聲,等他搜尋記憶試圖翻找出類似物品時,黑暗鴉已經一臉失望地飛到了門口,因為大門緊閉的緣故,它無精打采地默默注視在場唯二兩個能開門的生物,頹喪的眼神無聲催促著。
「這會倒是不叫了?」千柳上前打開門,這個時候看起來心灰意冷的黑暗鴉也不怕他了,擦著千柳的褲腿頭也不回地飛走,黑色身體很快隱蔽在夜色籠罩下,消失在了未知的方向。
估計不會再來煩自己了吧。
站著等了一會,一直在注視屋外路燈下陰影的千柳表情冷漠,他回過頭就看到充當翻譯官的少年還安安穩穩地坐在原地,甚至連姿勢都沒變過。
「你怎麼還不走。」嫌棄的語氣已經在明著趕人了。
「哦……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笑意滿滿的洛天頗有些無賴地說道,強行將話題拐了個方向。
「千柳,你可以走了嗎?」
「好的千柳,這裡是你自己開的餐館?」
「對,所以——」
「所以你現在是要自己做晚飯吃了?我可以一起嗎,會付錢的!」
響應洛天話的是一串應景的「咕嚕」聲,他嘿嘿笑著撓了撓自己的一頭白髮,無辜的眼神對上千柳不太好的臉色。
「事實上……我第一次來綠嶺市,不太認識路,今天下午沒吃飯就出來了,等同伴們發現再找過來可能還要段時間……」
千柳聽完這段解釋后沒說話,不再理會死皮賴臉的某人,自顧自地進了廚房搗鼓半晌,隨後端出來四菜一湯。
雙方作為都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洛天高高興興地在千柳家蹭了頓心滿意足的晚飯,期間妄圖用談話拉進雙方感情。
「好吃!」雖說是利用精靈細胞所做出的人造肉,但是吃起來根本無差,再加上千柳精湛的廚藝,這餐的鯉魚湯喝起來就跟煮了真的鯉魚王一樣味道鮮美得讓人險些吞掉舌頭。
飯後,被拒絕進廚房的洛天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坐在椅子上看著某張遺漏在桌上的菜單,他粗略翻看一遍后咂舌不已,這個看起來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餐館老闆會的還真不少,反觀自己……簡直沒法比。
通過翻閱菜單來打發時間的洛天忽然目光一怔,動容地看向一條菜單上附帶的圖片,隨即他清了清嗓子大聲向在廚房裡的千柳問話。
「千柳,那個長得像三角形用綠色紙條包著的叫什麼?」
「粽子,在我的家鄉屬於比較常見的一種食物,還有那個不是紙條是竹葉。」
「哦。」家鄉啊……
洛天繼續興緻勃勃地往下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菜品,不知何時,他的紅色眼眸比剛才深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