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面對選擇

高若涵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臨近黃昏。

病人蘇醒，雖然情緒穩定，但林萱還是不由分說地屏退了左右。

「冷靜了？」她將一碗黑糊糊的中藥重重摔到了床頭柜上。

高若涵被耳邊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據說有一個醫生和病人的理論，說是無論多麼嚴重多麼複雜的病人，只要能做到乖乖聽話，那麼醫生就都不會討厭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高若涵不禁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她顯然就是那種不聽話的，被醫生討厭的病人。

「我的情況怎麼樣？」

然而事情還是要問個清楚的。

林萱瞪了瞪床上那依偎著靠枕低眉順眼的孕婦，似乎真的是無語，所以只淡淡道：「挺好的。」

「說吧！要沒什麼事兒，你一針扎暈我幹嘛。」

高若涵笑眯眯地拿起葯碗，不急著喝葯，只是拿著勺子悠悠然地攪動著裡面難看的液體。

林萱見高若涵如此姿態，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孕婦最忌諱的就是情緒激動，更何況你懷的還是雙胞胎。我跟他們也說了，你的心智雖然堅韌，但真的早產了可一點兒也不好玩兒。」

她的言語始終是隨意中還帶了一丁點風趣，但此時臉上的神情卻驀地轉為了嚴肅。高若涵向來是個細心的人，這些，她當然看在眼裡。

「凶多吉少？」她問。

林萱搖頭，「倒也沒那麼嚴重，只是你受的罪會更多。」她頓了頓，盯著高若涵的眼睛，「10年的夏天，你還記得吧？」

高若涵的身子在聽到「10年的夏天」時不經意地顫了一下。

或許是被人迫害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又或許是九死一生的教訓過於刻骨銘心！總之，回憶起那個夏天的時候，她心中是害怕的，縱然從小到大，她都習慣了寵辱不驚。

但想到當時自己之所以能夠化險為夷的原因，高若涵便明白，林萱乍然提起這事，目的絕不在於嚇唬她。

如果現如今，要她對當時說三聲「有幸」的話，那她只能說，幸而林萱沒有喪失人情道義，幸而家裡人及時找到了她，也幸而自己的體質和常人不大一樣！否則，重重疊加的藥物……她只怕不會有生還的可能。

據說有一個關於酒量和麻藥的討論，說是某些酒量好的人也許會比較抗麻藥。當然，後來的研究表明，這個說法很有可能是缺乏理論依據的，但基於綜合考慮，高若涵能明白，林萱是擔心自己會難以承受剖腹時候的痛。

「我堅持得住。」她篤定地說著，話落便乾脆地端起了葯碗，一飲而盡。

「我覺得也是。」林萱從高若涵手中抽走了碗。

想到今天惹得這位高危動物大怒的事，她又坐到了床邊，「喂，我問問你，唐雲凱被Joy抓走了，你打算怎麼辦啊？」

「我不打算怎麼辦。」高若涵斷然道，「她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肯定不願意把事情鬧大。但如果我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呢？她千方百計地做了這麼多，目的是要認回兒子，可不是毀掉她兒子的。」

「所以，你老公呢？也不打算管了？」

林萱兩道幽深地視線咄咄逼人。高若涵沉默了半晌方低低道：「我支持他就好了。」

「支持他？」林萱卻苦笑，「怎麼支持？利用你的身份，或者DREAMS的力量，幫他把親媽逼回美國嗎？」

「我知道，勸他放下，其實才是對大家都好。但是太難了！」

高若涵掩飾著內心深處最不明顯的那一抹情緒，不動聲色地說著，嘆著，但林萱依然讀懂了她字裡行間的不易。

「可是你做到了。」她頗激動地道。

高若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有我小姨，我還有我妹妹們。」

「他有你，還有你們的孩子。」林萱的言語當仁不讓。

聞言，高若涵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扭過了頭去不看林萱。她盯著窗外，低低道：「放下的前提是接受。正是因為有我，他才更不容易放下。」

整件事情，由程浩與王夢儀的接觸開始，到現在，幾乎每一個人都卷了進來。而妹妹們正是高若涵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是她這個堅強人的軟肋。

「我沒打算仗著什麼身份，更不想牽扯上DREAMS。」高若涵道，「這就像是兩個熟人在打架！只有一方先停手了，另一方才有可能休戰。」

林萱眼前一亮，「你是說，你想勸Joy放棄？」

「這不是放棄，這是選擇。」高若涵鄭重地道，「我公公的死，對燁凡跟雲凱的打擊都太大了，這種情況下，他們三個人怎麼可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但如果Joy願意先退一步，沒準兒以後，他們兩兄弟想開了，也會跟我一樣，放下了。」

話落，她如釋重負地伸了個懶腰，「好啦林大醫生！我能下床了嗎？」

「下來吧。」林萱緊緊握住了高若涵垂在腿上的一隻手，將她一點點扶了起來。

王夢歡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哭，她是又委屈又恐懼。她是愛惹事，可她不會無事生非，沒人招惹，她又怎麼會閑的沒事故意找別人麻煩！可若涵姐連下不來手術台的話都說了，她連解釋都不敢。

高若涵下床第一件事便是過去敲響了王夢歡的房門。剛才，她並不是無動於衷，只是火大了，任誰都懶得搭理。如今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話說太重了，妹妹一定害怕，否則也不會跪在自己面前，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只祈求她原諒。

進來，王夢歡還被窗帘裹著趴窗台上哭。高若涵有些心疼。她坐下來，伸手扥了扥窗帘，王夢歡立馬還魂了，拉開窗帘一看，見是高若涵，她又膩上去哭了起來。

「若涵姐話說重了，是不是？」高若涵給她擦了擦眼淚。

王夢歡一個勁兒地點頭，生怕高若涵看不到。

高若涵氣消了也理智了，「你跟我說說，為什麼跑程浩那兒去搗亂？」她知道，凡事有因才有果。

王夢歡又撇撇嘴，苦巴巴地道：「他算計我。」

聽完了整個故事，高若涵最後一點氣也就此消了。

但王夢歡被安撫了會兒，也想到了正經事。她擔心地問：「若涵姐，雲凱怎麼辦啊？我不能真叫他在看守所待著呀！」

高若涵抱了抱王夢歡，輕道：「回來的時候我就跟燁凡商量過了。Joy這麼干，無非兩個目的。一，她想就此機會施展一下母愛。」見王夢歡不解地乾瞪眼，她解釋道，「你還記得燁凡就職儀式那天，Joy想討好雲凱嗎？她需要一個機會，需要一個能跟雲凱獨處，讓雲凱不得不面對她的機會。」

王夢歡明白了。沒錯！除了用這樣的手段，恐怕再沒其他辦法能讓唐雲凱不得不和她見面了。

「那二呢？」她忙問。

「二，她想趁機看能不能威脅牽制你，讓你答應合作。」

「是，她是來找我了，拿這當交換條件。」

高若涵知道王夢歡不會被Joy威脅。她笑問：「那你怎麼做的？」

「我當然不會任她擺布了。我想著，不管怎麼樣，她回國來處心積慮地就是為了認兒子，又怎麼可能把他送進監獄呢。」

「你就不怕她六親不認？」

「我是怕。可是想想，她應該就是給我個下馬威。」

高若涵聽完笑了，「不錯，挺聰明。放心吧，我會想辦法，儘快把雲凱保出來。」

再次投進那個熟悉的懷抱，王夢歡不哭不笑，更沒有撒嬌，她就像一隻乖巧的小貓一樣，懶懶地，靜靜地待著。

都說懷孕了女人會變，這話放在以前，她還不怎麼相信，但事到如今，她卻是信了。尤其最近，她愈發覺得，高若涵在變。雖然她依然這般官方，分析事情也是一如往昔的面面俱到，可王夢歡能感覺到，那兩個小小頑皮正在一點點柔軟著姐姐的心。這種感覺，令她也不知究竟是好還是壞。

她相信若涵姐是她們最溫暖最堅實的避風港，就像相信每天早上都會升起的太陽一樣，但大自然不會永遠給予人們晴天！誠如現在，她們每個人，都要學著成為頂起這個家的一片瓦。

兩姐妹下樓時，一群人正都圍在沙發上怨聲載道。

最初，大家還都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盤算著究竟怎麼做才能把唐雲凱解救出來，但隨著唐燁凡的一錘定音，這個計劃便被叫停了。

這位仁兄此時此刻滿腦子都是老婆孩子，於是，趙洵和張毅斌一唱一和地解釋。

其實原不需要他們多說，Joy一定不會為難唐雲凱的這個道理，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只不過是如此被人玩弄於鼓掌，大家心有不甘。

唐雲凱一定要出來，但不能是被Joy帶出來。這家裡都是有主意的人，即使最有主意的那個人不能驚動，可人多力量大，大夥一起想想辦法，總能把唐雲凱接回家。

王夢晴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打著。她找不到司法關係，只能拜託經紀人把那新聞的來歷查清楚。

她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打交道最多的除了編劇導演演員，就該是八卦媒體了。

果然，消息很快送到。Amy說，據調查，整件事和Joy沒直接聯繫，只是聽說，程浩事務所的一名員工曾和媒體的記者見過面。

?

聽到這個答案，一屋子人憤然。因為僅憑這些，當然不能攀扯上Joy分毫，甚至連程浩都可以獨善其身。

脅迫的路徑被堵死，大家只好另想辦法。就在這個時候，樓上傳來高若涵醒了的消息。

然而大家紛紛迫不及待地上樓，才見了人一面就被林萱不由分說地趕了出去。幸好高若涵也沒讓大家等太久。

「你們商量得怎麼樣了？」

王夢歡一坐上沙發就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大家齊心協力地成果，只可惜，一群「臭皮匠」都沒能奈何那個「諸葛亮」。

與王夢歡關注的焦點不同。高若涵用眼睛嗖嗖嗖打量了一圈，隨即就問：「小姨呢？」

王夢晴道：「小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一睡著她就出門兒了。」

高若涵一愣。小姨出門？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

不過她只需稍稍思忖一下，便能大致想通小姨是去了哪裡。小姨連招呼都沒打就急匆匆地盛裝出了門，當然是同她想到了一處。

姥爺人雖然早已經退休了，可威望還在。他曾經得力的部下還有提攜的人才現在各個都是廳級部級的要員，如果她們在這時候提出一些小小請求，諸如嚴格按照規章制度辦事，不給任何人私下見唐雲凱的機會，不讓任何人偷偷帶走唐雲凱之類，那麼總不會有人說「我做不到」吧。尤其她剛還去見了姥爺，老頭蹙眉瞪眼，一臉不悅的樣子，可不像是單純牽挂她這個外孫女的身體那麼簡單。

說時遲那時快！外面緊接著便傳來了門開的聲音。伴隨著眾人的好奇和訝異，三個熟悉的身影一步步地走近了一屋子人的視線之中。

最先進來的是林院長，她的身後，唐雲凱好模好樣的站著，居然還有心情和大夥笑眯眯地說沒事。而在最後的最後，還有一個人。他人高馬大，氣宇軒昂，老遠看上去估計得有一米九來高！雖然肯定是人過中年，但那身姿筆挺英朗，實在贊！

見到小姨夫的一刻，高若涵就傻了。她預想到了，事發突然，小姨也許做不到立時三刻聯絡上姥爺之前的舊部，所以，由小姨夫出面解決此事，應該是目前對於他們來講，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辦法。但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夫婦二人居然會一起出現在她的面前，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在高若涵的記憶里，小姨親手為一個男子寬下外衣，遞去拖鞋……這是從沒有過的事，哪怕他們是合法的夫妻，為彼此做這些事情乃是理所當然。

同樣看呆的還有客廳沙發上的兄弟姐妹們。

這個威風的大叔曾經救過高若涵的性命，對於他，大夥全都是禮遇和尊重的，甚至是佩服和感激。但這樣的人……小姨怎會與這個人舉止親密，猶如尋常夫妻！

「小姨，小姨夫。」

意識到這層關係已然沒有繼續瞞著的必要，唐燁凡和高若涵異口同聲，齊齊叫了一句。

「小姨夫好。」

「小姨夫好。」

……

最先明白過來事理的還是王夢晴。在她的示意之下，姐妹們連同張毅斌和趙洵都齊齊上前，和陳部長打了個肥肥的招呼。

人都是懂得思考的動物，所以此時此刻，大家全都將疑問藏在了心裡。

林院長在一旁笑著，顯然是對孩子們如此有禮貌的表現十分滿意。她過去拉住王夢歡的手，和顏悅色地道：「夢歡，雲凱小姨給你帶回來了。下回不許這麼任性了啊，有什麼委屈，跟家說，咱們家裡都是有主意的人。」

「嗯——嗯。」王夢歡激動得都哭了，一邊抱著唐雲凱親熱，一邊點頭示意她全都聽了進去，以後絕不再犯。

「行了行了！回來就好。」王夢敏開心地笑，「雲凱，Joy沒為難你吧！」

高若涵拉了拉王夢敏，「這個以後再問。雲凱，上樓洗個澡吧。」

唐燁凡這時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旋即指了指樓上。

王夢歡聽罷就直奔樓上唐雲凱的房間而去，一路上邊跑邊喊，「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樓下，兄弟姐妹們分分偷笑，王夢歡何時變得如此賢惠了！

把這對小鴛鴦送上樓，林院長便低聲對身邊的丈夫道：「你去跟爸下會兒棋吧，我去做飯。」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尤其兩個耳朵超一流的又不在，是以誰都沒能聽到，大家只夠莫名其妙地看著兩個老的一個去了樓上，一個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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