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問斬」

「秋後問斬」

張良微微點頭,似乎有些詫異,「大人心繫天下,良區區私事,豈敢勞動大人思慮。」

我笑了笑,「那怎麼能成,你的生辰快到了吧?不如替你辦個加冠禮。」

他眸光微動,抬手行了個禮,頭低下去讓人看不清神色,「良已無家人,父母兄弟皆不能列席,大人不必費心操持這些虛禮了。」

韓王因當年的叛亂之事被處死,與他一同囚禁在陳縣的韓國舊貴族也大多被牽扯了進去。

我嘆了口氣,「既如此我也不勉強了。」

「對了,剛才收到南邊來的消息,主持修建水渠的洛陽君身體有恙,南方修渠事關南征,陛下十分看重,讓我派人慰問。之前邯鄲地動你處理得很好,這一次你是否願替我前往越地?」

張良抬眼看了我一眼,神色鄭重,「願為大人效力。」

我滿意地點點頭,「待你回來,就去準備參加科舉吧。若能入殿試,我會在陛下面前舉薦你。」

科舉三年一次,他才弱冠,若是三年之後一舉高中,也算是少年得志了。以張良的才華,我不擔心他過不了科舉。

「……多謝大人。」

我敏銳地察覺到張良的情緒有些波動,難道他是這麼容易被感動的人?可之前我對他也不差啊!

秋天總給人以肅殺之感,後世也常將秋天定為行刑之時,譬如著名的「秋後問斬」。

科舉舞弊者是由廷尉李斯親自監斬的,我本不需要到場,不過與現代不同,法場並不封閉,可以讓群眾圍觀,甚至於是鼓勵群眾圍觀,以達到震懾作用的。

我與蕭何便服站在圍觀人群之中。

「大人何必親自過來,斬首畢竟血腥之事。」蕭何在邊上勸道。

我嘆了口氣,「因為我知道,這些年輕人罪不至死。」

舞弊是違法,但定斬首之刑不免有些量刑過重,不過此時科舉剛剛開始,新律也好不容易才推行全國,是萬萬不能從輕的。

法場就在廷尉署附近,地上的土並不是黃色,而是深褐色,就像吸飽了血液一般。新律之前,還有很多肉刑也是在此處執行的,人少的時候彷彿只要靠近就能聞到血腥味。

廷尉的一名官吏宣讀了三十二人的罪行,便將人帶到行刑台,行刑的劊子手身型健壯,不過並不像影視劇里一樣赤膊上身,而是同樣穿著廷尉署的制式短褐。他們是廷尉署的屬吏,也是有俸祿的。

古代的娛樂很少,何況血腥的刺激本就刻在人本性之中,來圍觀的人還挺多。

「是犯了什麼罪?相邦的九章律之後,法場越來越少用了。」

「噓—聽說這次就是隗相邦非要判他們死刑的。」

「相邦大人是個仁善之人,之前還派人去邯鄲救災,這些人必然是犯了大罪。」

「你沒聽剛剛說的嗎,是因為那個科舉舞弊!」

「什麼是科舉舞弊?」

「隗相邦想讓那些六國貴族可以來秦國為官,這些都是我們秦國子弟,征戰沙場的老秦人子弟,卻因為此事要被斬殺,實在是令人不平!」

聽聞此言,我和蕭何對視一眼,下意識回頭搜尋說話之人,人頭攢動,無法尋到出言之人。

「這樣嗎?」

「隗相邦畢竟剛來秦國,他哪裡知道我們關中秦人為大秦和陛下流的血汗。」

果然此言一出,很多人便跟著抱怨起來。

「都還這麼年輕,真是可惜!」

「他們的父輩都是為我大秦掃滅六國出生入死的人!」

「吾兒!吾兒啊!」

這時一個人撲到了法場邊緣,聲色嘶啞地哭叫著。

眾人側目過去,只見對方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而且最為顯眼的是,他少了一隻胳膊。

「廷尉大人!廷尉大人!我就這麼一個孩子,我願替他受刑,相邦大人若要斬首,便斬我的頭罷!」老者聲嘶力竭地哀求道,伸手捶了捶自己斷臂上的肩膀,「我不懂什麼變法,若能強我大秦,我能斷一隻胳膊,也願獻上我項上人頭!只是我這孩子畢竟年輕,斬我的頭罷!」

李斯表情依舊冷肅,絲毫未見動容,只吩咐廷尉官吏將他攔住,抬眼看了看日晷。

但他不動容,邊上圍觀人群卻十分動容,紛紛露出不忍之色。

其實像他這樣的傷兵不多,因為大多在戰場上受了傷的是無法活下來的。

「吾兒啊!你的兩個兄長都死在了楚人手裡,如今不打仗了,卻不想你還是要送命啊!」

法場內,跪在地上的人認出自己父親,也是忍不住流淚,「阿父!」

我心裡嘆了口氣,側目看蕭何,他與李斯同款不為所動,甚至還皺起了眉。

「大人,此事有些蹊蹺。」

我也發現了些不妥之處,比如這老者雖有公士爵位,應該是軍功所得,並非士族,應該不識字,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不太符合人設。

我搖了搖頭,示意先放一放。

此時李斯見此也微微皺眉,再次看了看日晷,然後神情一肅,「行刑罷。」

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反射出眩光,彷彿被這光迷了眼睛,人群寂靜了片刻,只聽得重物落地,鮮血灑在褐色土地上,瞬間染紅了整個法場。

「吾兒!」行刑結束,官吏也不再攔著那老者以及其他家屬。

只見那老者衝到還未收起砍刀的劊子手跟前,對準刀刃撞了上去。

四周響起尖叫,為了保證斬首乾脆利落,行刑用的刀都是很鋒利的,他用脖子撞上去,瞬間半個脖頸就被切開了,場面比方才行刑還可怖。

劊子手嚇了一跳,一把將他推開,那老者躺在地上抽搐,喉間血液濺了三尺高,落在地上與他兒子的血混在一起。他很快就不動彈了,只是眼睛還睜著。

我閉了閉眼,「回去吧。」

蕭何與我同乘回相府,他上了馬車便問道,「張郎君不在?」

我點點頭,「洛陽君病了,我派他去探望,陛下看重靈渠修建,不可有誤。」

蕭何頷首,轉而道,「今日廷議上按陛下的意思,北伐之日不遠矣。如今新律推行,初次科舉也已結束,這次大人可要親自處理北伐之事?」

顯然他對於我將南征的功勞讓給王綰很不滿,留下了心理陰影,這次提前探我口風。

「這次科舉兵法第三的韓信,我將他的試卷呈給陛下看過了,陛下贊之。」

蕭何精神微振,「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可能會任命他參與北伐?」

我微微頷首。

「如今蒙恬將軍駐守上郡,修築長城,下官本以為只是做防守之用,是下官想得狹隘了,陛下之志非吾等可及。」

我笑了笑,別說是蕭何了,後世的很多人也是這麼以為的,但很顯然,嬴政只是想將長城作為一個基地,以此出擊胡人。與其說它是中原的防線,不如說它是橫掃北方的橋頭堡,進攻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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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穿)戰國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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