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一路走好!
林火姥爺去世是晚上八點四十八分,正好是朱麗葉婚禮的前一天。
當天晚上,林火接到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里傳來了急促的聲音:「火,你快回來!你姥爺快不行了,現在像是正捯氣兒呢!」
「好,我馬上回去!您別著急啊,先含四粒速效救心丸。」林火也不怎麼會安慰人,只能挑些關鍵的說。
林火的母親心臟不好,林火一直害怕姥爺去世的同時,母親的身體會扛不住。
林火放下電話,便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姥爺家。
「叮咚~」林火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他的老姨。
林火走進屋裡,姥姥、父母、大姨和大姨夫、老姨,全都守在姥爺的床邊。姥爺則平躺在床上,劇烈的喘息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直看向西方。
「姥爺沒事吧?這是不是肝昏迷啊?」林火走到床邊,向長輩們問道。
姥爺是去年臨近年底查出的肝硬化,短短半年,一個原本硬朗的老人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今天你姥爺根本沒吃什麼東西,一共就喝了兩口奶。你看現在用手在你姥爺眼前晃,他眼珠都不跟著動了。」老姨跟林火說道,同時還用手在姥爺眼前晃了晃。
「你看現在他就剩這兒還有一口氣了。」姥姥指著姥爺的胸口說道。
林火站在姥爺的床頭前,摸了摸姥爺的臉,他從未想過這等生死之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姨夫去哪了?」林火問道。
「你老姨夫去給你姥爺拿壽衣了。」老姨說道。
「你公公沒的時候,是什麼表現?」姥姥朝老姨問道。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在外面,沒在裡面一直看著。」老姨解釋道。
林火的父親開始給大家解心寬。
「老爺子今天沒事的,這呼吸的多有節奏啊。」父親說道。
大姨夫也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了,便附和道:「是啊。你們別瞎琢磨了。」
其實,林火看著姥爺的情況,也覺得雖然不好,但也沒有她們說的那麼嚴重。
「爸啊!」老姨默默的哭了出來。
「行了,你別哭了!他現在死是過去享福去了!」姥姥在一旁說道。
姥姥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老姨哭的更凶了。
「爸啊,你說你還沒享夠福,閨女還沒伺候夠你呢!」老姨哭泣道。
「你別哭了,你一哭我這心臟也不舒服了。」林火的母親說道。
「媽,您吃藥了沒?」林火突然緊張的問道。他可不想自己的母親出什麼事情。
「沒呢。」母親照實說道。
「我不是說讓您吃四粒嗎?」林火有些埋怨道。
「我現在沒事。」母親解釋道。
「那也不行,我又沒跟你開玩笑。」林火強硬的說道。說著,林火便從兜里掏出了一瓶速效救心丸,倒出四粒,給母親給送到嘴裡。
林火的爺爺患有嚴重的心臟病,林火惜命到總是害怕心臟病會遺傳,所以自己一直裝著速效救心丸,並且讓父親也裝了一瓶。
姥爺就這麼躺在床上,一直喘息著。父親和大姨夫還是認為姥爺不會今天離開,所以就去客廳坐著了,同時為了防止姥姥看到姥爺咽氣心裡難受,就也把姥姥攙到了客廳。林火則還在姥爺身邊守著。
林火看著姥爺。姥爺喘著喘著,有時會忽然停頓一下,然後才接著喘。姥爺每次停頓的時候,林火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好像也跟著停頓了一下。
不一會兒,林火發現自己不適合守在床前了,便也去客廳呆著了。
又過了一會兒,大姨也來客廳了。「不行,看著你姥爺這樣,我胸口這裡好像堵了點什麼。」大姨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老姨夫提著壽衣回來了。期間,姥姥在客廳吃了點東西,就又回卧室陪著姥爺去了。林火也過去看過幾次姥爺,但每次都讓那令人膽寒的停頓給轟出來。
老姨夫一進屋就問道:「爸怎麼樣了?」
老姨拽著老姨夫的手,抽泣著問道:「你看看來啊!這是不是正捯氣兒呢?你爸沒的時候是什麼樣啊?」
這時林火已經走到卧室,接過老姨夫手裡的壽衣。此時姥爺的喘息頻率已經照之前有所下降。
「你看是不是就這裡還有一口氣?他肯定等著什麼呢?」姥姥說道。
林火實在是看不得這種場景,或者說他心裡甚至還抱著一種大家都反映過度的心態,認為姥爺不會今天咽氣。林火又走到了客廳,默默的坐到了自己父親的身邊。
不一會兒,就聽到了老姨的喊聲:「你們快過來啊!爸沒氣兒了!」
林火只感覺腦袋「嗡」一聲,便迅速起身跟著父親和大姨夫,跑到了卧室。
卧室里,姥爺瞪著眼張著嘴,可是胸口卻已經沒有了起伏。林火看著姥爺這副樣子,竟不禁有些害怕。可過了幾秒,姥爺就自己合上了雙眼。
父親快步走到床頭,伸手去探姥爺的頸脈,摸了一會兒,說道:「沒脈了。」
父親挪開位置后,大姨夫上前進行了第二次確認,當然結果跟林火的父親是一樣的了。
此時,家中女眷已經哭做了一團,老姨哭的尤為激烈。林火心裡難受,卻也沒有哭出來,他總覺的家裡是需要有人保持冷靜的。
老姨哭著端來熱水,拿來毛巾,細心的給姥爺擦拭著身體。林火則在一旁默默打開裝著壽衣的包裹,將老人最後的行裝一件一件的展開。
待老姨給姥爺擦拭乾凈,林火上床先為姥爺穿上襪子,父親則是將內褲和外褲套在一起,以便可以迅速的給姥爺穿上。
林火和父親將姥爺的腳一隻一隻的伸進褲腿里,接著抬起腰,讓褲子可以順利的被提上。而後,林火又將內衣、外衣、外套套在了一起。雖然姥爺生前被病痛折磨的已經不太肥壯,但遺體畢竟不會借力,所以父親和老姨夫兩人一起才可以讓姥爺坐起,呆穩。林火套好衣服,舉到姥爺的身後。父親抓著姥爺的手伸進衣袖裡,林火則從袖口就伸手進去,將姥爺的手拽了出來。衣褲穿戴整齊后,該穿鞋了,可林火卻怎麼也找不見。於是,老姨夫就開始給壽衣店的老闆大電話,詢問是否裝了鞋。就在電話剛剛接通的時候,林火的父親找到鞋。在鞋被找到的時候,林火才想起來,是自己開的壽衣包,鞋在最上一層,自己在拿衣褲的時候,把鞋隨手放到了自己已經想不起來的地方了。
既然老姨夫已經打了電話,就順便打聽了一下,壽衣包里那些金手絹、銀手絹、金戒指、銀戒指、黑繩、紅繩、口鈴、銅錢等的用處。待一切打聽妥當之後,大家一件一件的給姥爺戴好。林火看著姥爺的眼睛沒有完全合嚴,伸手為老人撫嚴。
之後,長輩們開始通知親戚朋友,而林火則走出房門,自己抽煙去了。
這一夜註定無眠。
第二天天還沒亮,靈車就已經趕到。這是姥姥的意思,她不想拖累兒女,就讓大家早早的把人發送了。
姥姥、姥爺是開始是住在縣城的,只是近兩年兒女們為了多儘儘孝,才在市裡為二老買了房子,把二老接到了市裡來。
靈車擦著黑暗,駛向老人的故居。林火則牢牢的跟在靈車的後面,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二老的故居是一座二層小平房,雖有些破舊,但看起來還是那麼的溫暖。這裡也包含了林火許多童年的回憶。
平房的面積並不大,除了一個小小的院子,一層就只有一個屋子。姥爺的遺體就只能暫時放在一個窄窄的過道里。由於時間太早,貢品並不能及時購買,但是香爐是早早的就備好了。喪禮上,遺體的香火是不能斷的。
喪禮的籌備是由專人負責的,根本不用林火操心;來弔唁的人也都是長輩們的親朋好友,也不用林火接待。大家都在屋裡忙活著,而林火除了偶爾出去抽根煙,幫著擺擺遲到的貢品,就一直在遺體邊上守著,一門心思的盯著香火。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點了多少支香,外面的棚子、架子終於搭好了。姥爺要挪地兒了。這次移動遺體是不能用車推的,只能是幾個人將遺體搭到外面棚子里的棺槨里。並且所有直系親屬都必須上手,特別是姥爺的三位女兒。
外面的棺槨已經備好,裡面也提前鋪上了厚厚的棉花和宣紙。姥爺的遺體被眾人搭著,穩穩的放進了棺槨里。姥爺入棺之後,喪禮的大操兒安排姥爺長女為姥爺整理儀容。
之前,姥爺的遺體一直被一張金絲軟綢蓋著的。此時,林火再次見到姥爺的儀容,才真正的明白何為「看一眼,少一眼」。大姨在大操兒的安排下,用棉花沾水,為姥爺擦拭著五官。大操兒口中振振有詞,眾人在姥爺的遺體旁哭作一團,可林火卻根本顧不得那些。林火只想再儘可能的多看姥爺幾眼,把姥爺的樣子在心裡刻畫的能深一分是一分。
封棺之後,林火守在棺前,給老爺燒些紙錢。這日風大,火苗東倒西歪的跳動著。林火以為,既然香火不斷,那紙錢的火就也不能斷。在這種場合,林火是一貫說不出來什麼的。據理力爭他可以,可釋放情感,他一向不擅長。他只能一張一張的續紙錢。
客人一波接一波的過來弔唁。林火除了還禮,就是燒紙,也顧不得別的事。
姥爺的隔輩親們就只有林火一人在場,其餘的不是在外地,就是發燒在家。昨晚經過大家商量之後,為了讓她們多睡一晚上好覺,也都是今早才打電話通知的。
忙忙碌碌的,一晃就到了午飯的時間了。賓客們倒是吃的都不錯,可林火只是隨便吃了幾口就出來。直至此時,所有該來的人都來齊了。
吃過飯後,林火和同輩的幾個表姐妹聚在一起說話。因為同輩的幾人里就只有林火一人全程都在,所以林火自然就成了幾人談話的中心。
「我這也沒看到姥爺最後一面。」
「姥爺走的時候什麼樣?受沒受罪?」
……
問題很多,可林火卻不準備一一回答。他只是籠統的說道:「姥爺走的時候沒受罪。你們看姥爺多會心疼人,特意選了個周末,讓咱們也不必太折騰。你們來給姥爺燒點紙把。」
說完,林火就又到靈前燒起紙來。他可不想再聽見她們哭了。
經過一個上午的熏陶,林火也想了幾句話,便試著說了起來。
「姥爺,您平時吃喝都不捨得,這回您就不用扣扣搜搜的,外孫子給您多燒點紙錢,您一定要都接著,別讓別人搶去。蘋果挑大買,香蕉也挑品相好的,別再買那種壞的有蟲子眼的了。您不是還愛喝酒么,這下也不用有什麼顧慮了,放開喝,咱們買好酒喝。吃菜也大口吃,別跟以前似的夾菜一次就夾那麼一點,咱們放開了吃,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咱們有錢,孫子給你多燒點,您可一點要收好了啊,誰要是跟你搶,您就打誰,不用害怕。……」林火不停的說道。
林火說的語無倫次的,這個時候他也找不到什麼順序。
下午,遺體告別儀式也是在故居周圍舉行。幾個沒有來得及見到姥爺最後一面的隔輩親們早早的就等在了棚外。
遺體一會兒是要送去火化的,所以要把遺體再移到一個紙質的棺槨里。待一切就緒,遺體告別儀式開始。
儀式的過程林火是模糊的,他只記得老姨哭著喊道:「我不哭了,我就再看我爸幾眼!」然而,這種情況下,這種要求是不會被允許的。
告別完遺體,紙質的棺槨也被封上了,這便是林火最後一次見到姥爺了。眾人抬著擔架,把姥爺的棺槨放上靈車,把擔架卡到固定的軌道上。
林火正好是最後一個撤手的人。待前面所有人都撤開后,林火將棺槨推上靈車之時,瞬間感到心中五味盡翻,淚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轉。可是林火併沒有發聲,只是默默念道:「姥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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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此篇祭奠我逝世的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