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潔白的雪與她(十二)
跡部準備帶古宮離開休息室前,突然露出了神秘的表情。「希望你一會兒不要太高興,不然我會不太高興的,雛妃。」
古宮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嗯嗯哦哦地應了,跟在他身後出了休息室,卻在看見跡部身前那人時不由自主地發出假音一般的叫聲。「樺地君!」她幾乎不敢相信地在跡部和樺地、松平三人間來回看著。「哦……跡部,你不是說樺地君回英國了嗎?……樺地君!」
跡部嘴角噙著笑,看那個小小身影跟個小彈珠似的衝進了樺地的懷裡,發出有些尖細的說話聲。心中彷彿被滿足了一般,跡部抱著胳膊斜靠在牆邊看著古宮,臉上露出滿足了小孩子的聖誕願望一般的表情。「回來就是回來了,追究那麼多做什麼。」
古宮抱著樺地小聲說道。「肯定是跡部你之前把樺地君藏起來了,現在只是來不及把樺地君再藏回去。」
「隨你高興怎麼說。」跡部站直身子,雙指一碰發出了響指聲。「高興完了就走吧。」
古宮臉上帶著甜蜜的笑搖著樺地的手,又抻著脖子同跡部說著話。「跡部,你為什麼要說那一番話?」
「哪一番話?」跡部自覺今天說了太多話,尤其是精彩漂亮的話,古宮沒有一點提示,他根本猜不出她說的那些話。
「就是……那些關於我的一些我都不知道的事情,還有那句我從來沒說過的話。」
「那些事全部都是你自己經歷的,你只是忘記了而已。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所以本大爺今天就告訴你了。而那些話,難道不是你想要告訴本大爺的?」
「我……」古宮反應遲了些,只接了個話頭便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
「恩?」
「哼!是又怎麼樣?不過你說得也不完全就是我想的。」
「那請古宮小姐好好跟我說說你要說的是什麼?」
「我才不要跟你說……」古宮說著偷偷抬眼瞥跡部,落在了他似笑非笑的笑容里,一下就結巴了。「你這麼看我也沒有話對你說。」
跡部彷彿得勝一般揚起笑轉回身。出了禮堂,外面多少還圍了些學生,古宮有些顧慮地含著羞怯往前走。跡部回頭瞥了她一眼,露出譏笑,伸手拍了古宮的後背,沒有刻意控制力度,古宮差點被他拍得趔趄,險些撲倒在地。
古宮吃痛地扭曲了表情,一面又伸手揉著後背。「你幹嘛呀」
「本大爺的徒弟怎麼能含著背,不管你內里是稻草還是木屑,裝模作樣也給我打起精神來。給我抬頭挺胸!」
跡部這麼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踏了出去,如尋常一般應對著那些學生。「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徒弟了。再說了,哪有貶低別人是稻草和木屑做的,說話還是一如既往戳人心窩。」古宮盯著跡部的背影嘀咕了幾句,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抱著不服氣也昂著頭,將藤原婆婆的教導結果都拿了出來。跡部回頭望了她一眼,露出了欣賞的神態,並未在原地等她,而是自顧自往前走,很快就帶著她離開冰帝學園。
上了車,古宮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感嘆了一句自己真不容易,又感嘆了一句平常都這麼端著的跡部真辛苦。「也不對,跡部你本來就喜歡這種事,根本不存在辛苦,反而很享受吧?」
跡部只一聲「哼」做她的回答。
「只是關於『什麼冰帝的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我真是摸不著頭腦,你到底在打算什麼?」
「突然?不,你還記得本大爺有一份要在春季送你的禮物嗎?」
「春季的禮物?」古宮撇頭回想了一下。「哦,確實記得你說過……」
「嗯,原本打算明年開春再送你的。不過,既然有人希望本大爺早點送你,我也不介意。這原本就是本大爺要送你的第二份生日禮物——」
「學生會長。」跡部深坐在皮製的座椅里,姿態隨意不帶一絲侵略性。古宮盯著他,有些發愣,嘴中咀嚼著「學生會長」幾個字。她眨眨眼,嘴角慢慢彎起,車外的光線有些扎眼,讓她的眸光晶亮。「跡部,唯獨這份禮物,你講錯了。你送我的絕不是學生會長這個位置,而是將我推上學生會長這個位置的助力。」
那是她第一次露出真正與他勢均力敵,絲毫不見怯弱的表情。她的短髮讓她的神態更加伶俐,也讓她氣勢逼人。
她的成長太快,跡部你意外嗎?她恐怕很快就就會追趕上你的,跡部景吾。
你怕了嗎?跡部心中這樣問自己。他不怕,他從來不怕後來者的追逐,因為只有強勁的追逐者才能讓他金進化的速度愈漸加快。跡部景吾從來不是膽小懦弱之輩,他期待她的快速成長,他期待看見、期待被看見她獨一無二的美麗——能與他並肩站在巔峰的姿態。
儘管如此,她仍舊會是他懷中需要保護和寵愛的孩子。
——他一個人的寶貝。
跡部回望著古宮晶亮的黑眸,有些振動,腦子裡有強烈的念頭在蠢蠢欲動。他並沒有將那些念頭付諸行動,只是用手掌壓在古宮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就像在用同樣的舉動壓抑自己身體里的衝動。
「走快一點,雛妃。」跡部將古宮送回東京的家,目送古宮雛妃和松平兩人進了房子。「再快一點,雛妃,快點到我身邊來。」
古宮陸的身影一直守在玄關,跡部盯著那扇門緩緩關上,這才搖上車窗,命令司機離開。
「我無法停下來等你,所以,你要快點,雛妃。快些將你的手放進我的掌心。」
——「雛妃。」
那輛黑色的銀頂賓利滑進了夜色中。
跡部看著車窗外的斑斕霓虹,又重新回想起剛剛古宮問他的:
「跡部,化解輿論明明有很多方法,你為什麼偏偏用這種?」
「你知道的,人的忘性大,好奇心又大。等他們從另一個更加衝擊的事情中回神過來時,他們中的大多數便不再記得過去的『爆炸』。同樣的,你知道燈下黑這個詞,當發生了更招眼的事情,人們往往會下意識忽略掉在這之下不那麼有吸引力的事。」他說。「既然發生了,本大爺就不客氣地借用了這個便利。雛妃,記住,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要看到事情的本質,至少要知道如何去看到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一眼看透本質的天賦,跡部,你不能對我太有信心。」
「哪裡會有人擁有一眼看穿本質的天賦,不過是日積月累的經驗罷了。」他錯眸說道。
他看見她歪著頭露出些好奇的表情。「你就是比我大兩歲而已,說出來的話卻像是經歷許多滄桑了一樣。」
他當時怎麼回答她來著?
「你所謂的歷經滄桑只是本大爺的層次比你高而已。不同人的二十四小時,用途與效率截然不同,付出與收穫的比值也不能相提並論。」
從窗外照進來的路燈照亮她的臉龐,她聽完臉上露出了可愛的表情,覺得他說得對卻又不甘心承認的表情,讓他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臉頰。
「跡部,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真的是走在一般人都趕不上的高度。」
「你想到這裡看看嗎?這裡的風景,你有興趣看看嗎?」
「當然。」她的眉眼在昏暗的車廂里看不太真切,唯有還帶著甜味的嗓音發出堅定的聲音。「我總有一天會爬到你的高度的,你要看好了。」
他聽了,仿若嘆息一般發出了一聲輕笑。「隨時恭候,我的大小姐。」
[我的大小姐,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不過是前幾天才跟您說起的事,轉頭就給忘記了。]
古宮聽著電話那頭我妻不善的話,舔舔嘴唇嘿嘿笑著,忙賠著笑,問他什麼時候碰面。
關於三年級的畢業舞會,古宮也是知道剛才被我妻一同教訓才恍然覺醒。她的意識彷彿還恍恍惚惚沉浸在幾日前的那場鬧劇里,尚不能回神。她在與我妻約會結束后找跡部了解舞會進展也是之後的事情了,暫且放在後頭說。
此刻古宮剛到目的地,她原本是提早出門了,路上卻還是被些事給牽絆住了。不過她也沒打算解釋,下了車笑嘻嘻說道:「前輩別生氣,一定補償您。」
我妻倒沒有真生她氣,只是故作臉色難看地瞥了她一眼。
「走吧。」
古宮露出微笑,與阿海作別後小步跑著跟上了我妻的步伐。
大約走了一段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我妻突然側首再看了她一眼,狀似無意地說道:「你跟跡部……」他睨了她,見她面色無常,便繼續說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也許是後知後覺,我妻在她臉上看到了些許煩躁,她回答的聲音有些低,聽起來很細碎,「自從那天以後,光是問我和跡部之間有沒有超越友情的人就不下100人,這還是敢明面上問我的。哼,我可知道背地裡有數不清的人拿那雙眼睛窺視我和跡部兩人,光是這兩天,阿山和阿川(哦,就是我家的兩個安保)就在我們房子附近逮住了幾個鬼鬼祟祟的小鬼。哈!我和跡部之間有什麼?我可是內心坦蕩蕩的,真不知道你們的腦迴路怎麼回事,居然會把我和跡部聯繫到那種事情上去,開什麼玩笑!
「但老實說,這件事鬧得也太大了,我前兩天去看望幸村前輩的時候,連他都問起我了,準是切原那個笨蛋從嵐嘴裡聽來的!居然連幸村前輩都問起這件事,哪怕是告訴我天上的星星其實不是遙遠的星球,只是貼在天上的閃光紙都比不上這件事讓我震驚。也不知道真田前輩知道了沒有,他千萬是不知道才好……」
古宮最後幾句話聲音低到我妻都聽不清楚,正要把耳朵湊上去的時候,古宮又提高了音量,「光是回應每個人的問題我都起火了,連聽聽都聽厭了。他們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好奇心去管另一個人的事?在我看來,一天二十四小時,光是圍著自己轉都不夠了,為什麼還要去八卦一個不相干人的事情?還要給別人的生活造成困擾?
「有時候一想到這些就會特別不舒服,可是能怎麼辦!別人想什麼是他們的自由,我們又能做些什麼?除了像跡部這樣主動出手干擾別人思維導向的人……別的人,別的同樣遇上這種事情的人面對如此之大的輿論壓力,哪裡還有餘力反抗,光是抵抗來自自己內心的陰影就用盡了全力啊!假設這件事沒有跡部的果斷,我甚至無法想象我未來在冰帝乃至整個關東的學生生活啊!」
古宮停下腳步轉頭望著我妻,啞聲總結道。「多麼令人恐懼而無助的一件事啊,前輩!」
「行了行了,不想說就不說了。我是怕你誰也不願意說,堆在心裡養出病來。」我妻見她後面的語氣越來越不對,忙在她說完一句話后匆匆終結。畢竟陸前輩讓他問這些的初衷也只是想開導一下她。因為那次之後,她並沒有對古宮陸提起過隻字片語,所以作為哥哥的他稍微有些擔心。
前輩拜託的事情,我妻他自然要做好,前提是不能傷害到她的感情。
在他內心做這些活動時,古宮早已冷靜下來了,彷彿整理情緒一般換了口氣。「我和跡部嘛,就那樣——朋友、朋友、朋友。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我雖然有一點小介意——因為擔心真田前輩誤會。不過更多的還是怕會給跡部帶來麻煩,前輩你知道跡部的家庭的與眾不同也知道她的護衛隊——不在植草前輩的管轄內,雖然很聽話,但……我有聽說過一些關於那些靠近跡部的女生後來發生的事情……」
「那些都是謠傳,跟跡部或那些所謂護衛隊沒什麼關係。不然你看植草和栗原不也還好好的?撇開植草不說,如果真像你說的『護衛隊』有所行動,栗原哪裡會那麼安然地留在學生會,那麼靠近跡部的地方?你若心內還覺得這事與她們有關,那你也得當心著點栗原了。」
我妻這麼說著,露出了神秘的笑,讓古宮隱約覺得有點不安。
他繼續說道:「外面的事,你也不需要杞人憂天。天就算碎成了粉末,你也不見得會沾染上半分。」
「前輩說得當然沒毛病,可……可有的時候,腦子就會不聽使喚,一個勁往那方面想。」
我妻聞言,有些粗魯地抱住她的腦袋揉了揉,惡聲惡語地說道,「你的腦子最好用來想點有用的,烏七八糟的事情最好是想都不要想。像你這樣的人,一旦進去了,只有更聰明的人才能救得了你。」
古宮推開了我妻罪惡的手,笑嘻嘻地返過身面對我妻。「有用的?比如說前輩你喜歡的女生到底是誰?」
我妻眸光微閃,嘴角一勾,帶出一抹笑。
「哼,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恩?」
古宮依舊嘻嘻笑著邊躲邊說,「前輩害羞了,害羞了~」
我妻看著在不遠處的前方,蹦蹦噠噠笑著的古宮,難得露出了像前輩的正正經經的笑容。
「因為有跡部,所以你才能安然嗎?獃子就是獃子。你和跡部兩人對於彼此難道不是相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