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北國的寒冬與暖陽（九）

從滑雪場回來后，古宮總覺得跡部在避開自己。坐在長餐桌主位的跡部此刻正與櫻庭真尋聊著，櫻庭下首的栗原正脈脈凝望著跡部。

[栗原對跡部會長什麼想法，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當時海田前輩是這麼說的嗎？[若不是植草在，恐怕栗原她早就往上貼了。等明年我們都畢業了，她肯定也會死皮賴臉去……]

會嗎？古宮這麼想道。栗原前輩只是喜歡跡部而已，難道海田前輩沒有喜歡的人嗎？為什麼栗原要被講這樣的話呢？她只是跟很多喜歡跡部的人一樣，僅僅是因為她表現得更明顯，她離跡部更近的原因嗎？所以讓別人覺得栗原對跡部的喜歡不懷好意嗎？

如果我對真田前輩也如她一般明顯地表達自己的喜歡，會不會也被人背後講這樣的話？

——好可怕。

古宮低垂著視線這麼想道。

——那麼栗原前輩自己知道被這般議論嗎？我想她應該是知道的吧，那她會心裡難受嗎？她會介意別人在背後這麼討論她嗎？

古宮目光朝向栗原看去，她笑語晏晏，優雅地拄著臉頰望向跡部。

——我想栗原前輩她，肯定也是不介意別人在背後如何議論的。

古宮從餐桌起身時，跡部還在席間。

別墅里這會兒人很多，原計劃今天要結束滑雪之旅，大家都在收拾。古宮直奔赤野的房間，赤野房門敞開了，古宮站在門口敲敲門，裡面傳來赤野的聲音。

「請進。」赤野正蹲在地毯上往行李箱裡面裝衣物，他轉頭看向古宮。「你找我嗎？」

古宮站在門邊，並不往裡走，她低垂了視線又望向赤野。「也沒什麼事。就是……今天不是要回東京嗎。」

古宮話中吞吐，赤野只得站起身，走向古宮。「按計劃，今天下午就會回東京。你這是……」

「我就不跟你們一道回去了，我等會兒便離開。」古宮目光又是閃躲一般垂了下來。「我就不跟跡部前輩報備了，勞駕赤野前輩您遲點跟他說一下。」

「……這樣么。單獨離開問題是不大的，畢竟山先生和川先生在這，哪怕是跡部也說不出『不可以』的理由。但是我得知道你下一個地方去哪。」

古宮可以不告訴赤野，但她還是說了。「如果跡部前輩問起的話，您就說我去望月家了。」

赤野下意識扶了下眼鏡，擋住自己那雙露出異樣神情的眸。「原來如此，我會幫你轉到他的。」

古宮抿了下嘴唇，轉過身要離開，卻還是沒有挪步，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糾結。「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在意的。」

「明年見，赤野前輩。」

「明年見，古宮。」赤野下意識回應了古宮，但突然想起一件事。「稍等……」

古宮疑惑地轉身望向他。赤野被她盯得有些難為情，清了下嗓子，撇開視線。「本來應該是更正式的場合，不過我想早點跟你說，希望給你多一點時間考慮。」

「春季的新手賽，你要不要去參加看看？」

「你考慮好了，隨時都可以聯繫我。」

「可以嗎？」

——可以的。

古宮這麼回答道。

古宮出門時，跡部不在別墅了，聽管事先生說是去滑雪場了。古宮撇嘴想道：果然是躲著我，大家都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了，他還去滑雪，是故意的吧。

古宮告別了出來送的校友，鑽進車裡便離開。

另一邊陪跡部滑雪的赤野有點頭疼，也不知道是否該主動告訴跡部——古宮單獨離開了——這件事，如果是平常的人離隊了，赤野倒也不頭疼。但是鑒於跡部與古宮剪不斷理不清的關係，他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方的跡部突然停了下來，轉頭望向赤野。「前輩，小妃是去望月家了嗎？」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時候知道的就不重要了，前輩。」

「是嘛。」赤野抬起環顧了周圍雪場。「跡部，你是不是在躲著她？」

跡部沉默了一會兒，仿若嘆息一般喘了一口氣。「我並非純心躲著她。」跡部繼而望向了遠方。「前輩，我怕她討厭我。」

林間有風吹來，跡部又發出嘆息一般的聲音。「我不敢離她太近，最近，這樣的事情太危險了。」

赤野不知其中內情，只說道：「青春短暫啊，小跡部。」

「您什麼時候學會了我妻前輩的這套。」

「不，跡部會長，這不是套路，是忠告。故事裡都告訴了我們，老套的暗戀只會造就悲劇。」赤野見跡部並不反駁，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靠近跡部繼續說道。「阿彥說過古宮這樣的人，適合直球。拐彎抹角的態度，她非但不理解，還有可能想歪。」

「我深以為然。」

跡部聞言嘆了一口氣，仿若嘆氣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赤野從跡部身邊滑走了，跡部還留在原地，他卸下雪板，甩了甩手，把手套上的雪花甩掉。「我又何嘗不想直接告訴她，可是她沒有從心中那個人的嘴裡聽到回答，我又怎麼能……」

「她的動作未免太慢了些……」

跡部不與學生會大部隊一道回東京，而是留在別墅與管事先生交代清楚收尾事項。

待別墅一圈轉完，過去了不少時間，小圓已經幫忙收拾好他的行李。他讓小圓和管事先生在樓下暫候，說自己上去看看還有沒有東西忘記。

小圓從來不會落東西，他也不是上來查漏的。他走到自己房間門口，停留片刻，便轉向了對面的門——古宮的房間，他推開門，房間里似乎還殘存她的味道，是淡淡的香味，讓人舒心，吸入時彷彿那個少女就在身邊。

——「跡部前輩，你偷偷進女孩子房間，很不禮貌哦。」

跡部這麼想著，臉上露出些羞赧的笑意。

古宮的房間跟別的房間不太一樣，她的房間有落地窗，窗外是居高而下的山間風景，落地窗前擺放著貴妃椅，此刻上面還披著雪白的毛毯。跡部慢慢躺在沙發上，盯著窗外的雪景。外面的樹不再鮮綠，枝幹透著深色的棕褐，彷彿是被昨夜的雪水浸透，看起來格外無力。

祖父母和爸媽新年都還有工作，今年恐怕也是沒有辦法在家過年了。米歇爾先生想來已經在安排宅里的新年布置了。

——該回了。

跡部離開札幌前還是去了趟望月家，之前綾子有把地址偷偷塞給他，說如果以後想要做她哥哥了，隨時都可以過來。

到望月家時，門房的老太太卻說本家妃小姐只是過來取東西，這會兒早已離開了，此刻恐怕早已登上回東京的飛機了。

跡部便打算回車上。

「小少爺怎麼稱呼，婆婆我給妃小姐留個電話。」

「不必，以後自然會再見的，不勞煩婆婆您了。」跡部回身看著老太太露出溫煦的笑容。「代我問綾子小姐好，之前在千葉承蒙她關照。」

老太太呵呵笑出聲：「看來小少爺您很招綾子小姐的喜愛，不過綾子小姐快言快語，如果有什麼話冒犯到您，您別往心裡去。」

「怎麼會。」跡部鄭重道了別。

跡部離開后，老太太關上小門。「妃小姐，那位小少爺已經打發走了。」

「謝謝齋藤婆婆。」古宮露出溫和笑容，向老太太道謝。老太太便緊著說道：「我看這位少爺也不是厚臉皮的人，妃小姐何苦要躲著他？」

古宮眨眨眼，笑道。「當然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躲著我，還不許人家躲著他嘛……」

「妃小姐您還是如此孩子氣。這會兒您要在這呆上多久？」

「呆個兩三天，保准節前就回東京，您可千萬不要跟媽媽說。」古宮伸了個懶腰，齋藤太太緊跟著，說道：「那我先去讓廚房給小姐準備晚飯，給您送到房間嗎？」

「晚飯不吃了，我飽著過來的。您明天早些叫我，我要出門去。……您就五點來叫我吧。」

「晚飯不吃可不行，小姐。……那我去給您準備洗澡水，您泡完澡再吃點小食，不然夜間餓醒可不好，您這會兒可長身體呢……您那麼早出門可得帶上山先生和川先生。」

札幌這位齋藤婆婆比藤原婆婆還要照顧得緊，最後古宮還是在她的盯視下泡完澡，吃了晚餐。古宮在看書時，她已經鋪好床鋪。

齋藤太太見古宮還沒打算休息，便又給她加了塊細碳，離開前又叮囑現在長身體，熬夜可是不行的。

聽著古宮好好地答應了，她才拉上門離開了。

第二天清晨她披著星辰出了門，又到了滑雪場。因為很早沒有教練上班，阿山和阿川兩人又不會滑雪，兩人不同意古宮自己前往山頂那條雪道，會脫離他們的視線。古宮便作罷，只在較短的中級道練習，阿山和阿川兩人便在起點拿著望遠鏡看著她。她一直練到有教練上班，便叫一位教練陪她去滑中級道。

古宮就這樣在滑雪場自顧自又練了兩天，已經算是通關中級道了。

她的運動天賦雖說比不上跡部和切原這等天才，但是偷偷努力，總歸還是能看到進步的。當古宮通關中級道時，她頗有成就感地如此想道。

她喘著粗氣，嘬了口水，看向滑雪場。夜場裡面人也不少，清晨來也有一些人，但沒有夜場人多。

——「春季的新手賽，你要不要去參加看看？」

赤野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古宮摘掉手套，從阿川那邊要過手機，給赤野發了消息。

[赤野前輩：

我會參加今年的春季新手賽。

在此之前：

如果有校內賽，希望我也能參加，想藉此了解一下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