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願君勿採擷（二）

古宮在英子的幫忙下重新換了一套衣服，英子一邊整理一邊說道：「這是我未婚時的衣服，只在與夫君相親時才穿過一次。身穿在雛妃小姐身上，這件衣服比我穿時更顯貴氣。」

雛妃神色羞赧，微微低著頭。「謝謝英子姐姐。您跟太郎先生是相親認識的呀。」

「是啊，我母家與真清子母親是同學，便介紹我們認識了。」

古宮對著鏡子調整了邊夾的位置，確認自己臉上不再有灰或者其他髒東西。「那英子姐姐你上學的時候有喜歡的人嗎？」古宮悄悄問道。

英子聞言笑道。「自然是有的，不過只是暗戀罷了，並沒有什麼結果。」

古宮眨眨眼，眼前的人彷彿與她有了同樣的秘密經歷，她不覺與她更親近了一些。「一直只是暗戀嗎？」

——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嗎？

英子的身體慢慢往後撤了些，坐在了自己的雙腳上，她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我那時太過膽小，不曾告訴過他我的心意。」

「那您會感到後悔，後悔不曾告訴他嗎？」古宮不自覺向前傾身，英子看著古宮的表情，瞭然。微微笑道，「雛妃小姐，我從不後悔隱瞞自己的心意，縱然我喜歡他，但我知道他不是正確的人。」

「正確的人？什麼才是正確的人？」

「你在他的身邊的輕鬆的，他卻能讓你心動。」

「難道他不是？」

「他是，最開始是……」

古宮不明白了，「最開始？這種感情會變嗎？您對太郎先生呢？」

「太郎先生……」英子笑著低俯下了頭，古宮透過她輕盈的雙睫察覺到了她的羞澀。

——不言而喻。

古宮不再追問。

古宮向真清子師傅道了歉之後，真清子繼續教學。古宮正在練習時，茶室門口有人敲門，紙門拉開，是真田弦一郎跪坐在門口。

「弦一郎，進來吧，雛妃小姐正在練習。」

真田雙手扶在大腿兩側，躬身致意。他進來后，諸人無言，古宮快速看了他一眼，點頭致意后便低頭快速抹茶，待茶湯泛起細密泡沫才放下茶筅。將茶放在手側。「請用薄茶，弦一郎前輩。」

茶室不大，真田一進，房間頓時顯得小了。他雙手捧著茶碗，古宮盯著真田，注視著他，希望在他的神情里看到對自己的評價。

真田放下茶碗，發表了肯定。但古宮並不滿意，她想，他所說的不過是官面套話。

真田看著古宮臉上的神情有細微的變化，意識到對方的心情因為自己的話而變得不愉快。真田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讓女孩子不高興了。

古宮上午的課程結束了，便在真田宅用了午餐。用完午餐時真清子師傅還是有些不適，古宮便提出今天的課程推后，下次等真清子師傅身體好些了再來探望。

「請真清子師傅保重身體。」

英子讓弦一郎送母親回房，她親自送古宮出門，並將回禮遞給了海叔。

晚間用過餐后，真田回房預習課業，但怎麼也靜不下來。總是在快要靜下心來時耳畔就會響起佐助的話和古宮從貓道中狼狽的模樣。

——「要不是她想偷看弦一郎你……」

真田總是不自覺楞出神，待回神過來便陷入自我厭棄。再一次出神的時候，真田索性不再看書，前往道場開始鍛煉，結束基礎鍛煉后再開始居合拔刀的練習。

但是一回房，又會想起佐助那句話。他忍無可忍，把佐助從房裡拉出來帶他出門長跑。一聽真田要帶他去長跑，佐助就想跑，但是真田立馬就攔住了他的去路。一個小時的長跑結束之後，真田看佐助累趴下，心中便舒暢了。

他將佐助背在背上，走在夜色籠罩的街道上。他心上的負擔卻較往常重了些，他知道古宮已經動搖了他堅不可摧的意志，而這件事最近必須儘快解決掉。

但貿貿然去試探並不是真田的作風，他篩選了自己身邊的朋友，最終決定與柳生商量。

起先他並未告訴柳生對方是誰，但柳生憑藉他閱書無數的智慧猜出了是古宮。

「除了她，你身邊恐怕沒有能引起你動搖的人。」他說。

「只有她會動搖我？」真田皺眉說道。「我的意志無人能動搖。」

柳生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真田同學，你打算聯繫我之時起，你的心便已經動搖了，請正視自己。」

「抱歉。」

「你想弄清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得到結果，你打算怎麼辦？」

——你打算怎麼辦？

真田也這麼反問自己。

「如果我確實對她有那樣的想法，自然是告訴她。」

「那麼你有沒有設想過古宮對你的看法，如果她對你的想法與你的不對等，那又如何？」

真田默然，他不曾有這樣的經歷，他不知道小小一場戀愛，牽扯到的不僅僅是他個人動搖的意志，還必須顧慮對方的感受。

柳生對他的反應瞭然，結束了話題。「真田同學，你重新考慮一下，等你想清楚了再聯繫我。」

「啊，不好意思，休息日打攪你了。」

「不必介意，真田同學。」

除夕夜古宮一家四口是在千葉本家過的，吃過飯便回東京了。回東京路上，風間打電話過來約古宮出去跨年，古宮徵求到了媽媽的同意，便回家換了一套衣服，風間已經在家裡等了，與她同行的還有鳳長太郎。

「長太郎也跟我們一起跨年嗎？」

風間拉著古宮的手走在了前面，她搖搖頭說，「我剛剛來的路上正好碰見鳳君，說是跡部前輩在家裡開了party，我們也可以過去呢！」

「跡部前輩家？」說話間就已經到了跡部家附近，門口有侍者在等候引路。到宴會廳時跡部正在迎接客人，來的多數都是同齡人，有些陌生面孔，大約也是古宮沒見過的校友。跡部看見古宮等人進來，便迎上去。

「跡部前輩，打攪您了！」風間說道，跡部點點頭，對她說玩得開心點。又轉頭看向古宮：「啊嗯？連你也過來嗎？」

「前輩要是不想看到我，我走開就是了。」古宮故作冷酷，別開了臉。風間偷看兩人神情，忙打圓場說：「哇，前輩今天邀請了好多人啊，連高中部的前輩都過來了。」

「啊，派對當然是越熱鬧越好。」跡部說話間，從路過的侍者托盤上拿過果汁遞給了古宮和風間，古宮才看到跡部的袖口似乎是自己送的那對，但是跡部很快就收回了，她還沒有看清楚。跡部見古宮注意到了自己的袖口，便又漫不經心地一邊說話一邊抬起手臂整理袖子。

古宮的目光從跡部的袖子移到了他的臉上，見他也在望著她，忙錯開了視線，卻又忍不住再抬頭看一眼。

「跡部前輩，我想去看看丫丫，可以嗎？」

「這有什麼問題，去就是了，走吧。」

「可以嗎？」古宮問道，「小嵐也一起來吧！」

風間嵐看了眼跡部擺擺雙手，「我是貓派。雛妃你跟跡部前輩去吧，我去找鳳君~」

跡部帶古宮前往亞歷山大的房間——古宮是這麼想的，不過一出宴會廳，跡部便叫一名女侍陪同古宮前去。古宮固然吃驚，但並未表現出來，只得在跡部的注視下與女侍一同離開了。

亞歷山大在房間里用餐，它似乎察覺到熟人的靠近，抬起了脖子，走到了門口。

古宮一開門便看見了迎接她的亞歷山大，她露出了驚喜的神情，蹲下身抱住了亞歷山大的脖子，她與亞歷山大玩鬧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累了，便坐著喝了口果汁。亞歷山大也走到用餐處喝了幾口水。

亞歷山大喝完水又走到古宮身邊，俯下身將下巴放在古宮的腳上。

「丫丫，我有點想樺地君了。」

亞歷山大抬起頭，發出了回應。

舞會開始前，跡部讓人來通知古宮。來的人是鳳，「小妃，舞會差不多開始了，我們走吧？」

古宮輕輕撫摸亞歷山大的腦袋道別。「拜拜，丫丫，我下次再來看你。」

亞歷山大低聲叫了一聲，溫馴地蹭了蹭古宮垂下的手。

前往宴會廳的路上，古宮小包裡面的手機發出了響聲，她自己沒注意到，鳳提醒她是否是手機有來電，古宮才拿出手機確認，是一條陌生郵件。

[古宮雛妃：

晚上好，不知你現在是否方便接聽電話，請方便時回復我。]

行文很嚴謹，跟風間滿篇表情的消息不一樣，古宮確認了一下落款是真田弦一郎。她像看錯了一般又確認了一下。

「怎麼了，小妃？」

「長太郎，我要打個電話，你先回宴會廳吧。」

古宮走進旁邊一個空房間，看著手機上的簡訊，她猶豫了很久，一直不知道打了這個電話之後第一句要說什麼，也不知道真田前輩找她什麼事……

「真田前輩，晚上好……」

「真田前輩，晚上好，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真田前輩，貴安，有什麼能幫助您嗎……」

……

古宮反反覆復嘗試開場白，試了很多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是又怕讓真田久等，胡亂思考下古宮還是撥通了電話。在等待期間古宮的心跳開始加速，喉頭好像都開始乾涸了。

還好電話只響了一會兒，古宮煎熬的時間因此只有短短几秒，對方很快就接通電話，好像一直在等候一般。

[晚上好，古宮雛妃。]

古宮突然一驚，彷彿剛知道電話是聯通真田的。「晚、晚上好，真田前輩……」

[啊，晚上這樣的時間聯繫你，希望沒有打攪到你。]

「不不不會，完全沒有的事，請問前輩您有什麼事嗎……」

[那就好。我想了解一下你明天是否有安排，……如果明天有空的話，我想邀請你去明治神宮，不知道你是否有時間？]

古宮聽見真田的話，心臟怦怦跳，當他詢問是否有空時，古宮立馬便應聲，「有的！」她說完發現自己太過急切以至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破音一樣，她便重複了一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音色，為了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斯文。「有空的，真田前輩。」

[好的，那我明天早上6點在神社門口等你。]

「6點……」

對面的真田好像察覺到了古宮的遲疑，詢問道：[時間是否有問題？]

「啊！完全沒有，那、那就明天早上見。」

[啊，晚安，古宮雛妃。]

真田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古宮看著漸漸暗掉的手機屏幕，對剛剛的對話沒有實感，她急需找個人來說這件事。

「小嵐……」

古宮想到這，急匆匆開了門，卻撞上了門口的跡部。「跡部？」

跡部的眉間有糾結的山川，但被古宮撞了后立馬換了神情。「鳳說你不見了，我過來找找看。」

古宮撇嘴。「騙人，我跟長太郎說了，我要打個電話的。」

「是嗎。」跡部冷淡地說道，完全沒有被拆穿的覺悟。古宮也不深究，只是看上去很興奮一般，扯了扯跡部的袖子，讓跡部的耳朵靠近自己，她好像在透露悄悄話一般悄聲說道。「剛剛真田前輩約我明天去神社欸！」

跡部聽上去一點都不吃驚，他慢慢直起了身。「是嗎。」

跡部冷淡的語氣並不影響古宮的興奮，她鬆開跡部的袖子，太過興奮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跡部下意識伸出的手。

跡部望著古宮蹦蹦跳跳的背影，露出了低落的神情，彷彿她漸漸遠去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一般。

「笨蛋，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