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無處容身

90 無處容身

「殘陽,殘陽……」

古岳謙在身後不管怎麼喊,都不見前方的傅殘陽有任何遲疑,恰恰相反,他的腳步越發迅速,腳下的力道更是踩得甲板發出一串串咚咚聲,可見他此時恐怕已經滿腔怒火。

古岳謙往前看了看,果然傅殘陽風風火火,氣勢洶洶的樣子引起了那邊的注意。坐在高處的暴躁男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了好幾眼。古岳謙真怕傅殘陽像電視劇里演的那些見義勇為一樣,人沒到,先大喝一聲:

「住手!我乃某某!」

那就沒有一點回緩的餘地了,說不好,他只能站出來給傅殘陽善後。古岳謙倒不是懼怕暴躁男子身後的勢力,他只是擔心傅殘陽而已。至於讓傅殘陽自己解決?古岳謙搖了搖頭,他真的不指望了。恐怕此時傅殘陽對這幾個人,一句好話都不會有。

寧折不彎,固然豪氣。可過剛易折,傅殘陽從小到大就沒吃過虧?

讓古岳謙興慶的是,傅殘陽沒有干出這種特別傻的事情。看傅殘陽「一往無前」的背影,他更可能的是想直接上去揍人,小拳頭握的緊緊的。

古岳謙幾步衝上前,一個閃身擋在了傅殘陽前面,一伸手,攔住了傅殘陽的去路。

「讓……」

「傅殘陽,你不是一個人!」

古岳謙怒喝:

「沒有人教過你怎麼當一個老大嗎?」

「你肩上擔的是紅血會上下幾百人的身家性命和生計榮辱!」

「如果你沒有做好準備就不要輕易帶他們走上這條路!」

傅殘陽的拳頭鬆了松,他眼眸顫動,似被古岳謙的質問鎮住。

「男孩的老闆姓熊,是海神號上的一個管事…….」

古岳謙拉了拉傅殘陽,想將他帶到欄杆邊,稍加掩飾,那邊三個人可都注意到了他們,其中兩個往這邊走了幾步。

怎奈傅殘陽並沒有動,不善的眼神越過古岳謙的手臂,死死和逼近的兩人對視。

古岳謙沒辦法,只好再次厲聲質問。

「怎麼?得罪了仲裁者,和聶海幫結了仇,掃了戰盟盟主的面子,還嫌不夠,還要再得罪地煞堂?」

地煞堂?傅殘陽動了動。

「你紅血會有幾斤幾兩?夠你如此到處樹敵?你紅血會有幾條命,夠你如此目中無人?」

「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貿然出手,你以為你是在幫他嗎?你是在害他。」

「那就可以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

古岳謙被傅殘陽的天真氣笑了,怎麼說也統領了紅血會幾年,一個家人都不在身邊,獨自生活了好幾年,快二十歲的男孩子怎麼會如此不諳世事,天真純善的彷彿不食人間煙火。就算是商賈之家,也不該是這樣的教育。

「是審時度勢!」

「權衡利弊,得失與否?」

傅殘陽冷笑,滿臉的不屑一顧。他傅殘陽不願,更不想。

「古老師,瞻前顧後,自己想做,想保護的人都不能如願,那刀頭舔血又所為何?」

「我以為,灰暗世界除了強權暴力,吸引人的,使無數人明知離經叛道仍然誓死無悔的,應該是快意恩仇,是恩深情重,絕不是如今冷血無情的模樣!」

「一桶海水的小事,何至於此!」

又有一聲落水的聲音傳來,麻繩的拍打聲更加刺耳,傅殘陽覺得自己都能聽見麻繩濺起的水滴聲,它們拋向空中,落下,咸澀的像無聲的淚水。這些淚水慢慢潤進他的心裡。傅殘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執著地要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可能他的神情、樣子,都刻滿了熟悉的影子。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否也有人無數次地這般對他的兄長?

傅殘陽竟然有了幾分哽咽,男孩子低沉壓抑的哭腔說得古岳謙心中酸澀。

「難道灰暗世界的人都要將別人踩進塵埃里,靠著虐打,折辱人來彰顯自己的身份尊貴嗎?」

巡邏的探照燈,恰巧這時轉來,它緩緩將傅殘陽籠罩,看在古岳謙眼中,傅殘陽彷彿破開了夜色的黑暗,給他,給這片代表灰暗世界的海上堡壘帶來了光明。

「殘陽……」

古岳謙柔和下來。

「我知道,我也希望……」

古岳謙的低聲自語被前方的動靜淹沒,傅殘陽並沒有聽見這樣的肯定和認可。

「誰?」

「地煞堂辦事,無關人員退避!」

傅殘陽的毫不退讓最終驚動了那邊的三人。

其中兩個人慢慢向這邊走來,拳頭粗細的鐵棒被他們拉扯著,一頭杵在地上,發出吱吱的怪聲。

「我!」

不等傅殘陽回答,古岳謙驟然轉身,冷冷地抬眼,自下而上斜瞥著高台上的暴躁男子。暴躁男子全身一震,驚得立即轉過頭來。探照燈的光線,晃得人眼花。他用手遮擋一二,仔細辨認。

探照燈慢慢走開,露出了古岳謙的真容,暴躁男子立即跳下來,躬身侍立,臉上更是堆起諂媚的笑容。

「古爺!」

「這小子不懂事惹了您,我們堂主說了,決不輕饒。」

暴躁男子一邊說,一邊沖古岳謙點頭哈腰,看在傅殘陽眼中彷彿是一條沒骨頭的哈巴狗,惹人厭惡。

「嗯!」

古岳謙死死拉著傅殘陽。

古岳謙丟給暴躁男子一個眼神,男子立刻會意,一招手。

兩個手下退了回去,他們走到欄杆邊,結下了麻繩,又往下順了一點,下面的男孩半個頭都被放到了水下。剛才努力抓著繩子還能勉強呼吸一二,現在就算男孩死命抓著麻繩,把頭仰的高高的,也只有鼻子可以浮出水面吸入微薄的空氣。一旦海浪湧來,鼻腔就會被海水倒灌,別說空氣,倒灌的海水衝進來,嗆得人不得不張開嘴巴,就會有更多海水灌進身體。

男孩掙扎著,撲騰起更多浪花,鼻子可以呼吸到的空氣更加稀少。這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一點點折磨,蠶食著男孩的意志和清明。

「放開我!」

傅殘陽抬腳狠狠揣向古岳謙的腳踝,試圖逼迫他閃躲好讓開前路。

「你能救他一次,能救他一百次嗎?」

古岳謙用另一隻腳格擋,同傅殘陽接觸后,向後一甩,成功躲開了傅殘陽的攻擊,同時古岳謙左手虛晃,繞到另一側抓住了傅殘陽的另一隻手。

傅殘陽沒想到,古岳謙一副「弱不禁風」的文人模樣,身手還挺不錯。他手腕反轉,想利用反角脫離古岳謙的控制。傅殘陽腳下也沒有閑著,左突右攻,轉移著古岳謙的注意力。

古岳謙躲過了傅殘陽的攻擊,手腕跟著傅殘陽的動作反轉,身體轉了一圈,握著傅殘陽的手愣是分毫未松。

「古岳謙!」

傅殘陽歪頭看了一眼船下,男孩的掙扎漸漸弱了下去,他的頭已經抬不起來,咕咕的水泡,不停的翻騰上來。

古岳謙暗罵地煞堂這幫蠢貨,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放心,不會出人命。地煞堂沒必要為了這麼點小事得罪我。」

「傅殘陽,你冷靜點。」

「你想想,你這樣的救法。等你走了,他的日子能好過嗎?」

「小孩子,教訓教訓就行了。別弄出人命!」

古岳謙拉著傅殘陽往一邊撤,一邊沖那邊吩咐。他真怕這些人蠢的把人弄死了,傅殘陽要他們的命。

暴躁男子頻頻點頭,立即揮手讓他的人罷手。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今天他是得罪我,我可以不計較。換了別人哪?別人未必我有這麼好說話,會要他的命。要是能叫他以後謹慎些,這些苦頭就不算白吃。」

「讓他們放了他!」

船下的男孩被拉上來一點,下唇卡在水平線上,一個浪花就又是一通折磨。

「放他容易,然後哪?」

傅殘陽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古岳謙,眼神中寫著:放人。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沒時間聽你廢話!」

「關於他的故事!」

古岳謙指了指男孩,大聲吩咐:「帶上來我瞧瞧。」

「是是……」

暴躁男子連聲答應著。

「男孩的父親原本是一個三流勢力的老大,得罪了某個大人物,僅僅堅持了三個月就被滅了幫。男孩的父親戰死,隨後母親積鬱成疾,不久也離開了人世。為了給母親看病家裡欠下了一大筆債務,男孩就流落到了這裡。」

「你是不是覺得他太過殘忍,無情?」

古岳謙指了指正像拖死狗一樣拖著男孩往這邊走來的暴躁男子。

「男孩還有一個妹妹。現在就讀於晨海的一所高級私立初中,過著普通人平靜的生活,並沒有因為父母的原因被捲入灰暗世界的仇殺,也沒有因為窘迫的經濟過著貧困潦倒的生活。而每月高昂的學費、生活費都是這個殘忍、無情的男子出的。在此之前,男子歸還了男孩家全部的債務,代價就是男孩在這裡工作,活著為男子工作…..」

「.…..或者,供男子驅使。」

傅殘陽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暴躁男子惡毒的樣子,一時竟有些聯繫不到一起。

「不相信吧!」

「如果男孩不在這裡,不是這個暴躁、無情的男子,別說他根本無力償還債務,就是他和妹妹能不能活著都是未知數。灰暗世界,一旦沾邊,就絕沒有全身而退。仇怨,會逼得這對兄妹要飯都無容身之處。他根本無力歸還債務,他的妹妹也不會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這樣……你還要幫他嗎?你還覺得你是在救他嗎?」

這……傅殘陽看著被丟在面前的男孩,視線有些模糊,這和墨言的身世何其相似?救嗎?自己真的在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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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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