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明移開劍鋒,笑著對宋遠橋行了一禮,算是勝者對敗者的尊重。宋遠橋趕緊回禮,看見自家師父,臉上難免顯出一點羞愧之色。
張三丰並不以為意。他為人處世向來十分大氣,並不在意比試輸贏與否。
非明顯然也看出來這一點,劍鋒移開后並未垂下,反而轉了方向,直指張三丰。她朗笑一聲:「張真人,還請不吝賜教。」
她這一笑亦是大氣從容,即使拿劍尖指人不夠禮貌,也被人寬容的忽略了,只說一句年少氣盛。
對著什麼人說什麼話。
非明的地位雖然高高在上,但她心裡精明的很,從來都不是什麼傻白甜人設。
張三丰老當益壯,身體雖比不上壯年時,武功卻比年輕時要精進得多。此刻見非明少年英氣,武功高強,心中見獵心喜,亦是湧起豪情壯志,縱身躍到台上,擺開一個起手勢。
非明挽出一個流利的劍花,「前輩先請。」
張三丰也沒有客氣,一拳揮出。
武當太極拳偏向於防守,以柔勁為底,敵方攻擊則盡數反擊回去。其中暗合陰陽至理,體內陰陽平衡,合乎天然,不拘泥於什麼招式,都是隨心所欲而發。
宋遠橋擅長太極拳,但和張三丰一比,他的太極拳還遠遠不到火候。若說張三丰是十,宋遠橋大概只學了七分。還剩下的那部分,都是要靠日後的歲月來慢慢悟的。
非明看著那一拳,同樣刺出一劍,這一擊兩人都是初步試探,卻都心裡有了個數。
她只覺得這一拳至柔至剛。拳柔和的彷彿生出力場,一劍刺出變得緩慢僵硬,像陷入了粘稠的液體,那種遲滯的感覺讓人胸中憋悶。而這一拳也至剛,動作雖然緩慢,但非明相信,它打在身上一定痛不欲生,折經斷骨。
非明的眼睛亮了亮,不退反進。一劍刺出,又是一劍,她再一次由慢變快,想看看若是天下至剛,能否突破這柔慢的力場!
那一拳打下,像是一個籠子突然罩下來,而非明卻不是籠中鳥雀,她起碼也是只蒼鷹!劍勢一變再變,順著柔力變緩,刺出一劍又一劍試探著場中的薄弱之處,在那一處刺出,劍鋒雖是軟劍,劍意卻極其剛猛霸道!
這一劍,即使是張三丰也不得不暫避鋒芒!他終究不過是肉體凡胎,太極拳威力驚人,其實歸根結底是因為內力結成的場,若是劍意破了拳意,手與劍鋒相觸,那還是要見血的!
但太極拳終究不是這麼容易破的,他避開,拳風再起,仍然至剛至柔,非明破去他一拳,他還可以再打出無數拳。甚至這種拳法借力打力,一套打出來,一拳比一拳威力更強。
非明這一次卻不急著用剛猛破之,她劍法再換,出手時竟然是標標準準的峨眉劍法第一式——素女撣塵。
軟劍柔如游蛇,外人看著劍鋒抖的不成樣子,實際上外松內聚,軟劍的彈性驚人,講究出其不意,詭譎多變。
張三丰不由感嘆,「滅絕師太說的果然不錯!峨眉劍法你已練到極致,習得其中精髓,無需再拘泥於招式了!」
非明笑而不語,以柔對柔,以慢制慢,就像當初她和空聞比武一樣——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峨眉劍法的中心其實並不在於那個柔字,而在於變,所以非明的劍法以往看著柔和飄逸,實際上還是輕靈多變。直到眼下這一刻,她看見太極拳的柔韌剛勁,心中才終於悟到了劍道中真正的柔。
柔如水游,柔如絲滑。
柔者若水,讓人握不住,抓不得,無聲無息間便可從指縫中溜走;柔者水聚如瀑布,砸下來時亦能雷霆萬鈞,剛猛銷金!
她以慢破慢,以面對面,劍鋒不再專攻一點,而是揮成漫天黑影潑灑出去。她揮劍這樣快,但旁人眼中卻只有一招,極緩極緩地挑出,誰也不能說她不柔不慢。
那一式是極其輕鬆的,漂亮的,甚至是優雅如同穿花拂柳的,穿過了那一隻拳頭,沾著血跡遞到了張三丰眼睫上。
當今武林第一人,成名多年的武當真人張三丰,敗!
「師父!」
「師父!」
張三丰已經很多年沒有受過傷了,如今竟被人洞穿手掌,劍都遞到眼前。武當七俠里,在場的有四個人,一看見這一幕,心臟都險些跳出來,七嘴八舌喊得撕心裂肺,一點都沒有大俠沉穩的風範。
而張三丰本人卻沖著他們搖頭,示意他們不要說話。自己把手掌從劍鋒上抽出來,帶出一串血花。傷口順著肌肉紋理,並沒有傷到經絡,他也不包紮,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周芷若出神。
他望了片刻,走下台時,整個人都像是蒼老了十歲。他對著幾個徒弟又發了一會呆,才搖了搖頭,感慨道:「我本以為青書足夠優秀,將來可以撐起我武當一派,至少守成還是綽綽有餘……」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只能轉過頭,背對弟子,「……可惜了,這一代人里竟出了一個周芷若……這一代人,可惜了……生不逢時……」
有了這樣一個妖孽般的人物,其他人再天才,也終究只能淪為光芒下的陰影,成為陪襯,襯得那個人熠熠生輝……張三丰甚至後悔了。若是當初沒有把周芷若送去峨眉,而是留在武當,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這麼個人物溜走。
他提起腳步離開,臨走之前叮囑了一句,「她正在悟道,你們都不要打擾她。我打算回去閉關,門派事務還是遠橋打理,絕不能慢待周姑娘。」
宋遠橋今天備受打擊,腦子裡還是有點亂,但一聽師父這樣慎重的語氣,還是趕緊答應了下來。
這一天對所有武當弟子都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在武林史上也留下極為光輝燦爛的一筆。周芷若這個人的傳奇,也就是由這一刻正式開始。
直到夜幕降臨,非明才從劍道的領悟中出來。作為掌管時空的神,她的力量和凡間的劍道幾乎不在一個層次,她以前也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一點。直到這一次的世界,她才發現,力量達到極致,都不過是殊途同歸。
神界有凡人修仙成真神,只是少,極少!數一數也不過寥寥兩三個,而非明天生起點就比這些人高,也許在時空之神之外,她還可以嘗試一下當個劍神武神之類的試一試?嗯,不錯的想法,不妨嘗試一下。
她隨手挽了劍花,陰陽平衡,五行相生,剛柔並濟,她再度進步,速度堪稱駭人。
再抬頭時,天已經黑了,身邊只有一個武當弟子朝她行禮,「周姑娘請隨我來,房間里飯菜已經備好。」
這麼晚了,她當然是要留下來住一夜的,很正常。非明不在意這些,倒是想起張三丰,「張真人如何了?可還好?」她面對張三丰,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沒辦法留手,一不小心倒是傷了人。
那個弟子也不知是何表情,只覺得好像臉色黯淡下來,垂頭喪氣地回答:「真人一下台就去閉關了,不過看上去並無大礙。」
非明若有若無地勾起一個笑,「真人無事,那我就放心了。請轉告宋道長,就說周芷若多謝招待。」多謝他還能不計較她傷他師父,留她住一晚。
雖然八成是出於禮儀,但這句話算是變相的道歉,宋遠橋會懂的。
儘管人家也不會在意她道不道歉。
武當派給客人安排的非常妥當,非明沐浴完,整個身體都昏昏欲睡,酸痛的肌肉急需安撫休息。
但顯然有人不打算讓她休息。
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非明停下擦頭髮的手指,若有所思。
這個點來敲門,不管是誰都過於失禮了。
她眉間微皺,指尖一勾,隨意披上外衫,才不急不慢地把門打開。
果然。
門外的人臉色通紅,眼眶也有些紅,一打開門就聞到撲面而來的酒氣,讓非明的眉頭皺的更深。
她忍了忍,沒有趕人,開口時聲音卻冷漠,「莫道長,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嗎?」有什麼事情不能明天說,非要今天晚上借酒意抒情……
莫聲谷眨了眨眼睛,哪怕是酒壯慫人膽,他開口時還是結結巴巴,「周,周姑娘,我……我心悅你。」
哦。
非明覺得索然無味,她冷而淡地回答:「很抱歉,我一心追求劍道,無心情愛。以莫道長的身份,日後自然會有更多好姑娘喜歡,請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轉頭向外,聲音更冷,「宋道長,令師弟醉了,您送他回去吧。」說完毫不停留,關上了門。
門外那些醉漢的哭聲,宋遠橋勸慰的聲音,全然不能擾她分毫。
時空之神,號稱神界最鐵石心腸的神靈。哪怕你追求她千萬年,也未必能求她回頭一顧。何況區區一個人類?
未免第二天大家尷尬,非明第二天清晨就離開了,只給宋遠橋留了一封告別信,至於莫聲谷和昨天晚上的事情,她隻字未提,輕飄飄地揭了過去。
然後她轉站去了明教總壇。
明教的防守並不算很嚴密,何況周芷若和張無忌成婚之前,在明教住了一段時間,對明教內部的大致位置還算了解。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她會是明教的教主夫人,對她並沒有什麼戒心。
周芷若雖然誤入歧途,但心性仍然是好的,至少她確實從沒有利用這一點打擊明教和張無忌。
非明就不需要有這種顧忌了。
她悄無聲息地潛進明教,先去看了看楊逍。
楊逍被廢之事,讓武林震驚,事後居然連人都找不到,更顯的明教無能。江湖上猜誰的都有,但猜到她的人還是少。一是因為楊逍自己為人處事不地道,出道以來仇家多不勝數;二是因為紀曉芙的事情瞞的太好,沒有幾個人知道峨眉和楊逍之間有深仇大恨。
滅絕的大師兄孤鴻子,也是滅絕的未婚夫,早年就是被楊逍氣死的。只是滅絕很久不提,早成為陳年舊事,江湖上少有人記得。
非明不能殺他,只是去看看,確認楊逍是真的徹底廢了,不會再好起來才行。
短短一段時間不見,楊逍像是換了個人,再不見當初的意氣風發。他頭髮白了大半,長長的疤痕橫在眼睛上,四肢經脈被挑斷,此刻勉強癒合了皮肉傷,不至於整體躺在床上,但也再不能拎起重物了。
非明相信滅絕對這個結果會很高興,畢竟他這樣的活著,遠比死來的痛苦。
但顯然除了楊逍,滅絕痛恨的對象里還包括楊不悔。
那個女子沒有做錯什麼,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生在了紀曉芙的肚子里。非明只是希望她從此不能習武,並沒有打算再做些什麼。
反正記憶里,楊不悔的武功確實不怎麼樣,練和不練也沒什麼區別。
楊不悔住的地方離楊逍的院子不遠。只是非明一過去,就聽到她打罵人的聲音——那個被打的人是小昭。
非明皺了皺眉,這姻緣是怎麼安排的?這麼多姑娘都看上張無忌?能在趙敏和周芷若之間徘徊不定,在婚禮上拋下新娘的男人,有哪點值得託付終身?一個人能愛上兩個人,只能說明他都愛的不夠深。
這番想法也就那麼隨意掠過,反正非明並不打算和那個人有所牽扯,無關閑人罷了,不值得她費太多心思。
楊不悔的脾氣本來就不算好,如今她父親這樣,她也端不起小姐架子了。在外人面前倒是夾緊尾巴做人,但在婢女面前,她脾氣更壞了,稍有不慎就是打罵。
小昭此時腳下還帶著鏈子,即使想要躲避也無能為力,而非明躺在樹上,並沒有下去幫人的意思。
等打罵聲停了,楊不悔也累了,又過了片刻,燈滅了,小昭慢慢地從房間里走出來。
非明又等了等,才飛身下去,短刀直接挑開門筏,破門而入。楊不悔睡的很淺,一點不舒服就醒了,看見房間里一個黑衣人影,剛想叫人,就已經被人封住穴道。非明在枕頭下找到一張帕子,隨手蓋在她臉上……
第二天小昭推門進來,發現門沒有鎖,再一轉進內室,頓時倒抽一口氣。楊不悔躺在血泊里,人早就昏迷不醒了。
※※※※※※※※※※※※※※※※※※※※
如果非明天真不諳世事,這篇文的畫風會變成這樣。
白衣神明好奇地看著剛出生的孩子,「咦?為什麼這個孩子一生出來就有這種長條狀的東東?為什麼我沒有?」
設定而言,這個神確實知道很多,也很聰明。畢竟沒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嘛。
但是在感情方面她自以為懂,其實根本沒經歷過==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