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七夕節

等妮妮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上班時間了，超市裡又恢復了清凈。

她在超市門口的藤椅上找到了鳳白，正打著太陽傘刷手機，於是她默默地走過去坐下。

「鳳白哥哥。」

鳳白正刷著仙魔人妖論壇看八卦，聞言偏了偏頭看她，只見妮妮低垂的眼睛紅紅的。

「樟樹不同意？」風白問。

妮妮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她說：「鳳白哥哥，你說人和妖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鳳白想也沒想地說：「怎麼會，你在這辦事處也有不短的時間了吧，難道不知道三界已經能通婚了？」

妮妮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澀，「可我從來沒見過有哪對來這裡登記，爺爺說有，可是很少很少，妖跟人在一起，都是盡量瞞著的，怎麼會帶他們來這裡露餡？一直瞞著，瞞著，直到再也瞞不了……或者離開，或者消失……所以我和王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鳳白問：「聽過《白蛇傳》嗎？」

妮妮臉色一白，然後輕輕地點點頭。

「白素貞被發現是蛇妖，許仙是怎麼做的？」

版本有多個，過程稍曲折，但最終的結果便是被囚禁雷峰塔。

鳳白繼續道：「白素貞還是千年蛇妖，你呢，有多少道行？」

妮妮都快要哭了，紅紅的兔子眼看得讓人心疼，「不，不知道。」

鳳白看了她一眼，冷靜地說：「你原本是只最普通的山兔，按理說沒有修行的可能，不過看你身上有樟樹的靈力，估計是因為這才開了靈智，但畢竟不是自己修鍊而來，法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連身體都較普通人弱一些，壽元嘛，也不會長。」

妮妮抬起紅眼睛，「啊？那我能活多久，能跟人一樣長命百歲嗎？」

鳳白愣了一下，接著又笑起來，帶著無奈道：「這應該不成問題。」

妮妮於是鬆了一口氣。

鳳白忍不住道：「百年於妖而言是為短暫。」

妮妮說：「沒關係，王俊說過，他要跟我一起活到一百歲，我們要一點一點地看對方變老，我光想想那種感覺就一定很美好。」

鳳白忽然心口一酸，刺痛了一下，這感覺太短就只是一瞬，彷彿是一道錯覺。

他沒有再說什麼，而妮妮也站了起來，看向遠處，她臉上的沮喪已經不見了，只有嘴角一抹甜澀的笑。

遠處，王俊停好了車，正走過來，即使還遠，鳳白也能看到這個爽朗高大的男人眼睛里映照的人。

「鳳白哥哥，我想賭一把。」

鳳白怔然，見妮妮已經拿起包走向王俊，王俊接過她的包，順手輕輕地颳了刮她的鼻子，還低頭親了親她的前額，之後朝鳳白頷首后兩人相攜離去。

畫面很美好，背景自帶愛心泡泡。

樟樹從後頭轉了出來，看著車子遠去的方向，深深嘆了一口氣。

「以後麻煩你照顧她了。」

鳳白側了側臉，「不過是個天劫，幹什麼像交代後事一樣。」

「呵呵，誰知道呢。老樟若能回來，自然最好。」

鳳白的目光落在寫字樓中央的大樟樹上，那滿目的翠綠，隱隱帶著靈光，這一沒殺人，二沒造孽，有人走過總喜歡去摸摸樹榦，還帶了些虔誠的香火人氣，天道沒道理不容的。

「能回來的。」他說。

第二日妮妮沒有消息，卻等來了鳳炎。

清晨，鳳白開了超市門，卻見到多日不見的火鳳凰正蹲在門口，一臉的愁雲慘淡，極為蕭瑟。

「這幾日未見，失戀的陰影還沒有過去？」

鳳炎一聽開門聲便站起來，然而這激動的心情卻因為鳳白的調侃變成一聲嘆息，「您別開玩笑了，我哪兒來的戀情？」

鳳白：「……」你前幾天可不是這麼說的。

鳳炎感慨道：「少主，一百萬很少嗎？」

「不少呀，我還覺得賀家大方來著。」

「是啊，不少。」鳳炎喃喃道，「可我看了那麼多樓盤，怎麼就買不起一套房子呢？」

鳳白掏了掏耳朵，有些沒聽明白，「所以，你買房了嗎？」

鳳炎頓時仰天長嘯，一把撲住鳳白的大腿，「沒有啊，我們買不起啊，少主，這周邊地段的我們都買不起！」

鳳白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再一次問道：「一套都沒有，面積小點也沒事吧。」

鳳炎欲哭無淚地點點頭，「這個地段就是邊緣每平方都得上2萬，能買的50平米不到，太小了不說也沒的賣，這年頭人類就喜歡住大房子了，而且還得裝修，再遠一些的離這裡太遠，咱又沒車子，飛倒是飛的快，可一葉障目更貴，還有些老小區，設施太陳舊，不利於咱們修行，人家學區房比新樓盤還貴……我猶豫來猶豫去，就沒買。」

鳳白抽了抽嘴角，「我記得10年前100萬還能買上兩套。」

「那是10年前，咱們閉個關就過去了，可人類變化就太大了，你看現在出門都不帶錢包，咱跟個土包子似的。」

上班的時間要到了，這人來人往的在門口實在不雅，兩人先愁雲慘淡地走進超市，等一波顧客走完，又坐下來商議。

鳳白說：「我在這裡幹了幾天，這物價還是稍微了解了一點，感覺還行。可這房價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用來住的嗎，為啥那麼高？」

鳳炎：「剛需和投資。」

這是他跑了那麼多樓盤剛學的詞，想想又補充道，「學區房。」

論對人類世界的了解，鳳白常年蹲火山口的的確不及鳳炎，這些東西他都陌生，「這裡月薪三四千的白領也不少，可買得起房的也大有人在，奇怪。」

「可以貸款。」樟樹走了過來，一起坐下。

鳳白摸了摸下巴，「我好像聽說過這個東西。」

鳳炎說：「對，售樓處和中介也是這麼說的，具體的你可以上網查查。」

「那麼咱可以貸款嗎？以後還唄。」

樟樹和鳳炎一同搖頭。

鳳炎埋怨道：「部長這個吝嗇鬼，沒給咱交社保，也沒簽勞動合同，咱們算沒有正經工作的，就超市裡打打工，也從銀行里貸不了多少錢，基本要全款。」

樟樹有些不解，「你們買房做啥，又不是人類，買了帶不走，過個幾十年拆了，不是白忙活，老樟就不需要房子。」

兩人同時用死寂的眼神轉頭看他。

鳳炎說：「是喲，樟樹，你本體就在這落戶了，已經有地皮，要什麼房子，可是我們沒辦法紮根，只能買房，你如何能夠體會到被房東大媽給趕出來的悲哀心情。」

樟樹竟無言以對。

「或者，叔，要不你借我們點，以後還你。」鳳白笑嘻嘻地湊上去。

樟樹聞言想也不想的搖頭，「那不行，我給妮妮存嫁妝呢。」

鳳白和鳳炎：「……」

小氣鬼，喝涼水！哼！

最終這倆還是逃不開租房子的命運。

轉眼鳳白他們來江城已有半個月的時間，漸漸地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或者說是有吃有穿有住還不用怎麼幹活的日子，最重要的事沒人提醒他們背上的承重大山，優哉游哉地別提多自在。

這天開門，樟樹興匆匆地從儲藏室里拖出來一個箱子，招呼著鳳白他們，「來來來，快將這些都貼上玻璃，弄得好看些，應個景。」

鳳白拿起一張粉色的東西，一打開便是這鵲橋相會，愛心圍一圈的七夕祝福標識。

兩條單身狗互相看了一眼：「……」

「別愣著，趕緊去貼去。這人類啊，最喜歡這些節日，什麼情人節，聖誕節，七夕節，元旦節……對，還有光棍節，你說光棍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過什麼節，這沒有都能創造出一個節日，老樟可真佩服。不過還真別說，弄點噱頭，人就找到花錢的理由了，咱這小超市要與時俱進，才能有人光顧，老樟臨走前就再給你們上一課。」

說到賺錢，這兩人便「哦」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跑門口對著大玻璃貼紙。

不過他們剛出門，才發現小超市已經算落後了。一夜之間，周圍的商鋪早已經裝扮一新，特別是不遠處的花坊，簡直要被玫瑰花給淹沒了，大大的愛心擺了一束又一束。而別處則是氣球，拱門橫幅，促銷……商鋪不多，可氣勢浩大。

鳳白鳳炎看著自己手上小打小鬧的貼紙，頓時不知如何描述此時的心情。

「超市嘛，應個景就好了。」鳳白安慰道。

不過很快他們發現自己錯了，樟樹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那必須震驚死這兩隻。

妖界小超市位於高新區寫字樓邊緣，與中心商業廣場還隔了一條街，按理人們不大願意往寫字樓這邊逛街，不過今天卻發現往這邊走來的還不少，順著他們的方向看過去……兩人不約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我去，樟樹什麼時候有實現男女戀情的功能？瞧這紅緞飄飄，木牌搖搖，迎風招展的模樣，真是騷包。」鳳炎忍不住吐槽道。

這時一對年輕的男女走過來，那女生問：「老闆，這裡有祈願牌賣嗎？」

祈願牌是什麼鬼？鳳白愣了半響。

女生指著後面的大樟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鳳白看著那飄飄紅帶子上掛的牌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不過超市裡怎麼會賣這種東西？

女生似乎有些失望，「沒有嗎？」

樟樹抬著一大箱子從超市裡出來，聞言立刻喊道：「有有有，姑娘，你要哪種？」他把這箱子放在這對男女的面前，打開，裡面的東西與遠處張樹上掛著的極為相似，應該說就是一樣的。

那女生高興地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子的，大家都說從這裡買的才靈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樟樹說：「那可不，咱這家超市開了多少年了，這棵大樟樹一直保佑著呢，姑娘，你買一對祈願牌，寫上心愿掛上樹枝上，祈願牌無風而動，來年定能實現。」

聞言旁邊的男人皺了皺眉，可那女生卻是眼前一亮，「真的？我朋友也是這麼說。」

「你朋友的牌子肯定掛的很高，旋轉的厲害吧，實現心愿了是不是？」

男人終於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說：「被風吹的吧。」

樟樹還沒說話，他女朋友就反駁道：「不一樣的，欣欣說她就站在樹下，那時候根本沒有風，木牌有分量的，卻旋轉的很厲害，就是那種很玄妙的感覺，你不懂的。」

這時一對小姐妹也跑了過來，「老闆，給我一對祈願牌，兩根綢繩，快，今年我們要掛的更高一些。」

說著便閉上眼睛彎腰在箱子里自己翻找，摸到哪對牌子就是哪對，「來，給你錢，看樣子今年我們來早了，還有這麼多。」

樟樹就站在邊上，樂呵呵地由著她們。

那帶著男友過來的女生忍不住問她們，「你們都試過了嗎？靈不靈驗？」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小姐妹猛地點頭，「靈的。」

男人：「……」

女生立刻怒瞪他。

男人摸了摸鼻子說：「那就買吧，多少錢？」

樟樹說：「祈願牌一對5塊，繩子不要錢，每個人只能買一對，牌子一塊掛樹上，一塊自己貼身留著。」

男人聞言驚訝了一下，神色緩和下來，「倒是不貴，能手機支付嗎？」

那對小姐妹立刻說：「不行的喲，老闆只收現金，而且不找零不多要，要剛剛好的。」

男人頓時尷尬了，「我沒有零錢。」

旁邊的女生目光簡直能射死他。

「我們給你吧。」那對姐妹說，「不知道的都這樣隨便。」

樟樹收了零錢，笑呵呵地對他們說：「自己選啊，這才有緣。」說著還遞上一支鉛筆，「用這個寫靈驗。」

不管是木牌還是鉛筆，在鳳白看來都屬於樟樹的一部分，裡面帶著一絲靈力。

那對姐妹看女生正寫牌子，便提醒道：「不能寫不切實際的願望，不然會實現不了的，兩塊牌子要寫一模一樣的內容，自己留的那塊要貼身保管兩天以上，不然不靈的。當然若是替別人求的，也要求那人貼身放著。」

女生重重地點點頭，虔誠而認真地寫。

她的男友往她邊上湊了湊，看清她寫的內容，頓時怔了怔。

女生寫完將鉛筆還給樟樹，又從男人的口袋裡掏出錢包，將其中一塊木牌放進去，笑著說：「要貼身保管哦。」

男人收回錢包，忽然朝旁邊笑嘻嘻的姐妹說：「麻煩再給我5塊，我轉賬給你們。」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