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你真是我見過的,對自己下手最狠的穿書者,你可知差一點點,便是任務失敗?】
白凡凡的神思尚未聚攏,聽見二號系統嘖嘖稱奇的吐槽,卻無法反駁。
【我算是明白,大反派這麼稀缺的資源,總部為什麼會讓你這個低等級的穿書者來完成,如此看來,你行事雷厲果斷,倒真與這反派有幾分相似。】
難得系統說了這麼多話,原來早先不願多說,是嫌她等級低……白凡凡無語凝噎,若不是反派任務的薪資報酬翻了五十倍,她怎會接這個隨時從頭痛苦到尾的角色?要知道,穿書者繼承了角色的所有相貌特點和能力,痛覺自然不會例外。
彼時的白凡凡猶如全身骨架被一刀砍散,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確實賭了一把,一來是用苦肉計削減眾人的懷疑,二來……
她不得不承認,那黑馬或許真是她害死的。
她被困景城胡家,外人看來,是修仙世家胡家仁德,收養了不少流落街頭的孤兒,可誰人能知,這些孤兒的下場如何,俱是被當作用以供血的活體器皿,他們流的血,不過只是為了滿足胡家老頭子長生的慾念罷了。
為了提升血液入葯的效用,孤兒們每日除了少得可憐的鹹菜饅頭,還需飲下滿滿一碗的毒藥。這毒藥並不致命,卻能積年累月地融入體內,令其血液骯髒、渾身是毒,更有甚者,全身靈脈被劇毒灼燒殆盡,此生無法修行。
用毒血入葯以求長生,呵,真是笑話。
那黑馬全身上下並無一處傷口,顯然並非昨夜的血妖害死,而它的死狀,瘦削乾枯,似是一瞬被人剝離了精魄,定是毒血意外入口或入眼所致。
原書中的廖芥,直至最後結局也沒能改變她一身骯髒的血液,她無法修行,只能入魔、走上不為世人認可的道路。
此番故意牽動手腕上的傷口,那幾名修士定會發現她血中的異樣……
系統不解:【廖芥此生都無法改變自己的血液,讓他們發現異樣又有什麼用?】
白凡凡並未回答,眼前混沌一片的場景忽而扭曲起來,系統的聲音也緩緩遠去,身體的疼痛感愈發真實,茫然間,耳邊驀然響起一聲意外的輕呼:「醒了,她醒了!」
「小友,覺得身體如何?」
白凡凡緩緩睜眼,入目是一片藏青色綉滿落葉的羅帷,此時她正仰卧於榻上,盯著羅帷有些出神,而後眸子一轉,見榻邊圍了幾名面色關切的女修,離她最近的,便是昏迷前最後一眼所見的青衣女修。
沈連玉面露喜色,輕聲詢問:「覺得如何,還疼嗎?」
她眼中一瞬染上茫然,見手腕被纏上乾淨的布帶,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無辜且不自在的樣子,引得沈連玉及身旁女修們一陣心疼。
「我叫沈連玉,你叫我沈姐姐就好,不知小友怎麼稱呼?」
「廖芥……」她怯生生地回答。
聞言,沈連玉沉思了片刻,她並不記得雲洲十六城中,有姓廖的人家,準確來說,廖姓在整個雲洲並不多見。
「你自哪兒來,父母在何處,身上怎會有這麼重的傷?」
她的問題如同連環彈玉一般密集地向尚未清醒的小姑娘襲去,小姑娘好似被問住了,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起來。
沈連玉登時面露懊喪,扶起虛弱的白凡凡后,將一疊誘人的雪花酥輕輕擱在了她的腿上:「不急,這是姐姐答應給你的雪花酥,快嘗嘗。」
白凡凡目露渴望,猛地用手抓起雪花酥便往口中塞,她許久未進食,飢腸轆轆地近乎發狂。雪花酥易碎,粉末噼里啪啦地掉落在被褥上,然她置若未見,囫圇吞棗,恨不得一口氣將所有東西盡數咽下。
見她如此狂野的吃相,沈連玉心疼地揉了揉她枯草般的發梢。
「慢點兒吃,不急……」她靜靜注視了片刻,繼而道,「姐姐還有要事與好友商量,一會兒再來找你,好嗎?」
白凡凡並未細聽她的話,雙頰鼓起,嘴角滿是渣滓,她胡亂地點頭應下,生怕開口說話,食物便從她的口中飛了出去。
沈連玉見狀未說什麼,只是柔柔一笑,領著幾名女修退了出去。
直至關門後過了半刻鐘,確認門外已然無人後,白凡凡才皺著眉、艱難咽下口中干硬的糕點,盤中還剩大半,桌上無茶水、她是半點兒也吃不下了。但又生怕修士多疑,變幻出什麼術法來監視她,便也沒敢扔棄,只是放緩了吃東西的速度。
她已然確認,對方發現了自己血液的異樣,縱然裝的再溫柔關切,沈連玉身旁幾人的演技可沒那麼好,數雙眸中難以掩蓋的精光和貪婪,她捕獲得一清二楚。
淬滿劇毒的血液,是葯、亦是武器。
死狀駭人的黑馬便是證明。
她方才便覺得秦山這個地名甚是熟悉,仔細回憶才驀然憶起,那是原書中少年男主降服靈獸坐騎的地方。這一年,秦山辦了一場聲名遠揚的斗獸大會,因場面撕扯實是血腥駭人,斗獸大會辦了一年便遭到抵制、銷聲匿跡,直至女魔頭廖芥數十年後回歸雲洲,為了取悅自己,重新將染血的斗獸場開放。
書中對此的描述,是斗獸場連續整整三個月,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糜爛與惡念、貪婪和慾望致使血腥氣方圓十里不散,百里內不敢有活禽飛過,而廖芥至此又多了一個稱號——活閻羅。
時間線一對上,她便明白這座十分不起眼的客棧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修士,必是為了斗獸大會的寶物而去,屆時四海八洲的修士皆會到場,魚龍混雜,她又怎愁找不到魔界之人教她鎖魂咒?
如此,她勢必要和這幾個修士一道進入斗獸大會。
而這幾名修士,也絕不可能放過她這樣的利器。
白凡凡的唇角終於露了幾分笑意,這笑意很淺,蜻蜓點水般,很快便煙消雲散。
她緊攥著盛有雪花酥的木碟子,彷彿想到了什麼,停止了進食,而是將剩餘的糕點盡數擺正,藏在了被窩裡。
不怪她浪費糧食,這東西實在難吃。
待全部藏好,房門立時被敲響。
「廖小友,我可以進來么?」是沈連玉的聲音。
隨著一聲虛弱的氣音應答,房門打開,白凡凡恢復了無辜又內斂的模樣,她攥著空空如也的木碟子,好似覺得有些羞於啟齒:「沈姐姐……」
此刻身周只剩下了沈連玉一人,她掃了一眼小手緊捏著的空碟子,細長的眸子溢出幾分笑意:「還餓嗎?」
白凡凡慌忙搖頭,隨即低垂著腦袋不再言語。沉默間,頭頂上方傳來女修溫和的勸誡:「你若是喜歡,我便讓客棧后廚做一份,讓你路上帶著吃……藏在被窩中,東西髒了可是會吃壞肚子的哦……」
女孩兒果不其然猛地抬起頭,慌亂地移開視線,語氣亦開始結結巴巴:「我……我……」
見她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沈連玉在她身側順勢坐下:「姐姐並非要斥責你。」
聞言,白凡凡這才冷靜下來,她垂著腦袋沉默許久,扭捏地吐出一句:「我怕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彷彿十分理解她此刻的難處,沈連玉抬手、撫慰地揉了揉她的發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願意告訴姐姐嗎?」
這般溫存和善意,只怕沒幾個人能經受得住,女修的眼底劃過一絲勢在必得,就見白凡凡瘦弱的雙肩一顫,啜泣聲溢出了唇角。
「嗚嗚嗚,我…我沒有爹娘了……」白凡凡痛苦地捂著臉,悲傷的情緒如同破石的海浪一般洶湧而來,「他們,他們殺了我的爹娘……」
「何人?」
白凡凡的啜泣演變成了痛哭,全然沒有停下的勢頭,她捂著臉哀痛地搖頭:「他們搶走了爹娘的劍,還追殺我……」
「竟會是如此……」沈連玉也有些意外了,看向她的眼神忽的多了些複雜。
因爭奪靈器而互斗在四海八洲極為常見,若靈器未曾注入主人的神識,被歹人看上實屬常事一件。
「你腕上的傷口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腕上傷口層層疊疊,分明是陳年舊傷。
只見白凡凡放下附在臉上的手,雙頰早已淚濕一片,她默默注視著腕間纏繞得整齊利索的綁帶,哭聲漸弱:「爹娘說,我體內有凶煞,若不定期放血,就會死……」說這話間,連她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凶煞是何物,爹娘說的定是真的,他們不會害我。」
打擾了,這鍋就讓她並不存在的老爹老娘暫時背一下吧。
見她純良無害,哪裡像是會撒謊的模樣。而她的體內分明是劇毒,可作他用,見她年紀尚幼便如此坑騙放血,這般人品究竟如何為人父母?!
沈連玉臉上俱是憤怒,見女孩兒面黃肌瘦、全然沒有同齡孩童應有的光彩,她胸口一堵,繼而問道:「你多大了?」
白凡凡胡亂用手背一抹眼角淚水,答道:「十二了。」
這瘦巴巴的模樣有十二?
沈連玉再次出離憤怒了。她好像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憤憤地罵了聲:「過分!」
溫柔體貼的女修竟會有這般凶怒的面孔,白凡凡象徵性地驚訝了一下,見沈連玉變臉如翻書似的恢復原貌,她小心翼翼地向女人投去探尋的視線:「沈姐姐,我該怎麼辦……」
收留我啊收留我!
沈連玉眉梢一跳,終於憶起自己應做的事,她低眉思考了片刻,喃喃道:「我未曾料到你的身世竟如此凄慘……」停頓了會兒,繼續道,「這事兒我須得與同行幾人好生商量,若是可以,你願意跟我們一塊兒走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真的可以嗎?」
沈連玉的眉心幾不可查地蹙起,好似真的在認真思考收留她的可能性,即便她如今的模樣,其中三分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裝出來的,白凡凡也已然達成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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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凡凡:奧斯卡最佳女反派,演戲,我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