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如山
「他們這樣聯合,難道不違反規則嗎?」陸辰明抱著手中的書卷,問道。
「這次的規則是很模糊的。」風涼夜苦笑:「他們不交流,不同行,若是私底下達成協約,你能夠說他們聯合嗎?」
當然不能。
所以這次的規則是很曖昧的,在殺戮、聯合與晉級方面,全都有操作空間。
一邊將宗門的利益綁在了一起,強調個人的殺戮行為會影響宗門,一邊又以個人積分離間宗門關係,若是宗門不夠強勢,光是決定誰能晉級,就足以造成自相殘殺的慘劇了。
雖然禁止殺人,卻又以「扣二十分」給予餘地,只是增加了殺戮的成本。
這分明就是在鼓勵以多欺少,若是以宗門為單位狩獵,將實力強悍的人在第一關清除,然後再合力支付代價,一點也不影響晉級,卻又能斷了強者晉級的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從中可以看出制定規則之人,唯恐天下不亂。
謝景行嘆了口氣,要不是他現在身份保密,他都懷疑宋瀾是在針對他。
在這種情況下,越是知名的修士越會遭到圍攻,比如說剛巧在仙門大比開始之前,名聲傳遍了雲夢城的他。
為首的是個穿黃衣的男人,斯文道:「我們找的是聖人弟子,和其他人無關。」
可馬上又有人笑道:「可是多拿點分數也是好事,左右不過是個破落宗門,仙門大比生死自負,那儒門的白相卿即使再厲害,也沒有立場找我們麻煩。」
青衣的老者附和道:「是極是極。」
「涼夜,帶他們先走。」謝景行直截了當地下了指示。
只要他留下,這些人自然不會費力去追,風涼夜一個元嬰後期,能護住宗門的小輩。
風涼夜神色一變,道:「那你呢?」
謝景行拂袖,冷聲道:「還不快走!要我趕你們?我自有保命的方法,你們想當累贅?」
「小師叔——」司空嬌這才有了些實感,神色也張皇了起來。
而擋在他們身前的謝景行,承受著四方令人膽寒的惡意,可單薄的身軀卻穩如勁松,不見任何動搖。
謝景行抬起眼,漆如黑曜石的眸中,似有星辰流轉,而蒼白的面色,卻如冰霜一般。
他是避風港,是擋箭牌,也是儒門弟子的定海神針。只要他還站著,那麼一切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風涼夜看著他漆黑如夜的眼睛,停頓了三秒,轉瞬下了決斷。
然後他一手拖住不願意走的司空嬌,一手把掙扎的司空徹撈起來,把這對活寶姐弟扯住,然後道:「辰明,回來!」
陸辰明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面前擋路的人中有七八個元嬰修士,鋪天蓋地的惡意向著他襲來,哪裡是他能夠抵擋的?
尖銳如針刺的惡意在他的腦海鼓盪,他滿眼血色重影,幾乎要被壓迫的直接跪倒。
冷汗淋漓。
即使是少年天才,他也鮮明地感覺到了修為的差距。
那是天塹。
可他下一刻,便被那病書生拍了肩膀,從幾乎魔怔的狀態陡然脫出,出了一脊冷汗。
青衣白裳的書生一展摺扇,正面是山水畫,反面卻是四個大字「一筆春秋」。
他笑吟吟地道:「小傢伙,怕了?」
陸辰明抬頭看著他倦然的眼,卻覺得這眼神熟悉又陌生,一時間怔在原地。
到底在哪裡見過……
陸機嘖了一聲,然後把少年後領一拽,把他瘦削的身體攬到懷裡,然後眨眼間便后掠了數十尺。
他對著風涼夜朗聲道:「風道友,有人托在下照顧你們,還不快走!」
風涼夜一怔,然後看向還在戰局中央,卻氣定神閑的無涯子。
「無涯子道友他——」
面對這種情況,只是見過兩面的人,竟然肯留下來賭命,算是非常義氣了。
陸平遙卻是挑眉,一臉不在意地道:「他啊,沒事。要是他能死在這兒就別混了。」
這可不是?帝尊這簡直是在活生生的欺負人啊。
這群自以為聰明的傢伙,惹上了這場仙門大比里,最可怕的存在啊。
有人來追。
看樣子,他們自恃人多勢強,不肯讓分數白白溜走。
可是謝景行卻以竹笛一掃,竟然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他明明是笑著:「聖人的洞府位置,我當然知道。」
卻是讓以為自己要費盡心機的眾人微微錯愕,看向了他的臉,卻觸及他毫無笑意的眼底。
緊接著他鳳目一垂,道:「但是越過這條線的人,我一概不會告知。」
想要追出去的人腳步一頓,卻是眼睜睜地將陸平遙與風涼夜放跑,看著他們飛掠而出,幾息之後就沒了蹤影。
謝景行見陸機也跟了上去,知道這怕是殷無極的吩咐,心裡定了定,側頭看了眼殷無極,輕聲道了一聲:「多謝。」
他凝視過來的時候,眸子里如煙似霧,頗有些柔和意味,好看的很。
殷無極見他不再那麼防備,心裡也軟了片刻,只是勾了勾唇:「謝先生客氣了。」
謝景行與殷無極的關係十分微妙,卻信他站在自己這邊,至少,不會對儒門弟子做什麼。或許是因為某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情,更是因為,他信殷無極的人品。
他也曾是聖人門下最無懈可擊的君子。
即使墮了魔,也是一世坦蕩,從未辜負他的教導,他從上位到奪權、再到統一魔道,都是以血洗劍,一路踏著烈火走來,從未蠅營狗苟,玩弄骯髒手段。
「還有個沒走,夠義氣。」
「這人我好像聽說過,是長清宗的一個厲害修士,叫什麼無涯子,這一代中地位挺高的。」
「長清宗?」有人聽到了這個名號,有了些許退縮。
「還管他什麼長清宗,仙門大比生死自負,咱們只要不違反規則,就是道祖也沒資格問罪!何況,咱們這麼多人,若是問出了聖人洞府的地點,那可就是真的發了!」
確實如此,這修仙界五千多年,也只有三名聖人。
聖人謝衍又當了那麼久的仙門之首,他的洞府怕是滿地靈寶靈藥,修鍊功法堆積成山,光是蹭到一點便能一躍成為人上之人。
光看這個謝景行,不過金丹期,卻能越級打敗元嬰期的修士,還不足以說明一切?
他是個行走的藏寶圖啊。
人群的狂熱與盲從,是最可怕的。
謝景行光是站在他們面前,卻是感覺到他們恨不得現在就把他鎖起來上刑,吸干他的骨髓,把他所知道的情報一點一點剝乾淨。
這種濃重的惡意,他早就經歷過許多次,卻始終不曾習慣。
殷無極只是深深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展袖,將他護在身側,然後問道:「你不肯向我求助?」
謝景行的身影,在圍攏著他的人群之中,卻顯得格外單薄纖細,如伶仃的孤鶴。
他攏起袖,一縷鬢髮落下,側臉卻從容而沉靜
他只是笑,輕聲道:「二桃殺三士,你可還記得?」
二桃殺三士。
當年的聖人謝衍,曾以此啟蒙他的謀略之道,教他看透人心,最後成為了他帝王心術的基石。
他兵不刃血地處理掉前任魔尊的三大城主,就是用的這個法子。
可以說,謝衍教給他的東西,刻在他的骨子裡,成就了今日的殷無極。
「喲,還護著呢。」
「長清宗與儒宗,難道還是對鴛鴦?可別笑死人了,哈哈哈……」
「若是老老實實交代聖人洞府的方位,我們就饒過你,怎麼樣,很仁慈吧?」
謝景行卻笑了,道:「在下當然知道聖人洞府的方位,亦然樂意分享。可是洞府之中有禁制,只能再進三次,一次一人,若是超過,洞府就會塌陷,到時候誰也得不到東西,反而會死在裡面,豈不是可惜?」
在場有二十餘人,卻只許三人進?
一時間眾人沉默,然後又怫然大怒,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只三個人,開什麼玩笑!」
「信不信隨意。」謝景行用易水在腳下畫了一個圈,站了進去,神色淡淡:「現在,諸位決定一下,到底哪三個人有資格來我這裡聽洞府位置,在你們決定好之前,我不會離開。」
這麼多人固然能夠形成絕對的人數優勢,誰也不會硬碰硬。可是宗門與宗門之間,哪有穩定的聯盟?
光是利益分配,就夠他們內部撕打起來了。
眼前這浩浩蕩蕩的隊伍里,可不止三個宗門,少說也有五六個勢力。
氣氛凝固,劍拔弩張。
各宗門本來站在一處,看上去親密無間,此時卻無形之中分開了些距離,懷疑地掃視著對方,好像下一刻就會遭到暗箭。
此時,只需要一個契機。
於是謝景行把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掐了一個訣。
甚至不需要多少靈氣,只是讓其中一個宗門弟子手中的匕首飛出,刺向另一宗門的弟子左肋而已。
「操,你們還真敢動手?我們聯合的時候只是好心帶上你們,一群廢物,別他娘的不要臉!」
「誰是廢物?說清楚了!」本來還想解釋的弟子也怒了。
「誰敢動手就打!」
「打就打,怕你們啊?」
殷無極見謝景行不動聲色地挑起了鬥爭,令他們狗咬狗,卻偏生還是一副溫和淡雅的模樣,彷彿此事與他無關,也不禁失笑。
他這一身飄飄欲仙的氣質,還有這張溫雅君子的臉,都顯得太清正,太凜然了,一看便是個品性高潔的讀書人,絕不會玩手段。
謝景行拍了拍袖子,將飛揚到他身上的塵土拍掉,然後對殷無極道:「烏合之眾而已,不用你出手。」
他洞悉這個脆弱的聯盟后,從利益分配出手,蛇打七寸,又自行圈地,把自己擺在一個任人魚肉的位置減輕他們的防備。最後只是丟了一根柴薪,便能讓其從內部崩裂。
殷無極傾身,把他垂下的鬢髮撩到耳後,然後溫文爾雅地道:「是你的風格。」動作卻是溫柔入骨。
謝景行被他觸碰的臉頰至耳後皆是一麻,耳根卻紅了。
謝景行想說什麼,微微側了頭,可背後卻是勁風一冷。
一把長逾九寸的環形刀向他后心砍去,迅疾如雷光,又針對了他的死角,簡直避無可避!
他方才被殷無極的舉動擾了心緒,也沒有注意情況,銳利如風的靈力幾乎要割破他的肌骨。
若是被這重逾千鈞的刀砍中,定是要重傷的!
可下一瞬,黑袍的大魔把謝景行往懷裡一帶,摟緊,牢牢護住,勁風四起,飛塵揚沙,而那把刀卻被兩根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鬆鬆地夾住了。
那如雪的刀鋒反著光,卻映出一雙紅的瑰麗的眼,彷彿有血在裡面流淌。
那玄衣的男人明明面容雅正,可神情卻森然如鬼神。
他明明笑著,卻像是下一刻要把他扒皮抽筋一般,顯得暴戾至極。
「你敢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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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二桃殺三士,出自《晏子春秋·內篇·諫下第二》,晏子建議齊景公除掉帳下三名戰功彪炳卻驕橫的大將: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讓他們以戰功分二桃,最後三人俱自殺。
當然這裡的炮灰不會自殺,只會打起來,本來聯盟就是臨時的,湊個人數,鬆散至極,被利益一驅動,又點了把火,著了。
軍師非常努力了,把電燈泡帶走給二人獨處。
陸機:陛下,加工資!
殷無極:准了。
景行:這些人不能殺,分不夠,所以你們先打著。
(不過這些人打完,舔個包分就夠了。)
當然也有人看出來謝景行是故意的,這把刀就是沖著他來的,想把他重傷悄悄帶走。
帝尊冷笑:當我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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