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個非君主立憲制的現代帝國

番外·一個非君主立憲制的現代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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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與一群野狗為伍?

我曾是大鄭的軍人,尹氏九部的戰將,縱橫西疆十數年,怎麼會一朝淪為囚徒爛泥,被人背棄踐踏,沉冤不得昭雪,永世不得翻身?

……

雍京。

這裡有著千年的繁華,也有著連千年盛世都照不進去的陰暗骯髒。

西市。

入夜。

茶樓酒樓賭坊鱗次櫛比,在這其中,有一條不起眼的小衚衕,幽暗,細,卻深,那是一條通往塵世另外一面的入口。程風走進這裡,像是走了很遠,周圍一直有人,不少的人,墳地上的幽魂一樣安靜的堆在各種低矮的窩棚或者小屋的房檐下。他抬手摘下一直罩在頭上的兜帽,半張臉上疤痕猙獰縱橫,卻與這裡出人意料的合適。

亂。

又臟又亂,帶著死亡呻|吟。

還有寒意。

雍京的暮春也無法溫熱。

忽然,一個小丫頭唱著歌,從紛亂的街道上走過。

這個小丫頭的眼睛珠子是藍色的,身上的衣服雖然樸素,卻是好的棉紗,還綉著萱草與棠花;而她身邊是一位老者,衣著乾淨,似乎是雍京上等宅門兒的管家。這裡人命賤,大家卻大抵都想要在死之前好好活著,如無必要,不想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因此,這個唱著歌的小丫頭與她身邊的老者即使與這裡格格不入,卻沒人上前招惹。

她唱的是亡者引魂曲。

古老的高昌歌謠。

他聽過!

是她!

程風看到了她頭上扎著的絨花。那是一株小小的桂樹枝,絲路上過來的好貨,他在西北見過。

他與那人約定好,只要跟著這個小丫頭走,就好。

她是來為他帶路的。

她叫什麼來著?

珊,……,依?

古怪的西疆番婆子的名字,按照大鄭漢文的解釋,據說是『希望』。

鬼!

只不過是一群討飯的狗,遲早全下地獄見閻王,哪來的什麼希望?

一步,兩步,……,十步。前面是一排柵欄,再向前,則是一個院子。小丫頭與那位老者向右邊拐去。那條路向前,就是雍京的朱雀大街。

程風駐足。

眼前的院子看起來很齊整,有樹,枝葉伸出牆外,遮擋著牆內的一座二層小樓,窗上垂掛著竹簾,有人向外看。吱呀一聲,門打開。一個人露出一張臉。消瘦而冷硬,還有一雙藍色的眼瞳,如同墳地上的鬼火一般燒著,——洪丁,一個從西疆逃出來的人,一個未死的怨鬼。

「程先生,我們主子等候多時,裡面請。」

以他對洪丁的了解,這樣的人,或者說這樣的鬼,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唯命是從,馬首是瞻。可是當洪丁的主子是『他』的時候,程風不會有任何疑惑。『他』是高昌王族最後的血脈,是沾滿了人血的修羅刀,是從屍山血海中活著爬出來的最後也是唯一的勝利者。

程風推門的時候,卻莫名猶豫:——這一步走出去,生不為鄭人,死不入祖墳。值嗎?

此時,像是暗中的鬼怪聞到了他的猶豫,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輕,如黃沙中的青煙轉瞬即逝,卻擁有極強的壓迫感,似乎巍巍崑崙壓於面前。

——「有朋自遠方來,先生說否?」

說話之人口音異常奇特。

不是雍京土話,不是外族番邦的怪異音調,而是純正的雍京官話,金尊玉貴,帶著金石的鋒利,死亡的酷烈。

這是異族無法觸摸的禁忌,它只屬於雍京的世襲王侯。

程風上樓。

『他』就站在那裡。一股香。來自遙遠的異域,像是沙漠中升騰起來的幻境,覆蓋了戰場,那裡埋葬著無數血肉,似乎風輕輕一吹,無邊的枯骨就裸|露了出來。

人立身於窗前,透過竹簾向外看。那裡,卻是大正宮的方向。

此人眼睛珠子似乎崑崙堅冰雕刻而成,萬年不曾消融,可是,他望著大正宮的眼光卻是柔和的,有一種活人身上的溫度。

只是,當那人轉身,看著程風笑了幾聲,他身上活人的溫度消失了。

「程先生,多年未見,你活著,我也活著,幸甚!」

程風搖頭,「豈敢。」

「程先生不必如此見外。」那人又說,「我們也算是舊相識。當年在敦煌,你我斗酒,大醉三天三夜。在我們高昌,一同醉酒的人就有過命的交情,就是兄弟。」

程風收拾心思,恭敬施禮,「今非昔比了,高昌王。」

『他』是高昌新王,殷忘川。天下人都以為他屯重兵於大鮮卑山北麓,對大鄭疆土貪婪的狼子野心似乎連長城也無法阻擋,北境戰事一觸即發,此時,始作俑者卻暗無聲息的進了雍京城。

殷忘川不再此處多糾纏,他說,「那好,我們說正事。此一步踏出,斷絕身後路,程先生過來見我,必然有所覺悟。」

程風沒有說話。

殷忘川,「我曾經問過一位故人,此生是否還回雍京?他當時沒有回答我,只是說,已經斷絕身後路,從那時開始,他的人生就只有向前走,無法回頭。他當時說的輕鬆,我卻能感知他的苦,雖然我無法感同身受。對於我這種人來說,原本就沒有身後路,也無所謂回頭不回頭。可是對於故人,還有程先生這樣的鄭人,死不入祖墳,似乎比活著身受萬仞凌遲之罪更苦。」

「所以。」

「我不強人所難。」

此時,洪丁端上來一個木盤。

汝瓷盞,碧透的綠茶。

殷忘川坐在臨窗的木椅上,他端茶的姿勢異常熟悉,在程風看來,像極了趙毓。

「程先生,你還有一條路。兩年前,尹明揚自知丟失虎符是不赦重罪,他自己敲斷一條右腿,佐以平息漠北的戰功,這才向大鄭皇帝乞討了一條性命,苟延殘喘。如今他人就在雍京城,你可以去找他。」

「我也想知道,尹明揚那匹老狐狸能否拼上另外一條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洗脫你、你死去十七位弟兄的沉冤?」

「還有,……」

「為你報北境統帥徐紹下令滅你程氏滿門十三口的血仇?」

程風忽然問,「趙毓呢?」

殷忘川拿著茶盞的手指一滯。

程風又問,「西北戰事一平,他就走了,再無聲息,他還活著嗎?」

殷忘川,「找他做什麼?指望他幫你?」

「不。他老丈人尹明揚是當年威名赫赫的西北王!尹大人都做不了的事,趙毓也做不了。我不想連累他。」程風說,「高昌王,你們是故交,我只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他過的好不好。」

殷忘川,「活著。至於他過的怎麼樣,我不知道。」

程風,「你能找到他嗎?」

殷忘川,「找他做什麼?」

程風,「託付我十七位兄弟的骨灰。」

「程先生。」殷忘川忽然以一種極其認真的口吻說,「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事成之後,你一定能見到趙毓。你十七位兄弟的骨灰,你程氏十三口亡者的牌位,甚至你的身後事,盡可一併託付於他。」

程風盯著他,似乎想要從那雙滿是冰碴的眼珠子中找出一絲一毫的佐證。

可惜。

毫無蹤跡。

程風無法判斷殷忘川話語的真假。

殷忘川回身,望著遠處,極目所及,是肉眼凡胎看不穿甚至看不見的大正宮。他說,「我向長生天起誓。」

……

端午。

今上千秋壽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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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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